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地挥舞着，试图在抵挡什么。被子因为脚的乱踢鼓起一个又一个包，随后又落下，起伏间，再也无法好好地覆盖住身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后，古闻从梦中惊醒，极力睁大的双眼中满是恐惧肆虐的身影。
不高的天花板，紧凑的衣柜，杂乱的书桌，精巧的书架……
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捕捉。此时的瞳孔已经开始收缩，眼睛也慢慢恢复正常，恐惧褪去，古闻整张脸都松懈下来。
这里是家，他所熟悉的小窝，不是两年前那个**奢华的大卧室。
“魅灵！”古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一阵思绪袭来，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熏香与体液夹杂的味道……
粉紫色的帷幔中人影绰绰，纱质的布条有韵律地飘起又落下，抖出一阵阵浓郁，不时响起的细长低吟从帷幔中传出，钻进他的耳朵，扰乱他的心神，然后又把他的灵魂从躯壳中拽出，狠狠地掼进欲念的泥沼里，一遍——又一遍……
不能自己。
她在看他，他知道。
声音已经停了，该轮到他了……
一时间，那个帷幔中支楞起的身影就是他的全部，那是他的世界——也是她的。
旖旎散去，忽而又幻化成一具又一具高度萎缩的躯体。
有的躯体很安静，他看到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在这些躯体上放了一块牌子，上面有字，他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不过之后就没人再去理会这些躯体了。
有的躯体似乎还不想安静。他的视力很好，能看清躯体翕张的嘴唇与微微挪动的手指。嘶哑而又细弱的声音从他们那蠕动的嘴里传出。他听不清，但躯体眼珠子传递的绝望他感受到了，一波又一波，冲进他的心房，在里面凝聚成恐惧的模样……
如果再晚上一步，他——也会成为这些躯体之一。
这一刻，幸运与恐惧一起光顾了他，把他高高抛起，又轻轻落下。
古闻使劲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他还是会常常梦到当时的场景。与异性相处时，也总是拿当初的魅灵来作比较，这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两年多来，让人虚弱的魅灵偶尔能听到，但这种直接把人送入归途的他也就知道这么一个，再无其他。事后他也查找了不少资料，但依旧没有收获。又或者是像这件事一样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会忘记的，他安慰自己，至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思绪散去，视线开始慢慢聚焦，古闻看到了衣柜表面自己模糊的影子，模样有点杂乱。
“该洗漱了。”他对自己说。
机械地褪去脏污的衣物，把它们扔进洗衣娄，古闻走进洗手间。不一会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洗去了他身上的脏污，也冲散了盘亘不去的回忆。
退下的思绪随着脏水一起，泛着泡沫，挤进下水道，渐渐远去。
洗好澡后，古闻回到卧室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布料软滑的感觉让他很是舒服。
缓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玻璃窗上映照着另一个自己。他打量自己的姿容，勉强凑合，算是合格。
推开窗户，一抹夜色袭入眼帘。
通过洞开的门户，初春的寒气涌了进来，让他感到了一丝冷意，但也因此清醒了许多。
此时的夜依旧盘踞在大地上，不肯离开。稀疏的灯火与同样稀疏的人群点缀其间，显露出些许的生气。
古闻看到了疲惫，那是辛苦一晚上后下班的人，他也看到了忙碌，有清洁工，有小摊贩，有送牛奶的，也有——他自己……
从玻璃窗上可以看到书桌那熟悉的镜影。很清晰，包括上面散乱的稿子也能看得很清楚。
昨天他忙得很晚，实在是没有精神去整理了，就连床上也放着一些资料。他太累了。
记者的工作可不悠闲！
拜两年前的经历所赐，他找了一份记者的工作，不轻松，但至少不用担心第二天的饭钱了。也有了一个家——不，窝——单身狗的窝，租来的那种。
古闻开始收拾东西，他有事情要做，今天可不是休息天。话说，休息天是啥？他有这玩意？
这花了他一点时间。
等他弄完时，窗外的夜色已经不再那么浓了，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撕碎了夜的宁静。
香织城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餐过后，古闻收到了主编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快，内容当然是从不改变的同意两字。他怀疑主编压根就没看自己的日工作计划，不过他不敢问，找麻烦不是他的特长。况且，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他今天得去花店一趟，昨天花店的老板娘打电话给他，说是有个小发现，由于夜已经深了，电话里不便详说，今天他打算过去当面了解一下。
内心里，他希望有什么细节能让这个小发现变成大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做出吸引人的新闻了，粗茶淡饭、填充物级的新闻倒是不少，但那显然不能让主编满意。最近，他感觉到主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部门里流传着一句话：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做得怎么样，看主编的脸就知道了。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最诚实，一个是还不会说谎的你，另一个就是主编的脸。
古闻知道没有出色的新闻有自己的原因。受两年前的那件事的影响，一直以来，他都极力避开危险。然而，危险和新闻的好差有着很大的关联。毕竟谁也不想冒风险，除非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做。
古闻想到了未来，如果不能在这座城市里立足，将来就只能去乡下了。
在某个加油站或是小超市之类的地方任职，又或者是文员，如果有文员这种工作的话。
他会和每一个前来的顾客打招呼，毕竟，这比一直呆坐在那里看电视要好。很快，每一个人都将变得熟悉，不仅熟悉他们那看了又看的脸，还有他们的喜好，比如爱喝某种牌子的啤酒什么的，多半还是当地的小牌子。
或许他还会为此而自豪！噢，天啊！古闻开始有点讨厌自己的想象力了，尽管他知道那真实无比，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
这不算完。
附近某位大妈或是大叔出门摔倒的事情将成为人生一大趣事。他会和每一个认识的人说，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为止。
没有人生巅峰，也不会有人生低谷，除了持续更新的电视节目与不时冒出的过期食品在提醒时间的流逝外，平静就是唯一的旋律，犹如一滩死水。
真可怕！
还好已经到站了，没有丝毫犹豫的，古闻把这份可怕留在了电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