“呜哇。”
刚刚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的银发萝莉立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狂风，她一只手慌张地拉住身边的希律，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小布帽。
“南北极星号”的甲板上似乎并没有光源，而今天又正好是洛伦世界中的“无月日”，爱莎目光所及之处都浸没在浓稠的漆黑中。
“无月日”是大气魔力压在露娜周期中的最低点，不合适的大气魔力压会让这个世界的人本能地感到不适，而直接依赖露娜魔力的一些人在这个夜晚更是会陷入相当严重的疲惫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甲板上自然不会有其它人了。
“小爱还打算继续走么？”
“当然继续啦。”这种体验对于爱莎来说颇为新奇，这名银发女孩召唤出一团小小的光球，逞能般地在甲板上蹒跚行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又扶住了站的稳稳当当的希律。
船早已开出很远，出发时的“岸边”不知何时就超出了视距——然而走到护栏边的爱莎却下意识地朝着船后方无穷远处的海面眺望，一头华丽的银白色长发在剧烈的海风中绽开，而她披着的靛蓝色风衣也被吹得鼓胀。
视野之中的只有完全漆黑的海面。
有一种不知不觉来到了“世界之外”的感觉，而脚下的“南北极星号”就像是这片距离文明世界极其遥远的空间中的一座孤岛。
爱莎想起了斯贝尔森林中的那座小木屋，那一天也是无月日，从它的窗口眺望出去能看到的世界，仿佛和眼前的别无二致。
［总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呀……］
其实不能算很久以前，但是在这段时间所到过的地方、所经历的事情，绝对不是掰掰爱莎自己和小律的手指能够统计的——和从前那种“在床上醒来、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与房间又度过一天”的体验截然不同，如果后者是将本来就如蜉蝣一样的生命用单调重复的场景填充……那前者就像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图书馆，而里面每一本书中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小律小律，说起来我们现在离西斯贝尔有多远了呀？”
最开始说出口的这句话被狂风所吹飞，爱莎这才念念不舍地释放了一个小型的魔法，让她们两个人所在的一小片空间暂时摆脱风的控制。
“大概三四千迈尔吧？”
希律稍微歪了一下脑袋。
“不过小爱忽然问这个，难道是忽然想念西斯贝尔了么？”
“还好啦。”
其实爱莎有一点想念那个城市，不过不是因为那座城市本身。如果单论景色与城市的建筑，爱莎最喜欢的其实是穆加尼。
她想念西斯贝尔，是因为那里是她旅途的起点，也是她们故事的开始。
“只是感觉……不知不觉间，在西斯贝尔的那段时间已经是比较久以前了？”
但仔细回想，那家小店中摇曳的灯影、画板上的涂鸦与忽然闯入她的世界的那个身影，似乎仍然近在眼前。
“其实也不算久啦。”金发少女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至少比起未来‘长长长长’的时光来说，算很短的。”
对于很久很久以前的爱莎，“未来”绝对是一个她不愿意听见的词语，而即使是现在，要问爱莎“未来是什么样子”，她可能只会模模糊糊地回答一句“旅行”。不过当这个词语从眼前的金发少女口中说出时，却让爱莎感受到分外的安心——仿佛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和担忧，就这样让时间平平淡淡地流淌便好。
“说起来，小律一直旅行的话，要是哪一天把这个世界的风景都看腻了怎么办？”爱莎将脑袋枕在护栏上，注视着希律的面庞。
“看腻是不可能的，毕竟洛伦大陆这么大——”仿佛是被爱莎的问题逗到了，希律轻轻地笑出了声音，但它显得那么小，假如爱莎没有全心地注意，可能就已经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了。
“假如给小律几百年、几千年，总之不用担心时间问题——那小律会怎么想呢？”爱莎只是打了个比方，她只是想听听希律对于先前那个问题的真正回答。
“但是世界也会不断变化啊，而且……”希律扶着护栏，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她与爱莎之间的那个小光团。除却铺满通透夜空的宛如尘埃的小光点，这团乳白色的光就是此时唯一的光源——而此时沐浴在光芒下的银发女孩，仿佛是眼前世界中唯一存在的事物。
“而且？”
“小爱说呢？”
希律恶作剧一般的反问让那名银发女孩匆忙地撇开了视线。
“问这种问题……好狡猾!”
——而且，有你在呀。
从金发少女的表情中，爱莎读出了这句话。但是像这种话要如何回应才最好……她很难搞懂。
“小爱才狡猾呢。”希律轻轻摇摇头，稍微朝爱莎靠近了一点。
“我哪里狡猾了!”爱莎不知道希律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她，但是出口的争辩却分外无力。
“那……小爱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吧？”希律的声音很轻很轻，即使落到薄冰上也不会让之破裂。
爱莎眨眨眼睛，整个身体僵在了原地。
“小爱这么聪明肯定明白啦——就像我也明白小爱的心情。”希律没有等呆住不动的爱莎回答，而是继续轻声说道，修长匀称的手指攀上银发女孩一边的侧脸。
爱莎当然明白，当她察觉到这一份心情的存在时，它便早已经开始日益膨胀。
——那，究竟是在犹豫或害怕着什么呢？
她从少女宝石一般的澄澈眼眸中读出了这样的话。
“小爱还记得那一天么，那天小爱说‘想用更长更长的时间’了解我。”
爱莎当然记得那一天。那天注视着她们的繁星，与今天是同一片。而从少女手掌中传来的，也是同样的温度。
“所以，小爱现在足够了解我了吗？”
“嗯。”银发女孩的眼瞳中蒙上了浅浅一层水雾，她下意识地想扭过头逃避少女的目光，却动弹不得，而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一声胆怯的“嗯”。
“这是小爱的答复么……‘嗯’？”金发少女稍稍垂下眼睑，温热的指腹贴在爱莎柔软的面颊上。
“当然不是……因为——”
女孩的声音并未完全落下。
希律的手被爱莎挣脱，紧接着的是唇瓣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
仿佛沉入深海、包绕身体的水压与浅浅的窒息感。
在“诺瓦”消失后，繁星就被创造出来并注视着大地，过去如此，未来也将一直如此。而此时的星空仿佛也将沉下海面，微弱的光芒散开成模糊的一片，直到再也难清晰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