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半球形的小小房间,被绿植缠绕的墙壁正发出温和的金色荧光,爱莎打量着室内的一切,首先注意到的便是房间中央的一张床……床背后的墙壁上有一副用孩童般稚嫩的画工画出的“世界树”。
两只床头柜分别被摆放在床铺的两侧,一边放着墨黑色的石头巨人模型,另一边放着几只软乎乎的天使布偶,还有几本堆得有些乱的书。
这些都没办法引起爱莎的注意……此时这名银发女孩的视线已经被正在床上安睡的金发少女吸引了过去。
“小律?”爱莎发出了浅浅的呼声,不知为何,她的鼻尖微微一酸,接着就小跑着朝床铺奔了过去。
金发少女看起来睡得很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她的嘴角似乎有很浅很浅的笑容溢出。
银发女孩将双手放在被单上,她不忍心打扰这名少女睡觉,但联想到现实的情况,她们没办法在这片空间过多耽搁。
“小律,起床啦。”爱莎轻轻摇摇少女的身体,然而后者并没有醒来,反而将身体微微蜷缩了一点。
“姆……”不管怎么说,见到少女有做出回应,银发女孩的心不止宽慰了一点,她打算再接再厉将少女摇醒。
“等一下,我来叫醒她吧。”背后传来的陌生声音把正努力叫醒希律的爱莎吓了一大跳,女孩微微回过头,她看见了一名几乎全身都被白袍遮盖的高大女子——爱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在看见她的第一刻,女孩忽然回想起这个人的语气似乎有点耳熟。
“你是……”爱莎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不安迫使她朝床铺靠近了一些,同时努力用身体挡住正在安睡的金发少女。
“我们刚见过面的。”女子似乎正在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回应爱莎,可她的声音中更多的是难以掩盖的无奈与悲伤。
“你是世界树意志……”内心的猜测被印证,银发女孩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但此时的她什么力量都使用不出来……她现在只是个柔弱到不能再柔弱的普通人类女孩罢了。
“你不准再过来了。”爱莎努力露出一副很凶的表情,她紧紧贴着床的边沿,口头发出弱到不行的威慑——但除此之外,在怀有敌意的世界树意志面前,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然而,女子真的因为银发女孩的“威慑”而停在了原地,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尝试靠近过爱莎。
“害怕我伤害我的女儿,还是说,你在害怕我?”
略带戏谑的语气。
爱莎以沉默回应着女子,她护着床铺的动作也丝毫没有改变。
双方僵持了一小会,但在爱莎看来,这段时光长得令人窒息……接着,女子再度开口打破寂静。
“我不值得你害怕了,各个方面。你赢了,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唔……”银发女孩看着面前的世界树意志,她没办法从这名女子的兜帽下看清她的双眼,但从对面这具身躯中冒出的声音,似乎那么悲伤。
至始至终,关于这名世界树意志行动的缘由,爱莎都能理解,但是她与对方的立场水火不容……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自己是不想和你为敌的……这种结果,是你咎由自取。”爱莎面上的提防神情始终没有卸下。
“是呀,咎由自取,但我不会因此后悔,也不可能向你道歉……身为世界树,我所坚信的正确的道路,永远都会是这一条,我想说的只有……你赢了。”
“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呢?”爱莎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帮你唤醒我的女儿,我给她编织的梦境,要我来解开才行。”世界树意志的声音重新回归了平静,然而,这股声音依然十分虚弱,并且有越来越虚弱的趋势。
“帮我?”如果仅仅只是帮助小律醒来的话,世界树意志大可只说“帮她的女儿”,可从来没站在爱莎一边的她在这时居然会用“帮爱莎”来修饰自己的话。
“我对你没有恶意……我的女儿不可能回归主枝了,那至少……现在帮帮你还能让她在这个世界过得更好吧。”
世界树意志走近床边,爱莎犹豫了一瞬间,最后还是为她让开了位置。
“世界树的力量要消散了么?”爱莎忽然发问道。
“是我要消散了。”女子微微闭上眼睛,“我其实不是真正的世界树意志,毕竟我所寄宿的,只是洛伦的这一小小断枝……现在世界树这一枝的力量都被抽取到我女儿身体里了,在你用领域隔断她和远方的世界树时,我和那棵树的存在就已经接近崩溃。”
“你可以给自己留下一点力量的。”爱莎沉默了一小会,喃喃道。
“只有这样,才有挑战你的可能,我原本以为你并不会使用熟练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才冒险……毕竟我只是断枝,怎么可能真的撼动这个闭环世界真正的神明。”
“我都快被你打死了。”银发女孩的声音略有不快——事实上当初她只是受了点可以立即愈合的轻伤,不过这场战斗她几乎只能落在“抵抗”的境地倒是事实。
“那是你束手束脚,你害怕伤害我女儿的身体,也顾及地面上的生灵,要不然,被逼急的你甚至可能直接把诺瓦召唤到我的身前。”
银发女孩微微扭过头,接着,她又小心地看向那名女子,“唔,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是这个世界的神,还有你说的……‘支点’。”
“分支世界可以因为很多理由诞生,包括一个普通人的思绪……世界树会收集这些思绪并在枝上凝聚出新的世界,而那些思绪就是新世界的物质与能量之源——你是这个世界的神明,是因为这个被称作洛伦的世界,起初就是因为你的思绪而诞生的。”
世界树意志的话平静得像是再叙述在基础不过的事物,然而银发女孩的思绪却因此有些凌乱。
“等等,但我可不记得我创造过这样一个世界,还是说你指的其实是莉拉提娅……”
“我说的就是你,爱莎,当然,也可以说——安若澪。”
“唔?”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记忆不完整,但事实是不会因此改变的。”世界树意志回头看着呆在床边的小小银发女孩,缓缓说道,“而即便你记得先前的所有事情,也不一定记得洛伦了,毕竟一个人的思绪就像海洋上的泡沫,瞬息之间就诞生一片,这些世界并没有被构筑完成便被埋没,可它们不会消失,而是保存在你记忆的深处……这些世界能够一直存在,一直到承载它们的事物消亡。”
对于那名叫做“安若澪”的少女来说,当初即将消亡的事物只有一个。
“在那时,世界树便会回收已经建设好的一切,唤回在那里诞生的世界树代行——对生活在其中的生命而言,这无疑是我们‘毁灭一切’的过程,但只有站在世界树的角度上,才能知道这种失去承载的世界必然消亡,我们只是为了给那样的世界保存下更多的事物。”
“偶尔也有人想要违抗他们的‘命运’,包括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的那个人。你作为这个世界的神,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以这个世界的生命的姿态出现的——这样的话,你的存在会依赖这个世界而存在,这个世界会依赖你的存在而存在,于是世界树的链接之理便会因为这种‘闭环’而崩坏。”
“那……”爱莎一时间几乎难以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世界树意志的话并不难理解,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样“不合常理”的事实,可她仍然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
“莉拉提娅她,是怎么做到的。”
世界树意志这时却没有再回应爱莎,而是发出轻轻的叹息,“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还想从容地回到地面,挽救逐渐失去浮空的木鲸的话……”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没有等爱莎的回应,而是微微俯下身体,手掌温柔而慈爱地触摸着正在熟睡的金发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