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莎……你们去哪了——”
在爱莎和希律落在她们的木屋前时，在那里守候许久的依瑟薇丝立即靠了上来。
“唔，去解决一些事情了。”
“刚刚天空上的能量波动好剧烈，你有被波及到么，或者说……”依瑟薇丝打量着面色如常的爱莎和希律，后半句猜测也缩在了嗓中。
她似乎意识到天空的异变很可能与爱莎她们有关，然而银发女孩此时的状态实在太过寻常，这个猜测也显得有些突兀。
“不说这个了，爱莎，你知道巢中是什么情况么?”
“我当时去的时候，所有的天使都已经沉睡了，应该是世界树给予的力量被抽走的原因——我现在正打算回巢中央看看。”爱莎一只手牵着希律，接着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需要我跟着么?”
“如果依瑟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只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个人能留下来照顾一下小天使她……”说着，爱莎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金发少女，“小律的话和我一起吧?世界树留存下来的所有能量几乎都在你身体里了……”
“好，只是我妈妈她……”金发少女似乎是想询问为什么，而她的这番说辞也引起了依瑟薇丝的注意。
“希律的妈妈，她也在这里么?”残翼天使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小律的母亲，是世界树。”银发女孩以很平常的语气向依瑟薇丝叙述道
“啊……欸?”依瑟薇丝似乎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可是希律小姐不是天使……难道爱莎是说……她是这一任的世界树代行?”
银发女孩轻轻点头，“是这样的。”
“小爱，你刚刚说，世界树把它自身几乎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体里么?”
“小律的感触大概比我更清楚吧?”
“我能感受到，只是我想不到我妈妈居然会这样做……”
“嘛，小律，要一一解释的话好像有点长……不过等我们再到世界树面前的话，小律的妈妈应该会亲自回答你吧?”
金发少女面上的疑惑尚存，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赞同爱莎。
“那，依丝，我和小律先赶去树顶了。”银发女孩转头看向依瑟薇丝，洁白的羽翼下再度凝结出魔力。
“好，我会等爱莎你回来的。”
爱莎与依瑟薇丝挥手告别，接着便带着金发少女朝着已经开始枯萎的“树顶”飞去。
•••
失去世界树力量的支撑，依赖于世界树而运作的木鲸自然暂时陷入了瘫痪——只不过现在天空才刚刚破晓，不知是否有居民已经开始察觉到远方的那棵树不再会像往常一样回应他们的愿望……
但短时间内木鲸还不会坠落——毕竟木鲸本质上是一座独立的魔力造物，甚至已经可以被称为“生命”，在离开世界树的支持后，它仍然能依靠残留的魔力暂时维持运作。
只不过，如果不能令世界树恢复，旅途中她们在木鲸上所见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前不久，“她”还对我拔剑相向。
银发女孩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思绪。
重新获得能量的世界树，是否会在下一刻做出与之前相同的决断?还是说她已经从先前的交锋中知道对方不可战胜而选择放弃了呢?
如果不用考虑小律、不用考虑木鲸的那么多亲切可爱的居民，爱莎不可能产生恢复世界树运作的念头，她不责怪世界树依照自己的认为的“正确”的道路前进，但既然对方失败了，那所有后果都是世界树应得的……
只是想到世界树所做的一切同样是为了小律，爱莎很难用“憎恶”的情绪去面对她——或许更多的只是无奈。
［嘛，没必要想这么多。］
脱离主枝的世界树的这一枝，终究有一天是要枯萎的……在她借助希律的身体、抽取自身剩下的全部力量的那一刻，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在这之后她再也没有可能与爱莎对抗，正如她所说，她已经失去所有，一切的机会都已经不复存在。
在世界树枯萎之前……
爱莎希望木鲸的一切，至少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维持原样。但在之后，这些居民又要何去何从?
还有身边那名依赖世界树力量而生的少女……假如世界树的这一枝枯萎，她会怎么样?
银发女孩意识到自己需要苦恼的事情还有很多。
［先把世界树的“存在”维持住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爱，中间那座白色石台链接着世界树这一枝的本源，平常天使们也是依靠它和世界树联络。”
金发少女和银发女孩降落在“巢”中央的广场中，在这里依然能见到沉睡着的天使们，她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爱莎当然认识小律所指的那座石台——在前不久，世界树意志就是通过它将自己本体的力量抽取殆尽，按照一般的思维，逆向灌入能量也不是不可行的事情。
“先前，你的妈妈通过它把自己的力量全都装到了小律你的身体中，为了和我谈判。”银发女孩轻声说道，缓步走近广场中央的石台，她身后的金发少女也紧跟上她的步伐。
“所以小律你试试把身体里的能量输回去一部分?”
“好。”
希律点点头，将手掌悬浮在石台正上方，灿金色的光点从她的掌心中渗出，朝着石台中央飘去……
然而，所有的光芒在触碰到石台的瞬间便如同落到荷叶上的水流向四周滑落，最后又缓缓上浮重新汇入少女的身体中。
它们被世界树拒绝了。
“怎么会这样?”
爱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也许是方法不对。”希律微微皱着眉头，正当她把手掌直接压在石台上、准备再度灌入世界树之力时，一股柔和的排斥感便自广场的中央扩散开来。
“妈妈她……在拒绝我。”
金发少女喃喃着，在她得知这其中的含义后，眼睑微微垂下。
“唔?”
银发女孩想不出世界树意志拒绝希律的理由……难道是她在改变一切无望后，决定加速自己的凋亡么?可是当时梦境的结束是如此突兀，她肯定还有许多想说的话，至少……还有很多想要交代给她的“女儿”的话。
“……”
正当爱莎朝石台的方向望去时，那座洁白的构造物却已然突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身影。
“没必要了。”
那是一名女子，她的身躯由少许原本从石台上跌落的光点汇聚而成，爱莎已经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没必要了。”她重复道，
“妈妈，你……”希律眨眨眼睛，不自觉地朝那名由光点组成的女子走去，银发女孩也紧跟上她的步伐。“这些力量，为什么不收回去……?”
“再给我也没有用处了，你将它们留着吧……”女子轻轻摇摇头，她对上希律略带急切的双眼，接着平静地说道。“假如你节约一点的话，它们还够你生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你这是，打算放弃自己在这里的存在么?”爱莎抢先一步脱口而出，身边的希律也向世界树意志投出了不解而震惊的眼神。
“脱离树干的断枝，迟早会有枯萎的一天。我的意识只是这一枝上残留的‘副本’，真正的世界树意志依然在主干中存在着……最后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一点东西，很抱歉。”
在完整的世界树上，流淌着的“世界树之力”也许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事物，而此时爱莎身边这名流落在这个闭环世界中的“神族”却被告知要节约一点使这用最后的能源。
世界树意志平静的语气下，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情感洪流呢?
爱莎知道世界树意志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正如自己永远不可能认同世界树意志……她登上木鲸，原本只是为了能够见到小律的家人、能够从这位“母亲”口中听见给予她们的祝福……但这些最为平凡的幻想居然会变成一种奢望。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么?”金发少女仰着头，注视着正向她投以温柔视线的女子。
“是，很抱歉。也许……你的命运注定不同。”
“不同的命运么……我很期待。”金发少女在浅浅地闭起眼睛后，紧接着用带着期盼的目光回应世界树，口中的音调也忽然变得明亮。
她的这句话完全出乎了世界树意志和爱莎的意料。
“期待?你知道你将面对的是什么吗，你只是还不知道你的不幸……”世界树意志微微失神，她竭力保持的平静也出现了明显裂痕。
“我知道，被困在闭环世界之中……永远不可能再接触到世界树的主枝和我的‘家人’。”希律轻轻摇头，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但是妈妈，我很清楚你给我讲过的、关于世界树的‘所有’知识……我最记忆犹新的是某一天，我尝试问你，世界树的‘最底部’、链接的终端、世界树的‘起源’是否存在，当时我得到的回答是……‘是’。”
“没错。”世界树意志没有否认希律的话。
“世界树的链接之理在于世界的‘凭依’关系，每一个世界的存在都需要它的基层世界来维系，而作为期间‘支点’的，便被称为新世界的‘神明’，他们可能只是基层世界的平凡个体，和‘神族’并不是相同的概念——不同世界彼此链接，每一个世界会衍生出更多世界，世界树也因此‘开枝散叶’……但这种关系也意味着，妈妈所说的‘起源世界’必然是不同于它们的存在，因为再也没有更基层的世界为它提供支撑了。”
“你很聪明……居然已经有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那，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没错。”世界树沉默了少许，然而在少女认真的目光中，她还是从咽喉中挤出了这句肯定。
“妈妈，你为什么要瞒着小爱她呢，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什么流落在虚空中的孤岛……”希律微微垂下眼睑，她用很轻的话语质问着面前的世界树意志。
“因为……哪怕是一丝机会，我也想挽回你。”在爱莎眼中，世界树意志似乎沉默了很久很久。
女子看了一眼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在金发少女的叙述之中的女孩，最后再次看向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哀婉。
“假如不这样，我根本没有说服她放弃洛伦的可能性，只是到最后结果也没有改变。”
“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爱莎忍不住向世界树发问道，而后者在希律目光的指引下不再回避这名银发女孩的眼神。
“这个地方，不是孤岛，而是一粒种子……闭环世界的特质，决定了这里能成为一个‘起源世界’。”
“也就是说，世界树主干所在的那个‘起源世界’，曾经也是一个闭环世界么，和我们这个地方的情况一样……”
“你说的没有错。事实上，最初的我就是因此诞生。我所萌芽的那片土地，正是从另一株更为古老的世界树上脱落下来的一个‘闭环世界’。”世界树意志闭上眼睛，她的声音稍稍停顿一会，接着缓缓开口，“我到现在，还在思念那个作为我‘母亲’的存在……那已经是多久之前了呢?”
“虚空中，到底有着多少棵‘世界树’……?”
“这个我实在无法知晓，未知的事物无穷无尽，即使是世界树，探寻规律的过程也从未停止。”
“所以，我很期待——在这片大地上，即将诞生一棵新的世界树，无数新的世界将会在它的枝上诞生，最后它也将变成和曾经那棵树一样枝繁叶茂而高大的存在——我很期待这一天。”
金发少女终于将她口中的期待娓娓道来。
“这是你的觉悟么，我的女儿，其实你不必担负栽种一棵崭新世界树的重任……”
“你说过，我是和其它神族都不一样的存在，如果我真的能够看护好这棵崭新的世界树，那我就是这个世界原初的神族——妈妈也会很高兴看见这样的我吧?”
“更何况，有这位无所不能的小小神明帮助我呢。”说着，面露淡淡笑容的金发少女着牵上身边爱莎的手。
“喂喂，你还没和我商量就这样说了，不过……既然是小律说的，那我也没意见。”说罢，银发女孩看向呆站在那的世界树意志。“所以，要怎么做?”
“呵，哈哈……但我只是旧世界树残留在这里的一点意识，你们说的‘新的’世界树将和我无缘。”世界树意志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我来教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