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茹垂目等待着王穹雅将事情说完，而后才撩起了挡住视线的发丝，顺带扶住王穹雅的肩膀，让这个女道士能重新直起身体。
“……她现在在哪？”
“家母已经病逝了三年，因为常年待在这个村子里劳作，给她的身体留下了很多旧疾。”
王穹雅飞快地回应道。
她还记得自家母亲在死前几年的样子，每天都会从可怕的梦境中惊醒，然后还要承受着疾病的折磨，看上去甚至像是个百岁老人。
这个女人会怎么做呢？
不仅害得她自己死于非命，还连带着爱人在这几十年里成为了穷凶恶极的罪犯。就算换做是王穹雅自己，恐怕也没法说得出‘原谅’二字吧。
女道士甚至已经做好了替母亲挨打的准备。
“原来是这样啊……”
方思茹轻声呢喃。
不过，她脸上却并没有王穹雅想象的愤怒和伤心，反倒还抱着某种莫名的感慨，这也许是她对于王娟的某些情绪，但却有意识地没有向眼前的王穹雅倾泄。
“首先，你妈妈擅闯阿景的房间这件事情，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这种事始终是不对的，如果她没有来我面前解释的话，就算我能原谅她，也没办法替阿景说出原谅这两个字。”
“嗯……”
明明是早已准备好听到的回应，但王穹雅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
“然后是第二件事。”
在那个房间被打开后的第一天，王娟擅自修改了那些道具上的笔迹，让暴徒们误以为道具的真正持有者是方思茹。
她想依靠这种方式，来保住那个被她暗恋的男人——从结果上来看，王娟也确实成功了，被吊死的人并不是李文景，而是他身边的方思茹。
“其实嘛……这个虽然是你妈妈的过错，但我当初其实也打算给阿景抗罪的哦。”
想到当年的事情，方思茹不禁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
她最初的打算其实正是替李文景抗下这份罪名，原本还在纠结到底要如何去做，结果等暴徒们冲入房间的时候，被抓走的却是她自己。
怎么说呢？
虽然这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方思茹当初反而还抱着些许庆幸吧。
“……”
远处，少年的战斗似乎也到了尾声。
李文景拼死发起了最后的攻击，他从地面上抓起三道散落的咒符，用力朝天上猛地一抛，试图将那冲向生命结晶的少年一击打落。
三道咒符，三道骇人的黑色光流。
咒术从地面射向天空中的少年，与对方体表的灵气展开碰撞。
前两道咒术与灵气相撞，在爆鸣中化为黑烟消散，但第三道黑色光流还是成功击中了那名少年，硬生生将那少年的腹部刨开了一个大口子。
“唔！”
疼痛几乎使少年扭曲了面容，脏器在腹中的翻滚更是几乎令他昏厥，但这却也同样使他攥紧了手中璀璨的血色结晶。
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在战斗。
（“白仙！”）
楚轻舟在心中大喊。
离地面还有四五米左右的距离，就算只是个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只要不是头先着地就一切好说。
但他现在可算不上是健康的人。
全身有好几条血管都因为仙力流动而被引爆，腹部更是被那男人撕扯出了伤口，在这种情况下摔在地上，就算幸运地没当场死去，也会因为巨大的疼痛而陷入昏迷。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仙家的力量。
“力量刚好恢复了一些，我这就来。”
轻柔的男性腔调。
这正是那名被称为‘白仙’的仙家白猬，他看上去像是一位病弱书生，而本体则是一只白刺猬。作为白仙一脉的继承者，白猬拥有仙家里最强大的治愈能力。
在刚才的战斗中，光凭灵气去对抗李文景的咒术实在有些乏力，想要彻底压制住那个男人，他只能选择将灵能力和仙家之力结合在一起使用。
依靠黄鼬的速度去回避所有攻击，依靠柳青的仙力展开穷追猛打式的攻势，以及依靠灰仙的预知祸福能力来操控整个战局。
但是，他和路璐的体质不一样，没办法像她那样自如地调用仙家的力量。若是像刚才那样强行使用，只会让血管承受庞大的压力。
他满身的伤口便是这莽撞之举的代价。
好在有白仙为他及时处理伤口，虽然白仙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完全治愈他，但至少能防止他被这种副作用活活炸死。
“……啧。”
即使是白仙也忍不住啧了一声，再次将本就不多的仙力灌进了少年体内。
仙力流动会引发血管爆裂，而白仙的仙力又能反过来治好楚轻舟的小部分伤口，因此白猬只能一点点地尝试，尽量只留下那些不致命的伤口，以此来吊住楚轻舟的命。
“伤口实在太多了，我只能再替你阻止一次致命伤……小心点。”
白仙的语气本就充斥着平淡和轻柔，但就算是这样，楚轻舟也能从其中听出他的疲惫。
（“谢谢你了，白仙。”）
少年在心中默念道，同时身体也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灵气从体内涌现出来，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楚轻舟的身体偏转到某个角度，让他能保持以背后着地的姿态撞击地面。
依然很疼。
但是，他肚子上的伤口已经被仙力治好了——作为治好那条伤口的代价，小腿处的血管也砰地炸开，将那一片肌肤都染成了血的色彩。
“呼……”
楚轻舟踉踉跄跄地蹒跚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
是时候给他最后一击了。
楚轻舟曾在课本上学过‘遍体鳞伤’这个词，但知道今天，他恐怕才真正明白了这个词代表的含义，不仅皮肤全被炸得血红，就连血肉深处似乎都在发出哀嚎。
白仙已经明确告诉了他，那边只能再给他治好最后一次致命伤。
所以，他必须一击将那个男人杀死。
他手中的牌还有很多，灵能力还能再透支出一些，柳仙也依然能给他提供用于作战的力量，况且经过了刚才的战斗，少年也大致明白了该如何更有效率地操作能量。
“这就解决掉你……”
为了给路璐和那些孩子报仇，为了救回路璐的命，为了保护不远处的河定村。
同时，也是为了向那个女孩证明，他同样能做到真正的完美结局。
“……完美结局是吗？”
如果真的有完美结局的话，想必那对于李文景来说也同样成立吧？毕竟如果只是某个人的完美结局，那对于不喜欢那人的人来说，恐怕和Bad Ending没多少区别。
在李文景这跨越了一个世纪、绵延数十年的阴谋里，究竟什么才是完美结局呢？
恐怕不是这样。
完美结局理应顾名思义，那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结局，哪怕是像这样的罪魁祸首，也应该得到属于他们的Happy Ending。
“你也应该有完美结局，我会让你们得到幸福的，一定会去做到的……但绝不是现在。”
楚轻舟低声呢喃着，将拇指的指关节顶在心脏处。
咕咚！！
少年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的跳动。
仙力混杂着灵能力开始流动，从心血管向外出发，在全身的血管之间开始流转，最终融进了少年的右脚里。
这是足以致人死亡的可怕踢击。
在这被所有人注视的战场上，楚轻舟全身燃烧着青蓝两色的焰状灵气，吸引了所有场外观众的视线——这似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战斗将要以他的必杀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