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还是同意了楚轻舟的请求。
毕竟对方也说得有理有据，如果只是普通的事情，那带着这位少年倒也没啥问题——可问题是，这不仅仅只是什么小事。
这一趟可能会死人。
“我先跟你说好，待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听我的话，明白吗？你是来自二零一七年的冷冻者，对我们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情，等有空我再逐个跟你解释。”
“好。”
楚轻舟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经过短暂的收拾之后，两人便再次离开了这间公寓。
一次却并不是要前往楼顶的车站。
谢思琪径直走向这栋楼房的楼梯，丝毫没有理会旁边嗡鸣作响的电梯，看她那副娴熟的动作，显然是早已经对这一套流程非常了解。
“那不是有电梯吗？”
“首先，我们这一趟出行不能乘坐任何接入网络的设备，像是出租车或轻轨之类的东西绝对禁止，电梯同样也在这一行列中。”
女医生头也不回地解释道，丝毫没有被说话的动作影响行动。
“其次，租金和电梯使用费是分开收的。”
也就是没付使用费的意思呗。
不过，既然谢思琪的家位于最顶楼，走几步就能到达最近的轻轨站点，那倒确实不怎么需要乘坐那电梯了。
这个时代的街道究竟长什么样呢？
他今天一直没去过地面，从在病房里醒来开始，便始终坐在床上把玩着‘界面’。而当谢思琪下班带他回家的时候，却只是坐上了遍及整座城市的轻轨。
那轻轨甚至能直达谢思琪居住的公寓楼顶。
而现在，他终于能得以窥见这未曾见到的景象了——在二零一七年，可是有不少的科幻作家和导演在想象着未来的人类社会，但如今他却能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这一切。
门开了。
眼前的未来完全出乎了少年的意料。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陈旧感。
并不能说是缺乏科技的氛围，毕竟只要略微地抬起头，便能看到满天飘行的投影式广告。那闪烁着霓虹灯的管道式空中航路更是能被清晰地看见。
这一切都只存在于这个时代。
但是，下方的街道却和空中航路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陈旧、潮湿、拥挤……
上一次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他当初作为小学生的日子里，楚家父母带着他前往某个四五线城市旅游，在某家大排档里享受着异乡的夜生活。
而这里却给了他一模一样的感觉。
上层的华丽与先进，下层的衰竭与老旧，这两种观感交错在一起，甚至能让人产生一股怀疑自己的冲动，给人以某种颠倒错乱的幻象之感。
“看着干啥？跟上啊！”
谢思琪推了他一把，顺势抓住少年的手腕，强硬地带着他向前连走了数步。直到距离刚才的地方有一段路程之后，她才终于松开手，小声向少年提醒道。
“别在这儿停太久，千万小心那些随便靠近你的人，他们每个人都不怀好意。”
“不是，为什么这里做得那么……”
楚轻舟略显纠结地看了看眼前的街道。
这条街道恐怕连二零一七年时的街景都不如，废弃的塑料筐和其他废料随意地堆叠在路边，水坑也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折射着朦胧的光，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地扭过头去。
“脏乱吗？”
谢思琪一语道破了他内心的想法。
事实上，若是将这周围的街道拍下来，发给二零一七年的某个普通人，他多半也会以为那只是来源于某个小城市的街道而已。
绝不会想到这里是二一四九年的未来社会。
“……？”
手腕再次被抓住了。
谢思琪拉着他绕了个大弯，正巧拐过了前面那一块乌漆墨黑的小拐角。
那里看上去有点像是二零一七年的便利店，只不过里面一点儿灯光都没有，就连店铺前的路面都完全看不清。
直到头顶的霓虹灯广告恰好来到了头顶，楚轻舟才终于看清了那个拐角的样子。
地上躺着人。
要说具体的数量也不清楚，但起码也得有七八个之多。他们有男有女，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路边的某处地面上。
少数有意识的人还知道给自己找一块儿靠背的路牌，或是干脆倒在街边的墙壁上，而更多的人则完全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地躺在地面上。
“这些人是喝醉了吗？”
“喝醉了倒还好，但这些多半都只是磕大了……注意别踢到他们。”
谢思琪叹了口气。
她来到楚轻舟的身旁，顺势伸出手抓住少年手中的袋子，与他分别拎起一个角。但于此同时，这女人却变得小心了许多，似乎随时准备将手伸入袋子里。
那里面可能有这个时代的防身兵器。
“……”
不过，谢思琪所想的危机似乎并未出现。
那些倒在地上的‘醉汉’并没有暴起伤人，只是沉醉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这也让紧张兮兮的谢思琪松了口气，等到离开了那阴暗的角落之后，她才重新将伸入袋子里的手拿了出来。
“这里……很危险吗？”
“非常危险，你以后也要记住，除非万不得已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千万别来地面上，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买一辆飞行汽车，这样就算要去没有轻轨的地方也很方便。”
“地面上……”
楚轻舟看了看四周，不由得赞同地点点头。
如果整个城市的地面都和这里差不多，那倒确实没什么来的必要了。哪怕只是站在这儿，都能感受到某种发霉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跟我来，这一路上都不能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所以可能会非常累哦，撑不住的话可以跟我说，咱们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休息。”
“……应该没问题。”
楚轻舟拎着袋子掂了掂，确定自己还能拎着一段时间之后，便向前方的女子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前进。
凭借着那两管药剂的作用，他此时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要说打架恐怕还是很勉强，但提一些东西倒也还算凑合。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两人继续前进了大约一两公里的路程。直到他们来到城市的边缘地带，谢思琪才重新停住了脚步。
“这……”
眼前的情况再次让少年吃了一惊。
他不是没见过城市边境应有的样子，像是深涌市的边界，便是由成群的高楼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建筑物，看上去更像是到达了村庄而非城市。
但是，眼前的边界却和那时完全不同。
城市像是被拦腰截断了一般，从某几栋高楼稍微往外一些，便会看到许多灰黑色的雾气，它们成片成片地游荡在城市的边界之外，光是看一眼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当年战争遗留下来的……毒雾？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准确，但你就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当年的战争？
楚轻舟一下子便想起了那所谓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就在刚才回家的时候，他也抽空用‘界面’搜索了一下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女医生提到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那次战争发生于二零四一年，也就是在他冷冻后的二十四年，这个国家与大洋彼岸的某个大国发生了可怕的全面战争。
在那个时代里，天空、海洋、陆地……行星表面的大多数地形都沦为了国家之间的战争区域，亚洲的大部分国家出乎意料地团结成了一个整体，一同对抗以某个岛国作为跳板的超级大国。
而战争结果也令人难以接受。
没有赢家，全是输家。
在整场世界大战的期间，足足三个大洲都被核爆炸所笼罩，其他大洲也紧随其后被攻击所波及，相继卷入到世界性的战争之中。
直到大战结束后，世界的权利体系便得到了全新洗牌。
好在由于之前十几年来的飞速发展，让几个大国的技术水平都得到了时代性的突破，只花费了短短的五年，这个国家便重新得到了恢复。
许多建筑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尽管行星上空还弥漫着大量剧毒物质，但凭借着许多先进技术，城市的建造者也成功将它们挡在了城市之外，给每座城市都腾出了安宁的区域。
当然，虽然城市区域算是被清理了出来，但其他地区仍然被可怕的杀人雾气所笼罩，之所以生态圈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完全是因为有几家大型企业在向环境保护相关的产业里砸钱。
谢思琪往袋子里翻了翻，从那一堆杂物里摸出了两个防毒面具。她将其中一副扣到头上，顺势将另一副按在了少年的脸上。
“喏，戴上这个吧——你别动，这个和你那个时代的东西有区别，老实点看着我这儿——按一下侧面的按钮，等几秒钟再往前走。”
她一手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在他脸上的防毒面具上摆弄了几下。等到女医生所说的按钮被按下之后，少年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压抑感。
就好像是被裹上了一层棉被那样，虽然实际上他身上啥都没有，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阵子的不安感。
“这是……”
“能隔绝掉外面的辐射，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毒素……啧，总之穿着这玩意的话，咱们在外面就能自由活动了。”
处理完少年的防毒面具后，谢思琪偏了偏头，伸手点了点面具的侧面。她显然也能感觉到那种压抑，好看的眉毛不禁微微皱起。
但是，至少这玩意能给他们保命。
“你握紧我的手，记得一定要紧紧跟在我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能停下来，除非我让你停——明白吗。”
“好。”
楚轻舟使劲点了点头。
他可不想把自己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命白白送掉，况且这个时代还有某个女孩在等着他。无论如何，少年也不能就这样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