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年依然保持着站姿。
他身上出现了不少染血的伤口，其中有不少还在滴着鲜血，再加上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暴雨，更是让少年的伤势雪上加霜。
不过，即便是这冰凉的雨水，也没法熄灭他身上的苍蓝色灵焰。
“哈……”
“咳咳！！”
李文景沉重地咳嗽了几声，双手用力支撑着地板，勉强算是保持着半跪的状态。
在两个男人的周围，许多用过的符咒散落在地上，有些已经被雨水淋湿，而有些则还凭借着其中寄宿的能量保持干燥。
它们都是李文景的武器，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用来攻向那名少年，而剩下的则还没来得及使用就被打落在地。
混乱的战斗中也没机会捡起它们。
“累了吧，小子！”
中年男人紧盯着自己的对手，勉强地咧开嘴露出了笑意。
他现在的确已经半跪了下去，但那少年显然也不好受。不仅一直在使用那幽蓝色的力量，少年还在持续地动用仙家赋予他的仙力。
黄仙的超级速度。
柳仙的超级能量。
灰仙的超级感知。
如果不是因为白仙的治愈能力一直在修复他的身体，恐怕这个男孩早就倒下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灵气防御能近乎无死角地挡下李文景的大部分攻击，但对于在血管里肆虐的仙力却毫无办法。
楚轻舟体表的伤口也不是李文景的战绩，那些实际上都是仙力穿刺引发的伤，以血管为起点向外扩散，最终在他的皮肉上炸开。
鲜血混着汗水和雨水，更是让少年承受的疼痛雪上加霜。
“呼……哈……”
“嘿，知道吗……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想起了当年的我。”
李文景冷笑着挺直了身体，但下一刻又差点滑倒在地，只得连忙用手掌再度按紧地面，保持着这个勉强能维持平衡的状态。
他这句话确实不算是在说谎。
为了某个女孩的死而拼命的男孩，这个桥段似乎在许多小说和童话里都出现过，但在现实中，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呢？
相比之下，楚轻舟已经足够努力了。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搜集复活小茹的办法，但哪怕是复活人类的办法都非常稀少，更何况是像她这样的特殊人群呢。”
“你确实很厉害……咳咳，我现在也没啥力气，但阻止一个快要摔倒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李文景此时不像是老谋深算的阴谋家，反倒变得有些话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与过去的自己很像的男孩，让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嘴角微微地扯了扯。
在两人所站的平台上空，一道血红色的旋风依然悬浮在天空中，在那团旋风的正中心，则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血色结晶。
那正是路璐的生命能量。
它们还没来得及被李文景处理，因此没办法让方思茹使用，然后又因为路言及时赶到了现场，导致生命能量的提纯受到了一定的阻碍。
直到现在，提纯终于完成了。
只要将那结晶塞入方思茹的体内，她就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至于先前被少年抢走的那一部分，并不足以维持人体运转，所以路璐注定会死。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都已经找了这么久才遇到路璐，你也可以去等下一个，怎么样？”
李文景摊开了双手，迎着劈头盖脸的暴雨露出笑容。
“我这几年还开了一家医院，新生儿一抓一大把，保证你很快就能再见到那个女孩儿——想要阻止我的话，你又和几十年前的那群混蛋有什么区别呢？”
数十年前的某次可怕意外，让那女孩被一群暴徒痛殴，活活吊死在了河定村的某个演讲台上。那天，眼珠翻转、舌头外吐的女子死了，甚至没能和其他人说上一句话。
但是，楚轻舟却喘息着瞪了回来。
“……你可算了吧。”
这种回应让李文景不由得一怔。
尽管全身都在冒着潺潺淌落的血液，但少年却依旧跌跌撞撞地保持着站姿。他用力将遮住眼睛的血与汗擦掉，让那蓝瞳重新燃烧起来。
“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现在却说好听的漂亮话，不还是因为你快要失败了吗……”
楚轻舟此时的声音非常低沉，但却依然能传遍整个战场。
他还记得赖雪林的惨状，那男孩在小时候时被绑到仁治医院，全身都插着各种针头，被营养液弄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肥胖模样。
至于医院里游荡的冤魂则更不用说，不管是红衣女鬼还是白衣人影，都是人类惨死后的魂魄与血肉筑成的存在。
可能在几十年之前，这个男人确实曾是个好人，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李文景早已变成了一个万恶不赦的杀人犯。
“当初你杀死路璐的时候，有对她解释过这一切吗？你把那孩子绑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有说过当年发生的事情吗？！”
灵焰猛烈地跳动起来，以压榨精神力的方式让少年再度捏紧了拳头。
当他得到路璐的灵能力的那一刻，那女孩的记忆似乎也流进了他的脑海。尽管大部分都随着记忆变得模糊起来，但李文景狰狞的表情可从未被这少年忘记。
“你杀了路璐，还想要把大家都杀掉……我绝对不会在这里放过你！”
光凭灵能力可没办法击败那个男人，他不止需要路璐的灵能力，还需要仙家们的力量。
仙力再次流过血管。
伴随着噗呲噗呲的闷响，鲜血再度从身上的某个角落炸开，而少年的身体也再次得到了力量。而与此同时，清脆的女孩声线也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那代表着焦急的语气，对于仙家而言可不多见。
“喂！停下！不然你真会死在这儿的！”
柳仙想要用力推动少年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她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本体此时仍在少年体内，没办法对楚轻舟施以物理性的影响。
等到她意识到需要实体化的时候，楚轻舟已经做好了起跳的准备。
“麻烦你了，让白仙准备好下一次治疗……”
仅仅只是瞥了眼身旁焦急的小女孩，楚轻舟便用力一蹬地面，让身体重新腾空而起。
伴随着暴雨中猛烈燃烧的苍蓝灵气，少年高高地跳到了数米高的天空，拼命地向前方被锁链包裹的血色旋风伸出手掌。
前方正是路璐的生命结晶。
“……”
在那一刹那间，李文景似乎看见了当年的场景。
那女孩被无数锁链绞得动弹不得，脖子上还挂着比她人还高大的沉重铁牌，就这样被活活地吊死在空中。
唾液和呕吐物自空中滑落。
而他在做什么呢？当年的年轻男子也在像这少年一样吗？他那时候是不是在使用他的全部力量，去拼命地将那女孩救下来呢。
透过厚重的雨帘，李文景仿佛再次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颤抖着坐在演讲台下的观众席上，甚至连表明自己是迷信物品持有者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而在那个懦弱的男人头顶，少年用力攥紧了那枚结晶。
灵气如海啸般爆炸开来，将那纷飞的铁链全数扯断，甚至让这上方的雨水都被炸飞，让这连绵不断的暴雨出现了短暂的停歇。
……
不远处的结界里。
女人们的注意力已经重新被拉了回来，其中两人正用复杂的目光相互打量，而旁边那名长着狐尾和狐耳、尚未成年的女孩则略显困惑地看着她们。
突然，王穹雅向眼前的女人用力弯下腰，一双秀气的拳头被捏得紧绷，语气也变得有些颤抖。
她在向方思茹道歉。
“对不起……”
不过，她对面的女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方思茹似乎只是对她有些印象，目光似乎有些波动，像是在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但她在嘴上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得皱着眉不住地打量着女道士的脸。
听到女道士的话语，路璐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你认识她吗？”
王穹雅看上去虽然比路璐大一些，但也不会差得太远，估计也就是二十多左右、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与方思茹简直可以说是有着一个时代的差距。
而且方思茹还是个刚复活的死人。
“我不认识，不过……”
女道士没有直起身体，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用低沉而带有犹豫的语气回答道。
“不过，我的母亲认识她。”
“你的母亲？”
路璐困惑地歪过脑袋，而尾巴也配合地在空中摇了摇。
“是的，她的名字是——王娟。”
“……”
这个名字对两个女人来说都无疑是一枚惊雷。
楚轻舟曾在那老房子里见到过这个名字，她在那房子里留下了一本英语教材和日记本。而作为掌握了楚轻舟这一小段记忆的人，路璐自然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而方思茹则更不用说。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生前，因此自然记得那位朝夕相处的好友，本以为时隔几十年已经物是人非，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路璐怔怔地看着这个女道士。
“你不是姓王吗？你的母亲……”
“穹雅是我的道名，至于王这个姓则是母亲为了避人耳目才给我冠上的，我的真名叫付琼音……当然，我现在已经更习惯道名了。”
王穹雅摇了摇头，向少女露出无奈的苦笑。
“当时她偷偷学的英语资料也被搜到了，所以她才给我改了姓名，将我送到了一个废弃道观里。”
就在两女吃惊地睁大眼睛的时候，王穹雅又像是想要将这些年来知道的事情尽数道出一样，再度开口向两女解释道。
“我来这里其实不只是为了旅游，而是想要处理这个地方的封印，但既然你已经复活了，我……我也想要完成母亲生前的心愿，替她向你们道歉……”
这位女道士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方思茹再次用力鞠了一躬。
“真的对不起！她当年也喜欢那位李文景，所以趁着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偷偷翻进了那个房间里，结果导致你们的东西被发现了……”
如果说这只是无心之举的话，那下面的事情可就是她主动犯下的过错了。
“……而且，在那之后也是她偷偷改了那些笔迹，让那些暴乱分子误以为你才是那些道具的拥有者……”
原本那些东西的主人都是李文景，但却因为王娟的私心，导致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眼前这个女人，并进而导致她被吊死在当年的演讲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