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上，众人也已经看见了楚轻舟的动作，那并非是黯然离场的姿态，反而还充满了某种难言的坚定。
少年握住了那块垂下的皮肉，用力将它一把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向跑道边的下水道盖。
这通常是很危险的事情，有可能造成病菌的感染，对于伤口愈合的过程也有害无利。就算需要将其切断，也应该使用无菌处理的小刀或剪子。
不过，它对于少年跑步时的平衡却有着影响。
将连接着手臂的皮肉扯断显然很疼，但对于已经疲惫不堪的楚轻舟来说，这点疼痛比起阻挡他的障碍，更像是一剂打入身体的强心剂。
“卧槽！”
“不会还打算跑完吧？！”
观众们惊讶地望着这边。
由于距离间隔的很远，他们也不知道楚轻舟和健壮男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少年手臂上的殷红确实格外明显，以至于在刚才摔伤的地方都划出了一条猩红的血迹。
楚轻舟并未回话。
凭他现在的力气也没办法说什么了，少年只得无视了后面的呼喊声，努力从肌肉中榨出最后一丝气力，让身体如弹簧般射了出去。
此时，眼镜男和林逸轩都已经越过了终点，似乎正站在终点处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而在数米之外的位置上，健壮男生也在不断地奔跑着。
刚才的几下翻滚似乎也令他损失了不少的气力，再加上前几圈跑步时的消耗，一时间竟然连这条直道的一半都没跑完。
而楚轻舟已经赶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再次从增加转为胶着，再由胶着变为缩短。等到健壮男生来到终点线之前的时候，楚轻舟也已经到达了他旁边。
（“最后一下……！”）
楚轻舟不顾身体传递给大脑的警报，用力向前猛扑出去，而健壮男生则急忙伸出手臂，直直地举向前方。
下一刻，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动，这场比赛的记录也被保存在了高速高清摄像机的内部。
……
楚轻舟径直冲过了终点线的位置，瘫软着身体扑倒在地面上。
这名高中少年像残破的布娃娃那样摔在地上，不少泥沙都粘在了他右手手臂处的擦伤处，随着身体的滚动而嵌进血肉。
如果是在平时，摔这一下肯定会让少年疼得不轻，但他此时的大脑已经被混乱所盘踞，根本没法感觉到什么东西。
好在有人及时将他扶了起来，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肩膀上。
“卧槽，舟哥你可以啊！”
“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校医，这边！！”
楚轻舟也分不清那些声音的来源了。
他放弃了控制身体，只是靠在那二人的肩膀上，急促地喘息着。肺部和胸腔都在急剧鼓动，试图从空气中获取到更多的氧气。
裁判似乎正在宣布名次，洪亮的广播声传遍了整个操场，向楚轻舟本就难受的大脑再次增添了一些烦躁。
可惜的是，少年此时已经听不清自己的排名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快，校医也拎着医疗箱赶了过来。
对方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也许是为了追赶再度开始冲刺的楚轻舟，校医也被累了个够呛。但她也没有多余的抱怨，随手抹掉额头上的汗，开始使用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仪器。
过了一会儿之后，校医才抬起头，冲着在场的其他人轻轻点头。
“没啥大问题，给他补充点水和糖分就好，等会我再给他的伤口清理一下。”
“OK！”
将他扶起来的人是周凡。
尽管视线非常模糊，头脑也是一片浑沌，但楚轻舟还是通过那人的声音分辨出了他的身份。
“舟哥能喝水吗？”
“拿瓶宝矿力过来！”
其他学生似乎也围在旁边，七手八脚地忙活着端茶送水的工作。如果是在平日里，这或许是个能令他骄傲的事情。
但现在他已经没那么多力气了。
“舟哥，来喝水啦！”
又过了一会儿，一瓶功能性饮料便被端到了楚轻舟的嘴边。少年尝试着含住瓶口，让那透明的液体流入喉咙。
怎么说呢？
就像是将水浇到了灼热的煤炭上那样。
“咳咳！！”
楚轻舟猛烈地咳嗽几声 ，将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数道水光在空中闪过，令操场上的地面都附上了一层深色的外衣。
不过，借着这一下咳嗽，他也勉强将喉咙中的火辣感抵消了一些。少年抓着周凡的手臂，低声问了一句。
“结果……咳咳……怎么样？”
“……伟哥已经去看了。”
周凡的脸色有些位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向了远处的某个身影。
伟哥是十一班的某个男生，因为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伟，因此在开学后的没几天就多了个绰号。直到半个学期后的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带我过去……”
至少也得看到刚才拼命后的结果。
以被左右各一名男生夹着的姿态，三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裁判的所在地。
说是所在地，但那儿其实离这里非常近。看上去就是个军绿色的遮阳棚，里面放置着高清高速摄像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通过有线连接的现代设备，能够完整记录到每个参赛者冲过终点线时的顺序。
为了方便查看最终名次，裁判也会在扣动扳机之后，回到高速摄像机和手提电脑旁等待结果。
不过，当楚轻舟来到遮阳棚下的时候，却发现‘伟哥’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他站在裁判旁边，认真听着那名中年男子说的话。
“所以说……”
“伟哥！”
周凡向那边喊了一声。
听到周凡的呼喊声，被称为伟哥的男生也停下了本欲说出的话。他不再准备听下去了，简单地向裁判道了声歉，让对方将结果告诉给楚轻舟。
在楚轻舟视线的死角处，伟哥却露出了些许疑惑。他捏着下巴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走向不远处的林逸轩。
那名四班的男生同样也在遮阳棚的下方，见到伟哥走了过来，林逸轩也将喝到一半的功能性饮料放下，交给旁边面露担忧的娇小少女。
两人站在裁判听不到的位置上，开始了难以听清的窃窃私语。
而这时，裁判也向楚轻舟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惊奇和赞赏，但同时也有着不小的遗憾——如果对于努力后仍然失败的故事，这种遗憾似乎有些太大了。
“哦，你来啦！”
“他的名次真没问题吗？”
周凡不信邪地问了一句。
尽管他没提到名次的事情，但楚轻舟却已经知道了结果。他叹了口气，再次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
而这股颤动也令周凡有些难受。
“当然没错，摄像机这边把最后的情况记录下来了，二号同学比他先一步跨越了终点线，所以他才是第三名……很遗憾，十一号同学，你是第四名。”
在裁判的身后，笔记本电脑也已经将先前放到一半的影像放完了，自动重置到这段录像的最开始，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播放。
而在电脑屏幕上，楚轻舟飞扑出去的瞬间被放慢了上百倍，将他和那名健壮男生的动作都完全记录了下来。
当少年冲到终点线的前一刹那，健壮男生尽管落后了一个身位，但他伸出的手掌却依然碰到了终点线。
“……就是这样。”
裁判也注意到众人看向他背后的视线，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便略显仓促地关掉了这段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