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莉拉提娅的女孩,历经过一段十分漫长的旅途。
那一次的旅途的目的地是如此遥远,远到任何未曾有萌生自洛伦的智慧触碰到过……她知道自己正离家越来越远。
她需要找到自己那个摇摇欲坠世界的“神明”。
莉拉提娅曾经用手中的剑驱逐过无数的侵蚀,但仅仅只是这样,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即将沉没的事实。
她知道唤来怪物、回收与清理着一切的,是曾经创造并守护这个世界的那棵巨树,她以为世界树是她最后需要战胜的敌人,在那时,这名银发女孩的脑海中还幻想着阴云散去、人们的生活重回平常的图景。
可当她终于登上云端之城、并打算向着那棵巨树挥剑时,自称为“世界树代行”的人却拦在了她的身前。
那名少女说世间的所有悲伤与遗憾皆因她而起,她说她自己正是那名女孩一直所找的敌人。
但她还说,她曾经送了女孩一朵花,一朵承载着祝福与守护之意的冰玫瑰,不知它是否有被女孩好好保存。
然而,她们的立场注定无法被调和。
这是那名女孩最后一次的战斗,同时也是她第一次落败的战斗。
世界树代行的力量是如此庞大,尽管女孩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位“骑士”,但在神明一般的、足以支配规则的能力面前,她毫无获胜的希望。
少女掷下的黑剑将最南方的大陆撕碎,漫天纷飞的碎屑将一半的世界遮蔽,海水从东西方灌入,又立刻被庞大的能量蒸干,而它们重新凝结的雨连带着陆地的碎屑一同降下,那时的大地不复存在,而海洋悬浮在空中。
少女告诉已经奄奄一息的银发女孩,这个世界已经摇摇欲坠,且无人可救,但她作为世界树的女儿,可以带着对旧世界的回忆前往新的世界,在那个地方,将会有女孩期待已久的和平、安稳与幸福。
但女孩不接受这种命运,她同样也不肯接受所有人的努力最终都化成泡影……
女孩最初只是被迫成为一名守护他人的“骑士”,但她逐渐明白了和她拥有相同使命的伙伴们的决意,见到了无数抗争着灭亡的结局、仍然拼尽全力活着的普通人……改变不幸的一切终究只是一个虚无的概念,但女孩却知道自己的身上被寄予了多少的期望。
她听见了普通人的祈求、听见了她的同伴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嘱托,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
但“决心”无法改变她的无力,她挣扎着站起身,但很快又再次跌倒下去,到最后,她已经难以聚焦起视线,能感受到的只剩下少女的脚步声,虽然缓慢,但离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冰冷的剑刃却久久没有落下。
或者说,她还未等到少女真正接近她,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完好无损地呆在床铺上,而一旁的窗户之外,那棵繁茂的世界巨树清晰可见。
但她很快便在桌边看见了那名作为她“敌人”的少女,后者似乎正在专心写着些什么,没有注意到银发女孩已经醒来。
少女的发丝正如洒落在桌面上的灿金色阳光一般明媚柔和,可看见她的第一眼,银发女孩就想起了自己经历了什么,内心的疑惑很快便被厚重的压抑感代替。
“你醒了?”
正当女孩还在试图理解眼前的情况时,那名少女却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女孩的身体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了一下,而那名少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给女孩带来了压力,于是低头看着桌上的书本,继续说道。
“你的伤,我帮你治好了。”
“你什么意思?”
尽管女孩并不愿意再次与这名“敌人”交流,但过多的震惊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
“我会把你送回地面,再之后,你就安心生活吧,乘着最后的时间,好好为你自己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已经将灭亡的世界,还有什么风景需要体会呢。
少女也深知这个道理,在这句话出口后,就连她自己都面露苦笑。
“你的武器我没收了,当然,以后你也可以尽管来试着挑战我——我想你已经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只想告诉你,你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女孩的声音略带哭腔,但更多的则是压抑到极点的怨恨与愤怒。
少女知道这名女孩所指的是什么事情。
“莉拉提娅,我对这个世界的爱,一点也不比你少。事实上,你尝试守护这个世界的动力,只是来源于你对‘未来’的希望,而我却真正见过这个世界最富有生机、最为美好且惹人怜爱的那段时光。”
“我从这个世界诞生之时便从树上萌生,见证着这个世界被一砖一瓦地构筑而成,经历过王朝的兴起与衰落,也目睹了你的诞生与成长,莉拉提娅。”
“那……为什么。”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
“万物总有一天会迈向毁灭,这就是无可变更的规律……这个世界即将从树的枝上坠下,而我能做的则是尽可能回收更多的信息——这是我唯一能留下更多事物的办法。”
“不可否认,在你们眼中,我的所作所为带来的是巨大的灾难,但我就算放任不管,任由你们挣扎,诺瓦也会熄灭,在那个时候,所有人依然会在黑暗与寒冷中痛苦地死去。”
“我不信……”
莉拉提娅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信奉与坚守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又听见了已然离去的同伴们对自己的嘱托、看见了人们眼中对于生命的渴求……可眼前的少女告诉她,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女孩再次提醒自己,面前的少女是她的“敌人”,但她的愤怒早就因为那些话而熄灭,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力与悲哀。
“我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你,那个时候你刚刚被带离自己的亲人身边,我不想你被无尽的孤独与不安吞噬,所以将那枝蓝玫瑰送给了你——看见你一路的成长,我既有欣慰,也有无奈……毕竟你所走的道路并非指向未来,而且这样的你终究会站在和我完全相反的立场上,就像现在这样。”
“你关注我?为什么?”
少女的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极淡的弧度,但在女孩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可言。
“这个并不重要,再怎么说,这个世界将要灭亡的结局都无法避免,毕竟让这个世界诞生的那位神明,她的生命也已经要走到尽头。”
“你说神明?”女孩因为惊讶而圆睁着眼睛,“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么?”
“亏你还是教国的骑士,居然连你自己都不信神。”少女似乎被女孩的话逗笑了。“但我所说的神,并非你们信仰的无所不能的神——哪怕她对你们的世界的影响再大,在她所处的世界,她依然只是个脆弱不堪的普通人罢了。”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孩并没有看着那名少女,她低头沉默了一小会,最后仍然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在我的见证下建立起来的、我一直热爱着的这个世界,根本不被那位‘神明’所在意。”
少女的目光注视着床铺上的银发女孩。
“但我能感受到,她似乎愿意注视着你,也仅仅只愿意注视着你,莉拉提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