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遥远的,我无法评判对错的记忆。
爸爸总是很晚回家,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妈妈的面容总是很憔悴,硬挤出来的微笑好像快要落尽的枯叶。
于是我去找彰哥聊天。
那晚的满月孤悬天上,皎洁的银光亮得清朗,弥朦中似有潮汛在底下翻涌。小后院有一棵合欢树,彰哥伫立在那,他的脸恰好枇沐在柔和的月光里。
他大概知道哪里是最好的位置,冷辉下的他洁白无瑕,直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眶,让他有股风流气。
那棵树有点可怕,花是毛毛的粉红,叶子一碰到就会关上,背后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拍掌。如果不是彰哥,我不敢那么晚坐在庭院的露台上。
彰哥的眼型很邪魅,只有眉毛给人开朗的感觉。
我请他陪我聊天。
当时电视正播着黑道的动画,剧情是主角组团打架。世界里正邪并非只有二元对立,善中有恶的角色也会出现,可我知道现实不是电视剧,有些错事一错不返,就比如爸爸的工作。
我高举着网球扔向彰哥,他轻松地挡了下来。
“爸爸为什么要做那样的生意。”我问
“在你心目中,爸爸做的是怎样的生意?”彰哥问。
“拆散别人家庭的邪恶生意。”
彰哥显得过于平静,只是眼神有点落寞。
“其实这一行做得越久,就越能体认幸福的存在。”彰哥接着说“听了不少人的经历,然后发现各自有各自的苦。”
“但我们的本质还是在做坏事。”我说
“在你心目中,我们是不是一帮见不得光的人。但其实许多弱势的人,需要我们保护他们,没了我们他们只会更可怜。”
“但这不是我们做坏事的借口啊。”我觉得有点不甘。
现在的我们不同,我觉得彰哥亲近又疏远,好像咫尺外有另一个世界,而我无法接受自己踏入彼端。
也许我们迟早会变成同一类人,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却早已腐坏。或许活得越久,我们犯下的罪孽就越多。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风沙沙掠过后院。树上艳红的花随着摇曳,好像妖怪的鬓毛。
这时彰哥接到了电话,好像是爸爸那边人手不足。
他马上就要出去,爸爸今晚也不会回来的样子。无声的夜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他在玄关穿着皮鞋,我不舍地抱了上去。那时我只高到彰哥的腰。他的身体很温暖,给人安心的感觉。我想起孩提时一起度过的时光,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我想起我的护身符,我从口袋中掏出送给他,如果能换他回来有多好。
我好想告诉他不要走。
后来的记忆不太清晰,我只记得流映着的月模糊不明,夜深是如墨的黑,人走了,整片路都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