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无穷无尽的黑色“虚空”。
少女知道自己又在做那个梦,自从她有记忆起,这个梦就一直伴随着她,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能依稀在这个梦境中看见一些与她相似的灿金色身影——他们自称是少女的兄弟姐妹,在见到少女后,互相紧紧牵着手的他们中的某一人也热切地向她伸出手以示邀请。
懵懵懂懂的少女下意识地伸手作为回应,可是指尖触碰到的并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一堵没有任何温度的墙壁——等她再次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那些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片虚空之中除了她便别无他物。
后来,少女发现自己只要不呆在那棵树的旁边,这个噩梦就会很少再出现。
她之后开始在陆地上旅行,这个世界拥有着超乎她想象的风景与人情,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难以一一列举。
这些新的记忆几乎让她忘记了在世界树边的曾经,在日常的某一天,她作为一名“人类”,与另外一名“人类”女孩无意间邂逅了——在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自己“童年”时的噩梦。
——直到再次回到这里。
这棵树依然在召唤着她,每到深夜,在即使是那位和她紧紧相依的女孩都触碰不到的梦境中,在少女再次孤身一人的时候,她依然能听见那棵树的哭诉、听见那棵树不倦地重复叙述着少女为何应该悲伤。
“我的女儿……请来到我这里……”
微弱却温柔的女声从虚空中飘来。
少女看见了一颗从她胸前渗出的光点,这枚光点缓缓飘起,在少女的眼前停顿片刻,随后又朝着某个方向飘去——它在示意少女跟随它。
光点行进的路程并不漫长,很快,少女依稀从眼前的虚空中辨认出一道淡金色的轮廓。
那是一名女子,她身着几乎将她的形体完全掩盖的白色长袍,几乎失去光泽的金色长发随意地顺着重力垂下,她的头颅因为无力而微微低着,隐隐约约能看见面庞上堆积的虚弱与憔悴,即便如此,在感受到少女走近后,她还是抬头努力露出笑容。
“你是……”少女在女子身前微微驻足,面前的这个“人”透露出非比寻常的熟悉气息,但少女却从没有见过她。
在这名女子面前,少女需要努力仰起头才能和她的视线相遇——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我是你的母亲,是我给予了你躯体与生命,并让你作为我在这个世界的代言人……我的孩子。”
女子低着头,从她的面庞上看不见任何恶意与谎言,只有满溢而出的慈爱……与歉意。
“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少女稍稍有些犹豫,但眼前“母亲”身上具有的巨大亲和力让她不自觉地向对方靠近了些许。
“因为我不忍心让你见到我这一副憔悴的模样……我的力量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女子的语气中透露出虚弱,她轻轻伸手拥住向她走近的少女,温柔地用手抚摸这位“孩子”的头顶。
这是少女第一次在这个梦中感受到温度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用双臂回抱住女子,并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了一些。
“辛苦你了,本来你不需要忍受……独自迷失在这样一个狭小的世界的。”女子用动作安抚着少女,略带伤感的声音从口中飘出。
少女努力地摇摇头:“并不是这样,这个世界其实……”
可是她还未说完这句话,女子就再度开口,少女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陷入了停滞。
“你是神族的一员,本应见证无数浩瀚的世界,你的身影本应能够出现在无限空间的任意一处,你脚下的一切,太过狭窄了。”
女子用无数灿金色的光点在这片虚空中缓缓绘制出一片图景——一颗似乎将无穷无尽的深邃黑暗贯穿的世界巨树,无数明亮的白色小光团排列在它的每一枝上——光团之中,仿佛是一个个完整世界的光景。
少女不禁有些失神。
“这个世界,没办法和其它世界相连么。”沉默很久后,少女喃喃道。
“因为一些变故,这个世界从我的枝上脱落了下来……但这个世界依然留有我的部分力量,我因此还能出现在你的身前指引你。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没有主枝的连接,这份力量……总有完全消散的一天。”
“指引我么?”
“还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你重新回到我的怀抱,让这个世界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回归世界树……”
少女稍稍呆滞了一会,她还能想起,在她陷入梦境前,那名银发蓝眸的女孩和她诉说过一起前往那个作为她“故乡”的世界的期望——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虚空中的一座孤岛,那女孩的愿望也将化为空谈。
“什么方法?”
少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热切,与其同时,她也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面前的金发女子、世界树的化身、她的“母亲”。
“交给我就好。”女子轻轻抚摸少女的脑袋,眼神中是无限的慈爱,与一时闪过的决然。
“交给我就好……”
女子的声音逐渐远去,但她怀抱中的温度久久包裹着少女——在这份无限的安心感中,少女浅浅地睡去。
这一次,她的梦境比以往要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