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佛光
西岭千仞吞云海，古刹悬于日月台。
琉璃瓦映星河碎，菩提影落青石苔。
忽见白虹裂霄汉，玄鹤衔婴破雾来。
左掌垂柳凝玉露，右拳墨玉印莲胎。
眸含七彩朝霞色，唇点三春桃李腮。
肌骨莹透冰绡薄，乌发流云坠雪钗。
住持抚顶叹灵秀：“皎若明月出天山，净如莲台生蓬莱。”袈裟轻裹赐法号，山风低诵“归心”哉。
众生痴相
春扫落花成贝叶，肌映晨光透薄绡。
采茶时见蝶环鬓，汲泉偶遇鹿衔袍。
朱门掷金求一顾，画工摹容市井销：
“此女当为瑶池种，凡尘百年难再描！”
老妪匍匐吻其履：“佛女垂怜赐福泽！”
戍卒怀揣小像行：“阵前可避刀兵劫。”
七岁法华殿火起，烟尘难掩倾城貌。
趺坐焰中诵《法华》，墨玉腾空现宝旄。
纵火监院忽颤栗，火光映她眸如刀：
“金刚怒目非本相，菩萨低眉渡嗔涛。”
老僧掷杖投深池，莲塘自此无妖娆。
流年渡厄
万宁元年河伯怒，流民塞道哭嚎啕。
富贾焚香掩绣帕：“佛体岂容秽气淆！”
归心振衣凌空落，素手分云现九霄。
柳枝轻点青石裂，清泉喷涌湿鲛绡。
俯身扶起蓬头妇，玉颊染尘胜霞朝：
“阿姊且饮杨枝露，稚子可食佛前糕。”
是夜井畔书水偈，月映冰肌若琼瑶：
“莫道菩提远灵山，且看明月照苇蒿。”
帝王焚寺
铁甲寒光破山雾，帝王踏碎佛前幡。
初见玉颜恍失神，九龙佩掷作戏言：
“若入深宫承恩泽，朕许卿掌凤鸾殿。”
归心拂尘扫蛛网，蛾翅焚落帝王冠：
“陛下可闻火噬羽？犹胜金笼断鹤年。”
帝怒拔剑斩游丝，蛛网缠刃愈森严：
“朕坐江山如临渊，岂容佛光掩日炎！”
诏书急拟掷地吼：“或毁容颜绝民望，或焚万刹断佛缘！”
破相证道
归心笑折琉璃镜，碎影纷飞若流萤：
“皮囊本是菩提障，且破色相证空明。”
金钗划破芙蓉面，袈裟浸血绘慈心：
“此身若得渡苦海，何惜残躯换阳春！”
帝王怒极剑指斥：“妖言惑众乱乾坤！”
劈碎香案敕铁骑：“凡拜归心者，九族充贱民！”
山脚忽传悲声起，老妪捧粥跪烟尘：
“宁咽佛女半勺糠，不跪金銮万两金！”
铁蹄踏碎陶碗裂，血溅柳枝暗香沉。
世态炎凉
疤面蓬头出山日，稚子惊啼娘掩怀。
茶摊泼渣官叱骂：“近此疯婆罪同宰！”
却闻街角私语切：“柳荫粥棚救病骸。”
抬眼鹰犬策马至，垂首佯掷腐叶埋。
雪夜独行救冻殍，反被缚石沉寒渊：
“面毁必是天道罚，沉她可止疫鬼缠！”
归心笑饮冰凌尽，潭底千莲一日开。
浮尸坐莲诵佛号，满城匍匐涕泪涟：
“形毁犹存渡世力，方知我眼蒙尘烟！”
狂生问禅
是夜北风卷地急，茅檐冰锥坠如匕。
醉汉踢门雪浪溅，蟒袍沾污目赤眦：
“吾乃殿试探花郎，三载未得补官牒！
皆因拒拜奸相门，空怀热血冻骨节！”
剑指归心疤面叱：
“汝既身负神通力，何不荡尽朝堂魑？
咒杀户部吮血吏，雷劈兵曹鬻爵贼！
更唤阎罗收帝魂，重开乾坤清明纪！”
唾沫星飞烛火摇，腰间酒壶坠地碎。
归心拾壶煨药灶，疤映火光半晦明：
“君见巨木生蛀虫，可挥利斧断其茎？”
炭条画地现幻景——
古木参天荫百里，根缠腐尸蛆横行。
书生拍案唾星溅：“如此朽木留何益？当焚！”
炭划烈焰吞巨树，百鸟哀鸣化焦翎。
归心轻吹炭灰散，灰中萌蘖抽新青：
“君见火焚三日烈，可知地脉百年灵？”
书生夺炭写“杀”字，力透泥墙现狰狞：
“豺狼当道仁义死，霹雳手段即慈悲！”
归心蘸药书“恕”字，药痕渗壁生兰荇：
“若以修罗止修罗，血海轮回何时停？
昔年监院纵火罪，贫尼以德报其行。
今君欲焚天下恶，可备心魄承业刑？”
忽有纵火僧魂现，焦躯匍匐泣幽冥：
“自堕无间三百载，方知当年是归心！”
狂生踉跄扶壁颤，忽见药柜列琉璃。
千盏瓶中萤火烁，细观骇然肝胆摧——
一盏映权臣少年事：
蓬头稚子跪雪泥，轻捧断羽翠雀悲：
“吾分半块黍米饼，与汝同熬九寒命。”
雀僵葬于枯梅下，泪凝冰珠坠破衫。
一盏现酷吏旧时影：
寒窗书生守病榻，为母煎药五更残。
典卖书卷换参片，十指皴裂血染炭。
忽闻榻上咳声急，割腕沥血入药罐。
一盏烁鬻爵者陌上踪：
华服醉客策马狂，忽见盲妪陷泥潭。
急扯锦袍铺污淖，以身作桥渡老残。
怀中官印坠浊水，浑然未觉步履跚。
一盏映帝王征伐事：
铁蹄踏破北邙雪，血染战袍立残垒。
剑指敌酋颅坠地，忽见流民缩断垣。
解甲掷粮哺妇孺，夜巡伤卒裹裂疮：
“此战若得四海靖，朕愿折寿祭苍黄！”
“此为何物？！”声哽咽，归心合掌答风轻：
“是君方欲斩尽者，心头萤火未曾冥。”
窗外忽透破晓光，照见书生泪纵横：
“原来豺狼曾舐犊，原来恶土埋兰根...”
踉跄出门仰天啸，雪地骤生荆棘林——
棘刺丛中绽素蕊，瓣落触地化流萤。
万民渡劫
饥年疫鬼噬千村，流民载道泣寒云。
昔年沉潭咒骂者，今聚破庙议求生：
“佛女尚容吾等恶，我等岂可弃孤茕！”
瘸翁散尽祖传粟，渔人网尽江中鳞。
狂生鬻尽圣贤书，换得糙米济哀民。
归心含笑立荒岭，柳枝遥指北斗倾。
忽见萤火汇星河，原是万家夜燃薪——
贫妇拆髻焚木簪，老农举炬烧枯荆。
三千星火破瘴雾，照见众生连臂行：
“无需求佛问归心，我辈即是渡劫兵！”
终章·众生归心
三十载后雷劈木，断柳孕佛自生光。
旱年垂露八荒润，鬼月引魂九曲长。
瓦砾掘出血写偈，斑驳字句映残阳：
“帝王冠冕化尘处，乞儿掌纹刻沧桑。
佛本无心居莲座，人间灯火即道场。”
瘸腿老翁施藜粥，笑言“昔年沉潭恩”；
渔人救溺浑忘死，原是“掷碗咒鬼人”。
稚童扶妪过石桥，桥畔柳枝拂旧痕。
忽闻山歌荡深谷，当年狂生鬓已星：
“曾笑阿婆面目憎，今栽垂柳荫荒坟。”
樵歌悠悠传云外：“欲寻归心不用参，
且看——
瘸翁施粥风雪巷，渔子搏浪救孤航，
稚童扶老柳影长，书生栽木祭国殇。
众生心头存善念，即是归心现佛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