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乌姆里奇从抽屉里——那抽屉也小得可怜,像是小女孩儿们用来过家家的小手袋——拿出了一支羽毛笔和一摞羊皮纸。
伊索和哈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如果乌姆里奇掏出来的是粉羽毛笔和粉纸,那他们就真的要当场呕吐了。
“虽然你们是第一次犯,但早恋本身就是一个很严重的行径。霍格沃茨的少年少女是这么地天真无邪,一旦有人谈恋爱,坏风气就会很快传遍整个学校,”乌姆里奇说,绕过桌子把纸和笔都递给哈利,“出于对残疾人群的关爱,这次就只惩罚你,哈利。你只要在这张纸上写一句话就可以了,就写‘我不可以爱’。要全写满。”
哈利一点儿也不想听见乌姆里奇叫自己的名字,但既然伊索不用受罚,那他罚抄一下又如何呢?只不过是写写而已,哪怕抄上一千遍,等到过会儿他和伊索去礼堂赶上晚餐的尾巴的时候,他肯定就会把这句话给忘了。
“墨水呢?”
哈利瞧了瞧笔尖,发现它干净得就像刚洗过一样。
“哦,你下笔就有墨了。”乌姆里奇说,埋头对付起那堆魔法部的文件。
哈利看看伊索,后者对他要罚抄的遭遇似乎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怎么能这样呢?惩罚的确很轻松,但是伊索这样幸灾乐祸显然也是不对的,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他和罗恩的关系一样了。
“伊索,你……”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乌姆里奇从文件堆里抬起眼来,赶紧埋头写下了第一句。
我不可以爱。
伊索忽然缩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小动物咬了一口。可是当哈利看过去的时候,她却说道:“看我做什么?”
哈利撇撇嘴,埋头接着写。乌姆里奇说得没错,墨水果然自动地流出来了,只是颜色红得如同鲜血,似乎他手里握着的不是羽根,而是某人的血管。这红色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乌姆里奇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很诡异,一支会自动流出红墨水的羽毛笔并不算特别稀奇。
他于是又写了一遍:
我不可以爱。
伊索在旁边看着他,每当他写一笔,她的左手手臂便会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似乎哈利不是拿着羽毛笔在纸上写字,而是拿着一把刻刀在她的手臂上划似的。
趁着他不注意,她掀起袖子瞥了一眼,哈利的字迹浮现在她的手上,只不过完全就是伤口,一笔一画都按照他在羊皮纸上的抄写顺序浮现出来。当他写完一句的时候,这伤口便迅速地恢复,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子。
有点痒。
伊索拉上袖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倚在哈利身边,撑着下巴瞧他写字。
哈利又写了一句,皮肤被划开的刺痛再一次出现在伊索的手上,同样的,也是忽然间又消失不见。
这次更疼。她换了右手撑着下巴。
伊索专注地看着羊皮纸上的句子,没有抬头去看乌姆里奇。她都不用看就知道乌姆里奇肯定还是一副认真处理工作的样子,但这样子只不过是装出来的,就和她现在不动声色。乌姆里奇正等着她因为忍不住疼痛而呻吟出声,要么是等着她告诉哈利,最好,是她能表现出一些软弱或是求饶的神态。
我不可以爱。
我不可以爱。
我不可以爱……
哈利已经写了不少了、疼痛越来越强,已经从划伤感变成了灼烧感。伊索的姿势没怎么变,但她确实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眩晕,或许这支魔法羽毛笔用某种方法在她身上制造伤口的同时也真的抽走了一部分血液,现在哈利写在羊皮纸上的这些字的确就是用她的血写成的。
如果她要说出这个事实,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哈利写出第一个字母的时候便发声,然而出于自尊,她并没有这么做。现在已经迟了。伊索能想象到这会对哈利造成多大的冲击,她实在是厌烦了他那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样子,所以她宁愿忍着也不能让他知道。
如果哈利真的发现自己写下的每一笔都变成了伊索的伤口,他的反应可想而知。可是伊索又该是什么反应呢?她不可能哭哭啼啼地躲进哈利怀里,她只会变得更冷酷,冷酷地拒绝任何关心。
乌姆里奇当然也不会告诉哈利,她想要的是打垮伊索,至少让伊索显露出软弱,而不是让她变得更强硬。
伊索还有闲暇胡思乱想。好在这支笔用的是她的血,反正她每个月也是要流血的,要是换成哈利自己的血,说不定他就真的失血过多而晕倒了。
哈利毫不知情地用伊索的血在羊皮纸上写字。确实也只是抄写而已,他很快就把一整页都抄满了。如果邓布利多有什么通知要发表的话,这时候礼堂的大家可能才刚拿起刀叉。
“好了。”哈利说,把整整一页的猩红的“我不可以爱”展示给乌姆里奇看。为了避免她吹毛求疵,他写得很端正,没有故意写得很大来占空间。
“写得还蛮不错的欸,”乌姆里奇端详着羊皮纸,这不禁又使伊索感到一阵恶寒,她真想把羊皮纸纸夺过来撕烂,而不是让它带着她的血永远地留在乌姆里奇的身边。“我刚刚忘了说了吗?好像是忘了,背面一面也要抄满。”
哈利有点想发火,而且他也不想再写了,要是等会儿乌姆里奇又说什么忘了,那他岂不是一晚上都得在这里抄写了?
他就知道这老妖婆不会安好心,这样的戏耍恐怕就是一系列折磨的开始。
“写吧,赶紧写。”伊索说。
乌姆里奇赞赏地点头,哈利只好翻到背面,重新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趁着哈利不注意,伊索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她的另一只手藏在桌子底下,没有让哈利看见染红的袖子。大概魔法羽毛笔附带的自愈能力衰弱了,或者这些伤痕被反复划了太多次,现在每道伤口愈合之前新的伤口就会再一次被划出来。她的头晕越来越严重,伤口也越来越疼,只能咬着牙坚持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用右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像是因为太乏而打起了盹,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因为失血而导致的头晕目眩而已。
而疼痛,疼痛是无法习惯的,伊索经历过很多疼痛,但这并没有让现在的她对疼痛更有耐受力。相反,许久没有经历战斗的少女的细嫩肌肤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血就快要染红整个袖子了。有那么几个瞬间,伊索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夜幕渐渐地降临,伊索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而哈利把两面完全写满红色的“我不可以爱”的羊皮纸展示给乌姆里奇看:“您不会还要求我写第三面吧。”
“当然不会,明天的这个时间,记得再来这儿,还是你们两个,因为留堂要持续到周五。”
乌姆里奇喜笑颜开地接过羊皮纸,放进那摞魔法部的文件的最底下。她过来和哈利握手,之后又用她那双戴着戒指的粗短的手指紧紧握住伊索的手,在哈利看见之前,她在染红的袖子上抹了一下,魔法便将血迹全都消去了,但伊索很确定伤口还在那儿,还在疼着、痒着。
“赶快去吃晚餐吧。记得,饭前要洗手哦。”
伊索抬眼看她。她很想露出微笑,嘲讽一下乌姆里奇的徒劳无功,但她大概的确流了太多血,已经没有精力这么做了。
“我们会再来的。”伊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