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历1274年，“圣城”边缘区，入夜时分。
随着诺瓦愈加暗淡，白日的时间也愈发短暂，即便是曾经满载着光辉的教国首都，也几乎终日沉没在漫漫长夜之中。高耸而光鲜亮丽的教堂，在暗淡的露娜光芒下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像是死寂的山峦，如同粘稠的黑暗一般延绵不绝。
实际上，在教皇死去的那一年起，这里就已经不再是朝圣者所信仰的那座“被神明所眷顾的城市了”。
很显然，在那个“神的代言人”生命的最后一刻，神依旧没有回应他。
人们知道“神”从来不会回应他们后，仅剩的信仰也都悉数崩塌，但圣城被称作圣城已经过了太久，以至于它本来的名字早已被遗落，于是人们依旧以“圣城”指代此地。
娇小的女孩与少女站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女孩正略微失神地凝望着它。
死去的巨人——旁观者会这样在心中描述这座建筑。它的顶部早已崩塌，数不清的碎石堆砌在它的四周，而即便是在那些乱石堆上，仍然可以看见瘫坐的人。
“莉拉大人，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听闻这句话，女孩微微摇摇头，她似乎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而当她缓步走近大门，暗淡的火光才使她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她穿着的并不是长裙，而是一身长袍，长袍之上，白色的十字在火光中隐隐浮现。
“那……探访完这里，我就回去。”
手指轻触门扉，女孩忽然开口对身边的少女说道。
“在我学剑的时候，夜晚远远不会来得这么快——也许现在本来应该刚刚到下午。”
“但比起那个时候，现在边境线的态势要稳定很多了。”少女出言安慰那名女孩。
“嗯，只是，只有在战场上，我的力量才有用处……而我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诺瓦熄灭。”
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名女孩，少女只得小声应和道:“那个时候也许只有夜晚了。”
“不止……‘老师’和我说，没有诺瓦的光芒，即使是圣城也会比极北之地还要冷，田地里的庄稼也没办法生长……”
少女这次不知如何回应女孩的话，只是久久沉默不语，而触摸大门的女孩却转过头——少女可以看见，这名女孩眼中似乎流露出几乎从未出现的动摇。
“依瑟，世界树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呢?我们应该没有做错过什么……”
少女曾经是隶属于世界树的天使，但她是不理解世界树行动的异类，因此被放逐到地面。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世界树才能回答那名女孩的疑惑，只是它远在天边，少女即使能再次找到它，也难以带着那名女孩前去。
她们也只能继续寻觅着前往世界树的方法，但除此之外，还有这座城市的无数民众需要安抚与管理……她们没办法把这些人弃之不顾。
毕竟，“莉拉提娅”所守护的，一直是这些仅凭自己力量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普通民众。
女孩身前的这座建筑，堆放着许多被污染所侵蚀的人。
他们多是从神圣教国的边境逃亡至此，最开始他们与常人无异，直到一段时间过后，才能看出那些被诅咒的土地早已在这些人身体中埋下了死亡的种子——治疗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但那名女孩的魔力至少能将死亡的进度放缓，也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这种“病”并不会传染，但因为病人末期可怖的样貌，人们依然会对他们避之不及，教会采取的措施是集中安置——这座建筑就是其中一处集中点。
在教会崩溃的现在，这些病人基本的生活供应也已经断绝，这个世界的人们并没有绝情到能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只是面包实在不多了。
女孩微微低着头，半晌，她又重新转过身子，轻轻伸手将沉重的门扉推开，淡蓝色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幽深的漆黑之中。
•••
女孩离开的时候，依然是夜晚。
过去的时间也许是十几分钟，也可能已经有几个小时，不过无论如何，距离天空变亮还有很久。
路上几乎没有亮着的灯。
女孩不需要依靠光线来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然而路途中忽然涌现的莹白色光芒依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你吗，占卜师?”
女孩顿住脚步，随着她的话音飘散在空气中，那些光芒也逐渐凝固成数十片长方形卡牌，它们无规律地在黑暗中缓缓飘舞，在这些卡牌的光芒下，一位精灵样貌的亚人显露出身形。
“晚上好，莉娅。”
面对着拥有非凡身份的女孩，精灵只是浅浅地露出微笑，口中说出的也是并不庄重的称呼。
“是你。”女孩身边的天使面露些许警惕，不过在她等待眼前的精灵做出进一步行动时，女孩倒先开口了。
“晚好，只是为什么这次出现得这么主动呢?”女孩稍微张望了一下四周，“我想你应该不是在散步吧。”
“诶呀，我还挺喜欢散步的，只不过现在确实也太暗了一点，你有办法点燃诺瓦么?”
听见这句话，女孩微微皱起眉头。
“请不要拿这种话开玩笑，你知道大家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
“好好，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很轻巧的疑问，但在女孩耳中，这几乎是一句质问。
“是和世界树做个了断是吧。”在女孩开口前，精灵微笑着替她回答道。
女孩没有回应精灵的话，但沉默已经给出了回答——她没有反对。
“诺瓦存在与否，并不是世界树的这一枝能够决定的，但总的来说，你方向没错。”
“你专门过来提醒我的?”
“来催促你的，没有白天的日子，让人心情不太愉快。”精灵的语气的平静，“诺瓦”消失的带给她似乎只有不快而已，仿佛她只是一届过客，这个世界如何和她毫不相干。
说罢，“精灵”一挥手，围绕她纷飞的卡牌有一张被剥离出来，随即落入女孩手中。
“它的力量可以带你一个人前往世界树的所在地。”
女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牌，再次望向眼前的精灵。“我本来以为它只能用来占卜。”
“我说过，它们由一个破碎的世界打造而成，一些小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
“破碎的世界……但之前听见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般占卜师的幌子。”女孩翻动手中的卡牌，呈现在眼前的，一面是没有诺瓦的白昼，一面是繁星。
“你这样说我很伤心的，明明我之前为你们带来的预言都那么准。”精灵摆摆手，语气却显得毫不在意。
“但我现在也没办法理解你的意思，你所说的‘破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女孩皱着眉头，她依旧没有放过这个问题。
“我相信，等你站在世界树面前时，一切答案都会揭晓的。”精灵微微躬身行礼，环绕她飞行的光芒随之聚拢，片刻后，就如同她出现时一般，这名精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女孩则攥紧着手中的卡牌，它的光芒并未减弱，反而因为手中灌入的魔力而愈发夺目。
“莉拉大人，你相信她吗?也许她实际上站在世界树那一边……”
注意到女孩正久久凝视着卡牌，她身旁的天使少女不禁开口呼喊。
“我不清楚……”女孩喃喃低语，看着手中卡牌上画着的繁星，她也不禁抬头望向遥远的夜空。
“先让我思考一会吧。”
出现在她蔚蓝色眼瞳中的夜空是如此寒冷，无边无际，轻而易举地吞没了微弱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