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刺痛着哈利的眼睛,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形状。所有的声音都归于那灰色的光之中,它不像阿瓦达索命咒,而是像真正的死亡一样,悄无声息地飞向汤姆·里德尔。
但那清亮的歌声却仍然响彻他的耳畔,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无限地拉长了。
凤凰福克斯从天而降,它已经不再是哈利之前见到的那样,只有一只鹦鹉的大小,而是变得如人一样高。它浑身的羽毛燃烧着火焰,比金子还闪耀的爪上抓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帽子。
福克斯把帽子丢到地上,收缩翅膀俯冲而下,一口把灰色的魔咒吞进了嘴里。接着,它浑身燃烧起来,坠落到地上,变成了一片残渣。
“……邓布利多!”伊索瞪着这片残渣,水流起伏,将灰烬慢慢地冲散开来,露出了一枚小小的蛋。
哈利松了口气。但比起福克斯,他更应该担心的或许是自己和伊索。
“一顶破帽子,还有一个蛋,”里德尔盯着分院帽,讽刺地笑了一声,“邓布利多就是这样拯救学生的吗?”
哈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分院帽和福克斯还能再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但心里的恐惧的确是在慢慢消退。
“收手吧,汤姆,”哈利鼓起勇气,随着勇气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一点微弱的怜悯,“那些被石化的人很快就会恢复了,你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突然灵光一闪,一句话不经过意识便顺着喉咙冒了出来:“不要再自求堕落了。”
这句话一出口,伊索和里德尔都转头看他。
“你说什么?”里德尔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而狰狞,“我可没有自求堕落,反倒是你,既然你这么急于找死,我就成全你!”
‘杀了他们!’
他狠厉地喊道,抬起魔杖,两边水潭里的水腾空而起,化作两座水牢,将他们关在其中,哈利尽全力伸出手,却立刻被激流扰乱,在水牢里翻滚起来。
蛇怪再次从阴影里爬出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了晶亮的毒牙。
而伊索漂浮在水牢中央,怔怔地望着哈利,湛蓝的眼里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从来没人对她——对伏地魔说过这样的话。
当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拿着信和日记回到霍格沃茨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睡着。
在群星被阴云遮蔽的夜晚,里德尔躺在床上,手指抚摸日记本的封皮,回忆着自己仅仅只有十六年的人生。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的设想里,也许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纯血家族的伟大的女巫,也许她和自己的麻瓜父亲之间还曾有过一段动人心魄的爱情往事。但无论如何,她被抛弃了,连坟墓也被麻瓜的炮弹抹去,世界上记得她的人只有自己。
他不知道麻瓜们的战争是多么残酷,但从伦敦的废墟中大概也能知晓。在魔法之外的战争里,只要一枚小小的金属就能夺走生命,而且没有人会在乎,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闭眼的是不是自己。或许莱娅也是如此微不足道地便离去了。
在霍格沃茨,几乎没有教授不看好他,几乎没有学生不崇敬他,瓦尔普吉斯骑士团里对他死心塌地的“朋友”们更是如此。在这众星拱月之间,他从未有过多少情感的波动,可现在有了。
年轻的里德尔察觉到了紧迫和恐惧,察觉到了恨和悲凉,他想要永远活下去,想要永远被人铭记,也想要报复麻瓜,报复抛弃母亲的麻瓜,报复带来战争的麻瓜……这一切最终都走向了同一个方向——他必须拥有漫长而强大的生命,他必须拥有魂器。
但里德尔并不是莽撞追求永生的白痴,他了解魂器的副作用,了解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一旦亲手杀死一个人,制造魂器,他就永远不再是他了。人们会认为他是个可怕的怪物,会认定他已经疯了,而他自己,相比起原本的优秀、前途无量,也只能是称作“彻底堕落”。
里德尔犹豫过,或许是对这脆弱生活的留恋,或许是对泡影似的荣誉的不舍,或许是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改变的“情感”。总之,他想,就此罢手,就把蛇怪永远关进密室吧,就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不过,当现实真正把选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还是选了另一条路。
现在,伊索又一次来到了岔路口。
她在这里驻足许久了,这一次攫住她的又多了恐惧,失去这一切的恐惧。
她不知该往哪里走,犹豫间,却忽然有一个人来到她身边,对她说,曾经走过的那条路通往深渊,不要去。
伊索闭上了眼,双手握拳,水牢终于炸裂了开来。她缓缓落地,声音有些颤抖:“哈利……”
“我在!”哈利立刻说道,即使他感到水流倒灌而过的喉咙像是在燃烧,但听见伊索的呼唤,他立刻便回应了。
“闭上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她挥动魔杖,刚刚灌进哈利肺里的水便全部被牵引出来了。他点点头,选择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伊索。
蛇怪发出了威胁的嘶嘶声,它似乎被眼前的两个人给激怒了,滑过冻结的地面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伊索深呼吸,闭眼倾听着,魔杖忽然准确地指向蛇怪的位置。
一道绿光携着抖动纸张似的杂乱声音飞向了蛇怪,准确地命中它脆弱的腹部。这只怪物一瞬间变得安静了,生命的气息从它身上消失不见,就像被忽然的风吹起的藤蔓一样,无力地砸在了地上。
伊索垂下眼帘,走向躺在地上的分院帽:“我还记得你那时的话,‘选择造就人’。”
分院帽咧开大嘴,但声音却完全变了,变成了哈利从未听到过的苍老但饱含力量的声音:“这次你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对吗?”
锵!
从破旧的帽子里,伊索拔出了一把璀璨夺目的宝剑。这宝剑由纯银铸成,剑格上镶嵌着鸡蛋大的红宝石,而“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名字雕刻在剑柄上。
哈利皱了皱眉,仍然紧闭着双眼。而里德尔的表情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好像有一个人掐住了他的喉咙,过了半响,他才呢喃着说:“你竟然……”
伊索一手持剑,一手持魔杖,缓步向里德尔走去,这彻底让他失去了镇定。
“你不会这么做的,”里德尔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你不能毁掉我——除你武器!”
然而这道红光却被伊索以更强大的缴械咒打破了,他手中的魔杖被打飞,正好落在哈利的脚边。发出这道魔咒之后,里德尔的身影变得虚幻了一些,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正漂浮着一本旧日记。
“一旦杀了我,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里德尔急切地说,“没有我,你难道还妄想着能保住自己的现在吗?”
“我不需要你。”伊索说,接着,她挥动起剑刃,向里德尔的心脏斩去。
“除你武器!”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伊索手中的剑被打飞了,里德尔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这一记缴械咒相当用力,她的手都几乎失去了知觉。伊索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哈利,等他的解释。
“抱歉,伊索,”哈利的衣角仍然在滴水,织物黏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但总比看见伊索杀掉里德尔来得好,“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伊索问,却没有了捡起剑的打算。
哈利沉默片刻,随即坚定地说:“请相信我。”
‘一旦你杀了里德尔,你就再也不会是伊索了。’——然而这只不过是哈利模糊间的感觉而已,他并不觉得能以此说服她。
伊索最后看了一眼里德尔,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吧,”她轻轻地说,接着举起魔杖,水流穿过里德尔的身体,将他心脏处的日记包裹了起来,然后冻结成冰,“既然如此,就将这本日记永远留在这里吧。”
里德尔的身影闪烁了几下,他越来越虚弱了,但最终却挤出来一个笑容:“愚蠢的救世主…你会后悔的……”
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本被冰封了的不起眼的旧日记而已。伊索将它丢进水潭,它很快便没入了深渊,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日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金妮的脸色也在飞快地恢复红润。没过多久,她就再次睁开了眼。
“我……”金妮茫然的目光落到蛇怪巨大的尸体上,又落在伊索身上,最后落在了狼狈的哈利身上,她打了一个哆嗦,接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伊索…还有哈利!我、我,这些都是我的错……袭击洛丽丝夫人的是我,我早该和邓布利多教授说的,可我太害怕了……日记本落到了洛哈特手里,他答应我会交给邓布利多的!可是……我知道他被石化了,日记本肯定在他手上,在校医室,但我——里德尔从书里飞出来——”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哈利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安慰道:“没事了,都结束了,没有人死掉,斯普劳特教授的曼德拉草会把所有人都救活的,而且那本日记已经——”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离开这里……”伊索插嘴说道,召唤出了一些火焰,它们漂浮在空中为她烘烤着衣服。
“还不走吗?”伊索望着他们相互搀扶的样子,心里没由来地冒起一股火焰,而且突然觉得自己被打得麻木的手掌疼极了。她一甩魔杖,蛇怪毫无动静的尸体上又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但心底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加旺盛了。与此同时,萦绕在她身边的那几朵火苗却效果不佳,只是烘干了斗篷,其他衣服仍然湿漉漉的,伊索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哈利扶起金妮,向她招手:“快走吧,伊索。”
伊索敷衍地啧了一声,把斗篷裹紧了一些。她周围看了一圈,拿上分院帽、格兰芬多宝剑和凤凰福克斯的蛋,才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