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像是要打破这难以忍受的沉默一般,M1911
率先开口道。
“还早着呢,那个WA2000不是给我们发过了电子地图吗?连一般都没有走完呢。”旁边的AK-47向下
拉了拉头上的贝雷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将脚高高的搭在了前方的靠椅上,坐在那里的波波莎倚着SV-98,像小猫一样在座椅上蜷着休息,后者则是抱着水壶,像是享受旅游风光的文艺少女一般眺望窗外。
窗外是黄土色的建筑群,期间混杂着仍在生长的绿色植物群,但也不过是样貌不讨喜的灌木而已。就这样的风景也能出神的看上几个小时,真是服了这家伙。AK-47环视全场,相比之前火车车顶那将内脏都灌满的冷风,巴士上可有可无的颠簸简直和摇篮没什么两样。上来没多久,看上去精力最为充沛的指挥官反倒第一个睡下了,他靠着直到刚才都被突然冷落的g36肩上,后者替他小心挡住可能刺激眼睛的阳光。但不知为何,AK-47注意到,g36
的眼神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哀愁,那种无能为力的眼神和她的形象极为不符。
也许是累了吧。不去探究别人的心思,这是AK-47的优点。那么继续回忆吧。
之后其他人形也开始休息,这是因为路程实在太长,除了休息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AK-47也想休息,但是旁边的M1911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问个不停,干脆把她砸晕吧。AK-47这样想着,不经意间,眼睛瞥到了另一组还醒着的角色。
”WA很喜欢吃甜食吗?”试图寻找话题突破口的春田,她的笑容不知为何给WA2000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直接导致对方几乎贴在了车窗前。
“……不……也不是很喜欢……不,是一点也不喜欢!”突然提高音量的WA2000如此强调着。
春田一声不吭的从身后祭出一个黑铁盒子,那是指挥官交给她的铁匣,里面据说是m45的手工面包。至于春田自己的烘焙品,则全都用来讨好根本不领情的指挥官了。
她打开铁匣,只听见“噫”的一声,WA2000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你也没吃饭吧?粗茶淡饭,不成敬意。”竟然将别人辛苦做好的面包称为“粗茶淡饭”!抛开谦虚的意味,春田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绝对的自信。AK-47并不知道,每天令自己食指大动的正餐都是出自春田之手,将简单的自热食品做成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的美餐,搞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指挥部其实很富裕,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千疮百孔、一穷二白。
“……嘛,还真是寒碜的见面礼呢。虽然这样说,即使是早已对甜品失去兴趣的我,在得不到足够能量来补充的情况下,也会不得不依赖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呢。”依旧保持着高傲态度的WA2000,此刻却十分配合的用嘴接过春田以军刺切下的一小块面包,然后面向窗子咀嚼起来。
“已经吃饱了,确实很一般。”
不顾对方冰冷的结论,满面笑容的春田又切下了一小块。军刺挑起的面包轻轻贴住WA2000有些发烫的面颊。片刻的挣扎过后,WA2000又一次咬住了才刚挣脱的鱼饵。
“再来一块?”春田温柔的劝诱道。
“已……已经足够了。”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死死的跟着已经退回的军刺走,看着它又切下一块面包,然后再次将鱼饵送到嘴边。
“WA小姐平时也积累了不少压力吧?”
“嗯……啊……是啊……”没有底气的回答。本来应该用更为强硬的口气,以此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人形了。
然而自己已经上钩了,现在的WA2000就像一只长着毫无威力可言的软刺的软体动物,软趴趴的等待饲主春田的投食。
“越是压力大的人,也越容易依赖于甜食呢。喜欢吃甜食的WA小姐一定也是十分成熟优秀的人形吧?”
如此微笑的春田看着十分成熟优秀的人形又是“啊呜”一口咬下面包,简单的判断情况以后,开口道,“真是太好了,能得到这样的WA小姐照顾,我们的给养也因此翻倍了呢。”
“等……等等!翻倍是指——啊呜——”匆忙堵住的嘴巴阻止了对方进一步的思考,春田依旧是那样满面笑容,并用靴子向座椅底下勾了勾,这时,从行李当中探出头的P38打开录音笔。
“啊,就是指小小的争取的意思。”春田继续发射她的糖衣炮弹,不愧是经历过诸多战争的优秀武器,作为其人形具现化的春田也有着相当能力的战斗力。
“嗯……嗯好,我会争取的。”这时又被轻挠颈部的WA2000像猫一样躺在了春田特制的膝枕上,肚皮朝天。
至此,五星评定的强大人形——WA2000已经被完全驯服。
突然间,春田犯下了一个可怕的小错误。
“啊!”
手中的军刺不小心划伤了WA2000的食指。随即掏出一块白手帕的春田立即抱歉的为她包住了伤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AK-47眼睛所捕捉到的那块手帕似乎是白中带黑。
“啊……这……这个……你干什么啊!”满面通红的WA2000抽开手大叫道。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春田迅速而不失优雅的收回手帕这一可疑动作。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似乎手滑了一下。”满脸抱歉的春田赔笑道。
这时,WA2000才注意到自己直到刚才的失态行为,只能害羞的别过头去。
“‘我只需要你的一滴鲜血’,《浮士德》里面是这样说的吧。”AK-47突然问道。
“嗯,差不多是这样呢。”梅菲斯特·春田回答道。
不远处听到枪响,从黑暗中走回的指挥官手中,多了一只野鸡。
转眼间已经到了晚上,距离S09区指挥部已经近在咫尺,这时指挥官却提出休息一晚再前进的建议。
“反正也不用担心敌人,我们已经进入了安全区,就这样休息一晚上吧,难得出来,大家就当露营吧。就这么定了!”这样自顾自的下了决定,甚至连哨位搭配都决定好了的指挥官开始生火。
与他搭配的自然是性格稳重的春田。
难以适应,更加直接的说,相比关系较好的时间段,长时间的冷战让春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怎么和指挥官聊天,只能顺从的帮忙添柴加火。
烧开了第一壶水,指挥官用它烫鸡毛,然后熟练的拔毛开膛,其中也有好几次呕吐的声音传来,但还是被这个男人咽了回去。
“叉子。”春田递过来削好的木叉,指挥官拧掉鸡头,将树枝做成的叉子穿过鸡锁骨,将尾端插在地上,就这样等着火焰为自己准备佳肴。
指挥官闻了闻手上残留的腥臭味,于是用脚下的干沙洗手,泥土味总比血腥味好闻。
这时他发言了:
“你做的很不错,过程也很有趣。”他在夸奖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吗?春田反射性的将手护住上衣口袋,但指挥官并没有想去看的意思。
“怎么样,有想过当指挥员吗?”指挥官转向火堆,很舒服似的烤起了火来。
“不……指挥员什么的还没想过。”春田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指挥官朝着火堆点了点头,似乎也在征求它的意见。火光照亮指挥官的面容,这时春田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除去那时不时写在脸上的狡猾,指挥官看起来真是普通呢。
不帅气也不丑陋,不高大也不强壮,中等身材,身高几乎与自己持平,寸头,皮肤偏黑,标准的东方人面容,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普通感,仿佛扔在人群当中便会消失一般。
为什么这个人会是自己的指挥官呢?这样想并不是产生了某种嫌弃感,而是单纯的感到奇妙。如果指挥官并不是指挥官,那么他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指挥官,可以和我说说您以前的故事吗?”突然被这样提议的指挥官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春田仿佛看见他总是无神的双眼突然绽出那么一丝光亮,然而那光亮却又被黑暗熄灭,重新化为一片黑漆漆的炭土。
“说实话,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因为伤到了脑子,能记住的只有一点点片段。”他朝火堆里扔了几块柴火,随即转身面向春田,“真要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我可不是什么厉害故事的主人公,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这样也可以吗?”
看样子他是十分愿意说出自己的故事的,不但没有拒绝,还主动询问听故事人的意见。春田点了点头,于是指挥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闻过以后确认没有多大味道的双手撑住脸,开始回忆那段故事:
我是十八岁当的兵。
那时候我不读书,不知道自己未来应该去干什么,也不去上课,就那样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家里,医生听了我爸妈的叙述以后,说我可能有抑郁症倾向。
如果问我有没有的话,肯定是没有的,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我家里很早以前就不怎么管我了,爸妈不在一起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过,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也好。我家里都希望我能有一番大作为,但自从我不愿意上学之后,他们只希望我赶紧找一个能吃饭的工作,然后滚出去。我于是就说,要不然我去当兵吧。我父亲就说,好,也行。
我并不喜欢当兵,只是单纯觉得这条路好走,而且觉得有规律的生活也不错。刚进部队的时候,我的体能很差,我老班长总是骂我,给我开小灶,加操加到半夜,就连站哨的时候都会气得把腰带甩过来。我的新训班长也是我下连队以后的班长,我当了兵以后,改变了很多,以前对当兵很反感,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个职业。两年以后我转了士官,进衔仪式那天才进行到一半,突然就紧急集合了。我于是顶着一半二年兵,一半一期士官的衔上了战场。
说是上战场也有些过了,因为我并没有直接进入一线,而是在后方负责国界的巡逻任务,之后又转到了一个临时改成战地医院的原中心医院。那时候黑龙江还是冬天,我总是担心鸭绿江会不会结冰,因为这样,敌人就可以不用过桥直接入境了。我们每天要前往边境运回前线的伤员,有的在担架上就已经死了,这个时候我们简单整理一下着装,就火化了。刚开始还不习惯,总是会吐,但之后就好了。
有一天我们去接伤员的时候,突然有一发流弹打中了救护车,我们被甩到车外面,才发现战火已经烧到了境内。班长叫我们准备战斗,我们打开保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敌人作战。那一次我们死了三个,后来前线的人回撤把那股敌人包围了,不然我当时就会死在那里。那时候我第一次杀了人,但是没有时间难过,就这样继续搬运伤员。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蠢到了家,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只想着自己杀了人这件事,班长就不会死了,至少轰炸医院的时侯他可以活下来。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被格里芬的各位救了下来,成为指挥官,直到了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讲这个故事。
“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完整啊。”春田评价道。
但指挥官却摇了摇头:“如果我和你说这个梗概一样的故事其实就是详细的全部,你会怎么想?”
春田一下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因为没有名字,所以很多东西都复杂了起来,能记住这些片段其实也很不错了,至少我这么觉得的。”
指挥官有些落寞的笑了。他看起来比火焰映射出的影子更加消瘦,能期待的,恐怕也只有春田一人的回答。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支持指挥官的。”春田露出了安慰般的笑容继续说道,“这就是战术人形的好处。指挥官和我们一起时所经历的记忆,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真的吗?”指挥官问。
“没错呢。”春田满怀信心的点了点头。
也许指挥官并不知道,并非是相信者,而是欺骗者又在无形中增加了一个,不过这样或许也不错。春田想,自己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却又都是实实在在的谎言。
不过她并不后悔。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战术人形必需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