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爱莎牵着希律的手,缓缓在斯贝尔森林中心、“真理之泉”旁降落。
——“世界树的‘种子’,早在洛伦成为闭环世界时便已经诞生,它被埋在虚空之中……只需要灌溉便可以发芽,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就能够拥有让新世界在枝上诞生的能力。”
虚空是世界树的土壤,那么某种形式的能量就相当于灌溉树苗的“水”……但这种力量并非魔力,也并非“世界树的断枝”上残存的能量。
——“如果你们希望创造一个崭新的存在的话,那就为洛伦世界的这枚种子选取合适的水源吧,这将决定新的那棵树将如何成长、会是什么样貌……”
[合适的水源……]
那时的爱莎在稍加思索后,带着希律来到了真理之泉前——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真理之泉是洛伦最大的淡水湖,也是斯贝尔森林的中心……爱莎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地方很适合作为新世界树的生长地。
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爱莎很快就注意到正无所事事在那里晒太阳的白色大狗,她本来想拉着小律偷偷朝他靠近,可她们的气息似乎早就出卖了她们。
像小山一样的白色毛球忽地站起,接着兴奋地朝爱莎她们奔来。
“克莱因——好久不见——银发女孩举起手对这只白色大狗打起招呼。
克莱因低下巨大的头颅,在空气中轻嗅。
“你是……爱莎小姐?还有身旁的这位,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旅行家小姐?”
“幸会。”希律微微低头行礼。
“没想到这么快就和爱莎小姐再度相遇了,你已经搜集到很多故事了么?”
爱莎当然记得自己在离开前和这只白色大狗保证过“会带着故事回来”。
“嘛,因为还没旅行多久,我积攒的故事也并不多……不过也不算太少。”爱莎双手环胸,面颊上带着一缕轻松的笑容,“对啦,克莱因,这次过来这里,其实是打算在斯贝尔森林中种下一棵树……”
“什么树?如果是一般的树,想必不用大费周章地和我提起。”
“世界树。”银发女孩干脆地回答道。
“世界树很早就离开这里了。”克莱因的声音似乎流露出些许迷惘。
银发女孩轻轻摇摇头,“我说的不是木鲸上那一棵哦,而是一棵将在洛伦萌芽的、崭新的世界树。”
“我有些难以理解……恕我愚钝,不过,斯贝尔森林确实是世界树曾经的所在地,真理之泉正是当时世界树主干的遗址。”
“欸……?”这次轮到爱莎有些难以置信了,而她身边的金发少女在看到女孩面上的表情后,露出一道玩味的笑容:“我以为小爱打算把树种在这里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呢,现在看来是瞎猫捉到死耗子啦。”
“唔……不过,克莱因对重新种下世界树,有什么看法么?”爱莎对希律投去略带不满的眼神,之后再次面相身前的克莱因。
那只白色大狗在听见爱莎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回答爱莎,而是深深地埋下头颅——怀着十足的敬意与郑重。
“我在莉拉大人的指导下守护着这片水源,想必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世界树的这一枝曾经根植于森林中央,真理之泉正是由世界树离开地面后所留下的坑洞演化而成。在漫长的时光中,少量还未逃逸的世界树之力与泉底涌出的“慕斯魔力”在湖中相遇,在“真理之泉”不被打扰与污染的合适环境中缓慢交融……这口湖中蕴藏着的正是“世界树之种”所需的、崭新的“世界树之力”的蓝本。
“我想,这就是小爱所构想的那种‘崭新的世界树之力’了吧。”
金发少女从湖中牵引出少量清水,这些清澈的水流在她的手中汇聚,最终,一缕相互缠绕的灿金与淡蓝色彩出现在爱莎的视线中。
“欸……没想到居然已经有天然形成的了。”银发女孩眨眨眼睛,从少女手中接过那一股无比独特的能量。
它看上去只是魔力与世界树之力的交融,它落入女孩掌心的一刻,女孩立刻辨认出了它携带着的熟悉气息,但来自世界树和魔力两方的气息并不分散,而是完美相容——它确实是一种全新的存在。
爱莎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那,要准备的‘水源’,我提供一半,小律你提供一半。”
这座澄澈的巨湖,将成为让这两种力量融合的容器。
随后,崭新的世界树将依靠积蓄在湖中的力量诞生……在那之后,这个世界将不再是一座“孤岛”,与之相连的新世界将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涌现。
爱莎还不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对洛伦的意义究竟如何,但这无疑是爱莎少数能给予身边这名流落在外的“神族”与一直在挂念自己女儿的“母亲”的珍贵慰藉。
与此同时……
爱莎隐隐约约能想起,当初那名叫做“安若澪”的少女的梦想之一。
——虽然生命终有一天会消逝,但是,她希望那个自己所珍爱的“幻梦”,能够永远地存在于某个角落……因此她希望哪个人能记住自己、记住她的那些思绪,如果这样,那她和她所珍爱的存在,就永远不会消失……
银发女孩不自觉地望着天空的一角,停留在视线中的云朵与蔚蓝天空一如往常,纯净得恰到好处。
•••
一段时间过后……
在西斯贝尔城的某个冒险者招待处,在麦酒的气味与喧闹的交谈声中,一名冒险者正激昂地向围在他身边的听众宣讲着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热门的一个话题。
——极光与八柄神剑的传说。
“要说洛伦大陆,自我出生以来就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可那一天夜晚,天空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奇观……原本只有在魔族领地才有可能看见的‘极光’横跨四国,哪怕在群岛的最南端,都能看见那些如梦似幻的蓝金条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八柄神剑刺穿天穹,降临在洛伦大陆上,它们肯定就是神给予我们的、坠落的星辰……!”
“神剑”这一存在早已在冒险者团体中炸开了锅,最先只是有人注意到数枚星辰从天而落,当人们顺着“星辰”的落点找去,最终遇到的却是由某种神秘力量而催生出的“秘境”,最终,第一个成功闯入秘境并见到“星辰”的冒险者将“神剑”的消息带了回来。
在这片热烈氛围中,只有一名银发女孩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
“我可很清楚知道它们是什么……明明只是当时你妈妈量产出的东西而已。”
“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神器~!”正津津有味喝着杯中橙汁的少女抽空对银发女孩回复道。“能够匹配五阶的武器的价格就已经非同小可,六阶和七阶强者的武器就已经是有价无市的状态了,我妈妈召唤出的剑的话,虽然现在力量应该褪去得差不多了,但姑且也算是规格外的东西吧。”
“唔唔,比起这个,我更希望这些人更多地注意之后发生的事情欸!”银发女孩微微鼓起面颊。
“嘛,可惜我们种出的世界树是摸不着的存在呢……这样肯定吸引不了这帮冒险者啦——当初是小爱说,希望用星空中的每一颗繁星对应世界树上每个世界的坐标……结果我们创造出的世界树完全不是树的样子啦……”
“唔唔,虚空中……长得更奇怪的世界树肯定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我想……如果让那些悬浮在夜空中的繁星代表无数新生的世界,每个人一抬头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们、触摸到它们所散发的光芒……这样的话,那些子世界就不至于因为‘被遗忘’而像曾经的洛伦一样面临消亡。”
银发女孩的面颊在最开始微微泛红,她努力辩解着,但在话语的最后,她的声音变得从容而柔和。
她记得自己与小律相约“给予彼此更长的时间”正是在繁星之下,而这片星空也见证着她们一路的旅途……而到现在,对她们有非比寻常意义的它,被她们亲手赋予了更加不凡的属性。
人们看不见这棵树,但它早已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无边无际的天空与繁星,都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再也不分彼此。
木鲸上的“世界树断枝”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力量,当初被爱莎唤醒的“残留意志”也无可避免地再度沉眠……现在的它仅仅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巨树……但民众们承载在它身上的敬仰不会改变。
先前木鲸上一切事物的运作都转交给了新世界树来处理,只是,当世界树的力量温柔地包绕“所有的一切”之后,天使就不再定居于原先的“巢”中了,可怜的小天使还没有学会飞,她将来要去的地方已经没了踪影。
于是,爱莎和希律便决定让这名小天使长久地跟随她们——既然这样,那给她取个名字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了。
奥洛菈——这是爱莎不假思索想出的名字。
至于它的来由与含义,希律也询问过爱莎,而这名银发女孩的回应是——极光。
Aurora,在她家乡的某种语言中,这个发音表达着极光之意。
“假如我们没有傻乎乎地跑上木鲸,她现在估计正好端端地和其它天使在一起吧。”
爱莎她们一直坐在这个招待处最靠角落的一个位置,和不受喧闹侵扰的她和希律不同,她们带着的“奥洛菈”倒是兴致勃勃地望向冒险者群聚的方向。
看着这样的小天使,爱莎不禁说出上面那番言论。
“不过,毕竟她这么笨,到现在还不会飞——说不定本来也会一直缩在某个木鲸人的家里呢。”紧接着,银发女孩装作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
“她才出生没有太久呀,学的稍微慢点也不一定笨……”看得出来希律只是在勉强应对……就天使这个物种而言,到现在还不会控制翅膀的奥洛菈确实笨蛋了一点。
那也没有办法呀……既然是笨蛋的话,那这两名旅行家就更加有收养她的理由了——“没了她们,这只小天使肯定生活不下去吧”。
经过在世界树边发生的一大堆事情后,有很多事物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也许并不会有什么变化……世界呀、宇宙呀、神明呀,种种玄而又玄的概念,和每天的日常又有多大关系呢?每天该过成什么样子,就依然是什么样子……
对于缩在冒险者招待所的角落的那两名普普通通的旅行家来说就更是如此了……她们只是碰巧途径这里,碰巧在森林中捡到了身边这只看起来很非同寻常的小天使而已。
如果有人问前一段时间在天空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们肯定会回答:你问我们这些,怎么可能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