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历1267年,圣神教国,圣城,恩泽骑士团总部。
经过数十天的舟车劳顿,恩泽骑士团团长塞法恩终于从其驻扎的教国南方边境的分部抵达了圣城,曾经,他在这里获得了教会的加冕,此后的漫长时光他都守护在边境,他已经阔别圣城许久,而此时马不停蹄地赶回,是因为教会的指示。
仔细观察着自己这段时间自己将要在其中工作的房间,塞法恩不时能听见军士在门外走动的沉重脚步,他并没有等待多久,两串明显是向着他而来的脚步就出现在了塞法恩的耳中。
脚步声两重一轻,前者来自走在前引路的铁靴士兵与一名神职人员,而后者……
是小孩吗?
塞法恩不得不感到疑惑,恩泽骑士团中从不会出现小孩,他们与这里沉静肃穆的氛围距离太远……塞法恩也不希望孩童会和残酷的骑士身份连上关系,他与出现在边境的“侵蚀”斗争了半辈子,哪怕是在最为温暖的南方,面对着那些冰冷僵硬的怪物,哪怕是最为无畏的骑士,他们的心中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深深的苍凉,那是连血液都能冻结的苍凉。
然而,塞法恩认识到,将要来到他面前的,正是教会的“指示”。
最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看上去仅有13岁的女孩。这个年龄对于教国的女子来说并不算很小,而这也比塞法恩用双耳听见的“年龄”要大上许多。
女孩被送到塞法恩面前时,先前牵引着她的神职人员也放下了女孩的手,只不过此时的她似乎仍然被室内陌生苍白的感觉压得无法喘息,只是低着脑袋,视线不知正无神地落在何处。
“这是……”塞法恩注意到了女孩的银色长发,看见这种色彩,他就能想起在北国纷飞的飘雪。
“你其实看得出来吧?她是北境公爵的最小的女儿。”神职人员露出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直视着塞法恩质问的视线,缓缓说出回答,“教皇给予北公爵恩泽,从万千候选的‘芽’中选出了她,并作为礼物给予圣城——”
塞法恩心头一紧,已经习惯战场残酷的他,此时却紧紧攥着拳头,钝重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芽”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让人联想到稚嫩而充满可能的生命,每一棵参天巨树,曾经都是一株带有朝露的绿芽……
可是塞法恩知道,教皇口中的“芽”,却是一个充满鲜血的词语。
自“侵蚀”出现在这片大地上,这种似乎能威胁到教国存在的异物群就开始抽枝成长,在黄金年代,人类曾经有着无数优秀的战士,而这些战士也渐渐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争中不断折损……找到能够极快培养出强大战士的手段已经迫在眉睫。
然后,被教会找到了。
任何生物的躯体都拥有着极限,而人类的躯体在神的所有造物中更是偏弱的。结合合适的“材料”,通过“手术”,就足以让一个人变为强大的“兵器” 。所有研究者都坚信只有纯真的孩童才有可能接受这份力量,而经过大量研究,“手术”对象存活下来的概率终于缓缓飘上十分之一。
那些被选中的孩童,就是“芽”。
没人透露过这种手段诞生的源头在哪,但目前为止,这种荒谬的手段却是维持教国,不,人类文明的最闪亮的希望。
“为什么。”
塞法恩看向低着头的银发女孩,对着神职人员发问道,语气像是沉默的冰川。
“你想问什么?”神职人员挑眉。
“艾蕾汐斯家的人,即使不接受手术都能成长为极为优秀的剑士……你们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塞法恩。侵蚀正越来越强大,即便我们的人不老不死,边境恐怕再过不久也将沦陷,而且,塞法恩,就连你也快老了啊。”
塞法恩颓然在椅子上坐下,沉默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
“教皇的指示是?”
神职人员笑了笑,伸手将女孩推到自己身前,他的动作仿佛是在推动一片羽毛,或者一朵云。
“将她打造为我们人类历史上最锋利的剑。”
塞法恩抬起头,看着神职人员,“意思是,让我当她的老师?”
“是,请放心,这并不会是一段多长的时间,她的资质非同小可,相信很快她就可以前往战场,那个时候北境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吧,不,绝对不止,就像教皇所说:‘如果我们还有希望的话,那她的存在,就是我们距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说完这些话,神职人员没有等沉默的塞法恩做出回答,只是转身带着卫兵离开,把塞法恩与那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银发女孩留在这一片还没有布置完全的苍白房间中。
塞法恩默默地站立许久,终于,他小心来到银发女孩身前,缓缓蹲下庞大的身躯。
“我很抱歉,但不论如何,我现在都是你的老师了。”
银发女孩没有回答,但是,原先一直低着头的她终于缓缓抬起脑袋,苍蓝色的眼瞳中只有空洞的情感。
看见银发女孩这样的眼神,塞法恩不忍地移开视线,而其余的地方都是满目的苍白。
“莉拉提娅。”
不知是不是幻觉,塞法恩听到了细若游丝的声音,然而当他猛然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银发女孩身上时,看见的还是那个如同人偶一样一动也不会动的孩子。
塞法恩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孩,而眼前的女孩也默默看着他,就这样过了很久。
忽然,他看见女孩的嘴唇在动。
“莉拉提娅·艾蕾汐斯。”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