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破的站台边缘,银发女孩正蹲着身子,微微仰起脑袋与另外一名站在她面前的银发女孩对视。
在看见这名银发女孩的瞬间,爱莎不禁有些恍惚,而后者回应给爱莎的视线如同眼前铁轨上的水面一般平静。
“你是……莉……”
在即将把那个名字说出口时,爱莎的声音却不由得停了下来——她看见眼前的银发女孩将食指贴在了她自己的唇上。
[欸?她不给我说这个名字么……]
爱莎稍稍有些郁闷,而那名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仿佛看穿了她的困惑,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我是谁,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是你理解的‘莉拉提娅’来着。”
“那……”爱莎缓缓站直身体,她再次端详了一下眼前女孩的样貌——牛奶一样的肌肤、深冬飘雪一般的银发,还有比目光所及的蔚蓝海洋更加澄澈的双眸……在这个世界上能和自己拥有近乎完全相同的气质的,除了那位银发神明,爱莎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你总不可能是我自己吧。”
爱莎只得大胆抛出这个假设,谁知眼前的银发女孩却噗地一下轻轻笑出声来。
“不是不是,让你误会啦……”那名银发女孩回头看向身后开裂的石制长椅,“那个,要不先去那里坐一下吧。”
爱莎跟随着“莉拉提娅”在长椅上坐下身子,由于有杂草与花朵从石椅中部的裂痕中钻出,这两名银发女孩只得各自坐在长椅的两边——在稍远的距离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从长椅的中间开始展现出对称的样貌。
“如果爱莎想问我的名字的话——我会告诉你是莉拉提娅,但是……我并不是爱莎认为的那个‘莉拉提娅’。”
那名银发女孩将双手放在膝上,脚尖竖起轻点地面,爱莎的视线被她清脆的声音吸引过去。
“欸欸?难道叫莉拉提娅的人有很多么……”爱莎微微弯起眉头。
“回忆碎片——爱莎可以认为我是这样的存在,我拥有她的一部分记忆,也会自然地认为自己就是她……如果爱莎没办法理解的话,把我当成‘分身’就好了。”
很显然这番话让爱莎有些茫然——说到底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全新的概念,除了“什么叫做回忆碎片”之外,还有诸多问题漂浮在爱莎的脑海。
“那那,我就叫你……嗯,缇缇吧。”
思考半天后,爱莎出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给眼前的银发女孩起个称呼。
“可以哦,爱莎愿意怎么称呼我都行。”长椅另一边的银发女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呢,不久之前,这里完全没有别人的影子。”
“爱莎不也是几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么。”
这个回应有些狡猾。
“不许用问题回答问题啊喂,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爱莎微微鼓起双颊,但当她抬头注视一眼苍白色的天空后,她的声音很明显落了下去。
“你是笨蛋吧,仔细想一想——你不可能忘记什么东西的。”
“你才是笨蛋。”被小律说是笨蛋还可以忍耐一下,但是,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和爱莎自己一样欸——爱莎总有一种不服气的感觉。
“唔,想起来了,我许了一个‘想要再见见我的父母’的愿望……对着世界树,然后就去睡觉了。”爱莎说到这里,她看着身边奇妙的站台与那名银发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这是我的梦境对吧——你也是我梦出来的。”
椅子另一边的银发女孩没有反对,而是轻轻挪动身子凑近爱莎,然后将瓷白的小手朝爱莎的面庞伸去——爱莎很快感受到了两颊传来的微痛感。
“是梦对么——”女孩手上的动作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呜呜,我错惹,松手……”在爱莎求饶后,缇缇才松开手,接着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嘛,这个地方确实很接近梦境,事实上这里是‘世界之匣’,这里的一切都是以精神和意识的形式存在的——毕竟物质可没办法通过世界树的枝干前往其它世界,只有思绪和记忆可以转移。”
这里果然是世界树用以沟通不同世界的节点。
“所以,可以通过这里前往其它世界么?”
面对爱莎的疑问,缇缇只是轻轻点头,视线不再落在爱莎身上,而是在被水覆盖的铁轨上飘忽。
她似乎因为这个问题而表现得有些失落。
“爱莎……是想走么?”
听见这似乎蕴含着些许不安与失神的话语,爱莎连忙摇摇头,解释道:“才没有,洛伦对我来说已经是家一样的存在了,只是我有点放心不下那个世界的父母……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知道我还在这个地方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了。”
“这样啊……”缇缇似乎放心了一些,她朝爱莎的方向转过脑袋,澄澈的蔚蓝双瞳中倒映着这处滨海车站。“但是,爱莎,有件事情很遗憾,也很抱歉……”
“什么事情唔。”
“如你所见,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洛伦世界和其它世界的链接,已经断开了。”
爱莎很早就注意到这处车站已经荒废,她并不会因为缇缇的话而有多意外,然而当仅有的一点侥幸心理被否认后,她依然无法避免地有些恍惚。
“那……有机会重新连上么?”
“世界树不仅是世界的基石,同时也是串联无数世界的巨大结构……洛伦世界所在的世界树的这一枝,已经从世界树主体上断开……没有世界树的链接,哪怕是意识旅行都不可能做到,重新建立世界树的链接非常困难,而且……”
“就像从高耸入云的树上锯下的枝条,洛伦世界也一直在‘向下’坠落,这个世界的‘位置’已经和最初时相距很远很远,即使有机会再联系上世界树主体,这个车站也没办法通往爱莎的故乡了。”
被称为爱莎的银发女孩的视线顺着车站延伸出的轨道移动,一直到无穷远处的苍茫蓝海,她就这样看着远方,过了很久。
“没关系。”
“唔?”缇缇有些担忧地看向另一名银发女孩。
“没关系。”爱莎将视线落回身前,轻轻摇摇脑袋,“不过,洛伦世界在向下坠落……会有事情么?”
“世界树的‘土壤’可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我说的向下只是位置一直在发生改变,实际上没有关系的。”
“嗯嗯,那就好。”爱莎的神色回归平常,“不过……”
她转头看向缇缇。
“缇缇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如果说,你代表的莉拉提娅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即使我没办法回去……我依然很感谢她,只是我一直没机会向她说出谢谢……我很喜欢她给我的这份‘礼物’。”
“不是的,只是……我,或者莉拉提娅她,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将世界树的这一枝从世界树主体上切了下来。”
“世界间之所以拥有连接,是因为它们其中一方是另一方的基石,或者共用同一个基石,但是洛伦世界不再依赖任何上级世界……洛伦世界的存在不再依赖其它世界作为承载,所以……洛伦作为一个‘闭环世界’,从世界树主体上脱落了下来。”
“唔,这是怎么做到的……”
“抱歉,爱莎,这件事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等你找到真正的莉拉提娅,她无法向你隐瞒所有事情后,她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唔……”爱莎轻轻扭过头,纠结于目前的问题显然无法从表现出坚定态度的缇缇那里得到答案,于是她随口说了另外一句话。
“所以世界树的这一枝才会对我表现出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