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犹豫一下，”伏地魔好像没看见她的仆人们似的，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伊索好像觉得你们的关系是挺不错的。”
哈利咬着牙不说话，伏地魔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强大的魔力把他的嘴和身体箍得死死的。刚刚那个魔咒还是挺危险的。
她承认她轻敌了，伊索这些年来的记忆里充斥着哈利，在刚刚那短暂的几秒里，她看着哈利从开始的戒备慢慢地转变——明明她感觉“自己”也没干什么——到最终满怀期待地向“自己”表白；这样激情冲动的少年，居然看也不看、也不等她开口说话就直接朝伊索面孔的她念死咒，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仅仅是有点，实际上是非常出人意料。
难道哈利是由爱生恨了吗？鉴于伊索一直以来的暧昧态度，难免会让冲动的年轻人认为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他，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伏地魔只不过是对她享受来自哈利·波特的爱意和关注而感到恶心而已，对于伊索不愿承担责任的心态和利用哈利来摆脱预言的计划倒是十分赞赏。
她蹲下来，仔细地瞧着哈利眼里的仇恨和愤怒，当然也心满意足地察觉到这些背后实际上都是悲哀。
“这又一次证明了邓布利多的完全失败，”伏地魔张开双臂，魔杖慵懒地夹在指间，一如伊索持杖的姿势，“这就是‘爱’，太脆弱了，就和花瓶一样。”
食死徒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小姑娘在故弄什么玄虚，但没人敢率先开口，也没人敢先动手，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走得很慢。忽然之间，有人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人居然是哈利·波特，那闪电似的伤疤决不会错，于是他立刻大喊着“主人！”便扑倒在地，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食死徒也随之趴伏到地上了，哈利清楚地听出这是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在这人群之中，只有虫尾巴仍然站着，一只手搭在他的新手上。
“十三年了，距离我们上一次集会，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伏地魔开口说道，食死徒们立刻爬到她跟前亲吻着她黑袍的下摆，但似乎又惶恐得不敢触碰到她的身体。
伏地魔拉回长袍的下摆，那亲吻的人立刻颤抖着退开了，她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环视，好像拥有实质的力量似的让被看到的人都瑟缩了一点儿。
“看起来你们不是很高兴，”伏地魔平静地说，空气中的紧张几乎能析出来，“你们仍然健康，魔力一如从前，可没有一个人来找我，十三年，没有一个曾经对我宣誓效忠的部下来找我甚至试图找到我，我明白有人会来找我，可你们之中没有这样的人，似乎你们都认为我已经被打败了，我已经死了，如预言中一样死在了哈利·波特手里。”
人群似乎哆嗦了一下，每个人都想后退，但每个人都不敢。
她迈动脚步，食死徒们像被巨轮分开的海水一样朝两边散开，又在她身后聚拢。
“不过你们是对的。”伏地魔说，人群又一次疑惑了起来，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命运的力量即便是我也难以违抗，”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轻松地说，“如果我不准备妥当的话。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们的恐惧……”
空气放松了一瞬间，伏地魔突然抬起手，恐怖的灰光击中其中一个食死徒，他便立刻倒地不省人事。恐惧同时扩散开来。食死徒里什么人都有，野心家，双面甚至三面间谍，政治掮客，狂热分子，甚至干脆就是精神病，他们各不相同，但共同点是，他们都是精英，不少人的学生时代都像小巴蒂一样在O.W.L.s考试中通过全部十二门科目，或者在N.E.W.T.考试里拿到过超过五个“优”。
这样的精英——至少在实力上是精英——当然能够看出这魔咒的不同寻常，当然也会对它感到恐惧，不论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伏地魔，她都比他们强大。
“但我不能容忍你们的背叛，”伏地魔背着双手，尽管少女的样貌让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故作高深，但也没人敢笑，“不过，我大发慈悲，最后一次宽恕你们，下不为例。”
一枚小小的像是黑色玻璃珠的圆球从那个死人的身上飘出来，飞到伏地魔手中，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把捏碎。
没有一个人和哈利一样缺乏经验，这里的人手上都占满了阿瓦达索命带来的血，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这下真的没人敢再动歪脑筋了，除了伏地魔的死对头，被她当做是命运之子的哈利。
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哈利刚刚的行为已经表明他的内心充满了对伊索背叛他（伏地魔清楚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有所谓的真心）的失望和怨恨，因爱生恨的威力强大到连她都有些出乎意料；她甚至没考虑把哈利和伊索关在一起这种事情，她只需要挑动哈利无差别攻击她们两个——反正外表看起来毫无区别——那么死的当然只会是娇弱无力的伊索。
“来吧，哈利！”伏地魔一挥魔杖，被骤然解除控制的哈利踉跄了两下，等他站稳脚跟，面前已经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伊索，她们说着一样的话，用着一样的语气，连瞳色也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双胞胎姐妹，他根本没办法认出来，“来啊，邓布利多教过你怎么决斗吧！”
她们优雅地鞠了一躬，哈利在同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落到了自己背上，迫使他也对她们鞠躬。
“两个打一个不太道德，”伏地魔——也有可能是被伏地魔操纵着的伊索？但这两者恐怕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轻松地说，她们手里都握着魔杖，不过只有一个能够使用魔法，“但我们的平均实力是很接近的，鉴于你还是新手，我允许你先出招；挑一个，哈利。”
另一个“伊索”也说道：“挑一个吧，我允许你先出招。”
巨大的压力压得哈利有点儿喘不过气，握着魔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伏地魔在逼迫他动手，并不是以这过家家似的决斗，而是不断地强调她和伊索是同一个人，这才是伏地魔想要刻进哈利心里的事实。
不论哈利再怎么拼命地想要无视这个事实，对自己说把一切都留在他们逃走之后，但最爱的人突然之间和最恨的人身份重叠的痛苦实在是太煎熬了，他本就很难不去纠结；伏地魔阅读了伊索的前世记忆，也就是原本的命运，确信此时的哈利绝对没有办法承担这样的痛苦。
姐妹似的两人又同时往前踏出一步，并排站着，像是在中间放了面镜子。左边的那个说：“我杀了你的父母，害你教父在阿兹卡班被关了十几年，我还杀了成千上万不愿意为我效劳的巫师。巫师战争，你没经历过真是可惜，很多人阻止我们，不过他们都死了，这之中也有些纯血家族，我不得不遗憾地把他们的姓氏从魔法界抹掉；我几乎成功了，你看周围这么多的食死徒，都是我的仆人。”
周围的食死徒们沉默不语，而哈利握着魔杖浑身发抖，神色痛苦而挣扎。
右边那个接话道：“这都是过去了；未来，你在乎的那些人，小天狼星，穆迪，邓布利多，卢平，甚至韦斯莱……他们全都会因我而死。啊，我还记得，小天狼星，跌到神秘事务司的帷幔后面，尸骨无存，穆迪，从飞天扫帚上被打下来，也许碎成了几百块，邓布利多被索命咒简单地杀死，也从塔楼上掉下去，他时候坟墓被我炸得粉碎，卢平和韦斯莱，被我和我的仆人们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碎……一清二楚，这一切都发生在未来。你真的能忍住吗，哈利？来吧，决定命运的魔咒，如果你不念，那么将来杀死这些人的就会是我，你知道怎么念，否则就让伊索来，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就像你现在一样……”
每句话每个词都像是钉子，凿得哈利心中滴血，直到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睛抬起手，以仇恨为燃料的魔咒迸发出耀眼的绿芒，就在魔咒发出前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左边那个伊索露出了悲哀的神色，这又让他痛苦得握不住魔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魔咒最终还是擦着她们的肩膀飞走了，甚至掀起一阵风，吹得两人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交织，就好像她们的本质一样。
不过没有击中任何人。
左边的那个伊索脸色一改，那悲哀的神色眨眼间就消失了，好像水面反射的阳光一样，她的瞳孔也变回了红色；而在她身边，真正的伊索痛苦地跪倒在地，捂住脸，显然刚刚那些让哈利难以承受的话也伤害到了她。
——可这是真的吗？这是否又是伏地魔的诡计？哈利真的快要崩溃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就算他分出了谁是伏地魔谁是伊索那又如何呢？伏地魔归根结底就是伊索，伊索归根结底就是伏地魔，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在逼迫着他去杀了她，他必须动手，不管是伏地魔还是伊索，况且她们根本就没有区别——
“霹雳爆炸。”
不知哪来的声音这么说到，突然之间，老汤姆·里德尔的墓碑被炸得粉碎，紧接着所有裸露在地表的石块全都爆炸了，墓地中立刻掀起了遮天蔽日的沙尘——痛苦之中的哈利忽然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肩膀。
安娜说：“我没办法救她，我只能把你带走，她会希望如此的。奖杯飞来。”
哈利瞪大了眼睛，时间在这一刻慢得如同沥青流动，在漫天遮蔽视线的风沙里他幻觉似的听见门钥匙飞过来的呼啸声，还能看见伊索的灰败的脸色。
不行。
哈利下意识地说：“不行。”
但安娜不会停下来听他解释，伏地魔因为专注演戏而导致的一瞬间的愣神是他们字面意义上的最后一次机会，就算她停下来了，哈利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行。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把其中一个伏地魔救走，但此时此刻，伏地魔煞费苦心击破的防线又被建立起来了。哈利必须带伊索走，没有别的选择，他没法宽恕伊索，也不能宽恕伊索，她的欺骗，和或许都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累累罪行，但她不能被困在这个世界的伏地魔手里。
不论未来如何，哈利现在必须带她走。
所以他又举起魔杖，指着前方念道：“旋风扫净。”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遮挡视线的狂沙被清空出一个通道，在那一头哈利认出了真正的伊索，因为另一个她也举着手中的魔杖，绿芒正朝着这个方向。
经历过很多次了，这个学年开始时在魁地奇世界杯被薇尔莉特带着经历过，后来又被伊索抱着经历过，刚刚伊索带他逃走但失败的也是这个魔咒。哈利一次也没试过，但现在他大概只有这一个办法，飞来咒是安娜念的，门钥匙一定会到她手里，所以他不必担忧安娜的安危。他只需要回忆那种旋转起来的感觉。
而且伏地魔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哈利就不应该会幻影移形。
但是哈利握住魔杖说道：“幻影移形。”
安娜突然手中一空，哈利“嘭”地一下出现在伊索旁边，他一把抱住她，又开始旋转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伏地魔掉转杖尖指向他们，就在自己的旁边，按理来说很轻松就可以制住才是，毕竟之前伊索都失败了，但魔咒还没发射，她的面前便又是“嘭”的一声，安娜幻影移形到了她面前，而且死咒已经出手。伏地魔今晚第一次感到了切切实实的威胁，她只是本能地朝哈利和伊索释放出一记魔咒，又返回去对付安娜。
然而这魔咒并不是索命咒，它只是缴械咒。伊索用身体遮住哈利的魔杖，黑魔头的缴械咒迫使她松手丢弃了魔杖，还让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打了个对穿，但这无论如何并不是死咒。
所以他们消失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