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有结束。
尽管这一批人被抓到了监狱，但更多困扰依然紧锁着楚轻舟的思绪。
沈佳佳的母亲虽然已经复活，但她却有着格外明显的异常感，不仅对乐园市相关的信息一无所知，还似乎受过不少的伤。
即使楚轻舟将时间回溯释放到极限，也无法修复那女人体表的伤口，那些很明显不是死前的伤口，而是许久之前就留下来的暗伤。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少年径直回到了沈佳佳曾经居住的家中，那位母亲此时已回到了屋内，与沈佳佳一同坐在屋里的某处旧沙发上。
尽管这对母女终于再度重逢，但她们似乎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我先出去一下……”
见到楚轻舟踏入房门，沈佳佳犹豫了几秒，起身向少年弯腰鞠了一躬，随后快步走出这栋房子。
气氛看起来有些诡异？
无论如何，这也不像是母女重逢时的画面吧。
少年短暂地思索了几秒，随即来到那位妇人的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
“你好。”
“你……好？”
妇人对着他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楚轻舟的意思，但她知道这个少年救了她一命，因此也学着少年的动作握了握手。
（“这个女人绝对没有社交意识。”）
当少年握住她的手时，他立即得到了这个结论。
尽管这个时代比二十一世纪奇特得多，但还是有不少东西得到了保留，其中在关于社交礼仪这一块，握手作为地位相当之人的礼仪同样得到了保留。
但这个女人显然一无所知。
握手的力道、时长以及方式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给人以一种抚摸的感觉。
“我叫楚轻舟，请问你叫……”
“……佳兰。”
“佳兰？你是叫沈佳兰对吗？”
“什么叫‘沈’？”
妇人困惑地望着楚轻舟。
她似乎对‘沈’这个姓毫无印象，沈姓可能是妇人丈夫的姓，也可能是妇人自己的姓，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茫然才对。
除非那是沈佳佳或上神教给的姓？
谜团实在太多了，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这个名叫佳兰的女人愿意听他的话。
“……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开乐园市呢？这里的生活条件似乎比不上城市里吧？”
楚轻舟谨慎地换了个话题。
说实话，他其实也不知道乐园市的下城区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在这个时代还没来得及体验，就已经被带到了齐雨彤的家里。
但至少从少年此时的判断来看，城外随时可能被辐射粉尘污染，而她显然不像谢思琪医生或魏岚那样有仪器护体。
这就意味着极高的生存风险。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妇人不惜女儿的生命，也要逃到乐园市的外部？
这一切的疑问都被妇人的反问所毁灭。
“什么叫‘乐园市’？”
相当简单的反问传入耳中，让楚轻舟不由得宕机了几秒钟。
乐园市是这个时代的城市。
与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的世界不同，这个时代的行星表面被辐射粉尘淹没，几乎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而乐园市是这数千公里内的、仅存的大型城市，由于筑梦集团与特勤处研制的防辐射屏障，乐园市才得以重新开始发展。
莫非这个名叫‘佳兰’的女人来自外界？
并非来自乐园市，而是来自其他可能存在的未来城市？
“……我想问一下，你和沈佳佳之前来自哪里？”
“我、我住在高塔的第三层？还是第五层？沈佳佳又是谁？”
佳兰似乎非常困惑。
她看上去什么也没说，但话语间却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楚轻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光也变得集中了许多。
高塔。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事物
确认自己不知道什么高塔之后，楚轻舟调用了直连齐雨彤的通讯。
“雨彤，在吗？”
“怎么啦？”
通讯界面传来了女孩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啃咬东西的咯吱声，似乎是在吃着什么零食，楚轻舟甚至能从那音调中想象到她此时的慵懒。
“你知道什么叫‘高塔’吗？”
“高塔？没听说过，你在哪儿听到的？”
齐雨彤似乎在操作着通讯界面，很快便切换成视频聊天的模式，让楚轻舟的视线中出现她的影像。
“我和咱们抓回来的巫女达成了协议，现在正在城市外边，这个巫女的家人好像不知道乐园市，她说她是来自一个叫‘高塔’的地方……这附近有那种建筑物吗？”
“没有哦，我知道一些城市的具体方向，但我们之间几乎没有来往，距离实在太远了——而且他们也不叫什么高塔，基本都沿用了XX市这种旧时代的称呼。”
总裁少女咯吱咯吱地嚼着饼干，随意地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让楚轻舟的视线里多出一道全息影像。
看上去有点像是卫星地图。
“这是……”
“乐园市周围的俯视图，所有高于十米的建筑物都能被扫描到，根本查不到什么特别高的东西，极少数的目标是旧时代的摩天大楼，但它们根本不可能让人类居住。”
齐雨彤吃东西的样子像是一只小仓鼠，看上去显得分外可爱，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女孩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可爱的宠物，而是君临整个乐园市的超级总裁。
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那事情八成做不了假。
“所以……”
“所以，要么你那边的人说谎了，要么就说明她嘴里的高塔不是字面意思——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等会回来吃饭吗？”
齐雨彤的思绪转得很快，转瞬间就从当前的要事转向两人的家事。
“……再等等吧，我想把这里的事情一口气处理完。”
“嗯，工作加油哦！”
齐雨彤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轻轻地舔去指尖的油渍，随后向少年挥了挥手。
通讯结束。
连齐雨彤都不知道所谓的‘高塔’，那女仆方晴估计也不会知道，那就只能从两个人身上找线索了。
第一个是眼前的妇人佳兰。
第二个则是曾经的上神教成员、现在的天域集团合作者，巫女沈佳佳。
“佳兰小姐，我想问一下——你口中的‘高塔’在什么地方？”
“……高塔就是高塔呀？”
“那它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在那里？”
楚轻舟试探性地指着窗外的光景。
从这里往远处看，也能看见明亮而硕大的乐园市空中车道。
它们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足以照亮整座超级城市，在这个距离向那边观察，乐园市就像是一位全身缠着光之飘带的仙女，透着梦幻而迷离的美感。
“不是？”
顺着少年伸出的手指，佳兰转动视线望向远处的乐园市，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份期待和向往，但她很快就重新变得迷惑起来，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他们打得很疼，我和大家一起往外跑，然后遇到了……不对，是跑到了塔顶，然后看到了……看到了光？然后我们在塔顶一直跑啊跑啊，然后……”
少年最开始还能勉强听明白她的话语，但很快就听不明白了，那其中的含义不仅支离破碎，而且似乎还有着很严重的空白。
难以理解。
不知所谓。
思来想去之下，楚轻舟只得给女仆发了个消息，让她来接替自己看住佳兰，等到方晴进入房间，少年才离开这间房屋。
他的目标是那位巫女。
尽管此时的沈佳佳看似自由，但她全身缠绕着的束缚装置却足以约束她的行动，无论巫女前往什么地方，都会时刻向楚轻舟等高权限账号汇报位置。
当少年找到她的所在地时，这位巫女正独自坐在房屋的顶部，视线投往极远处的乐园市，目光中似乎还带着迷离。
“沈佳佳。”
“嗯？要回去了吗？”
注意到楚轻舟的到来，沈佳佳只是偏过脑袋看向对方，并没有太多的动作。
从刚才将那些仇人杀死到现在，这位巫女似乎也像是变了个人，行事间没了上神教巫女特有的气质，动作也相对正常了不少。
除了她那超常的美艳之外，看上去已经和普通女孩没多少差别了。
“不，我想去找到那些家伙的根据地，如果你的母亲是从那边逃出来的人，那可能还有更多人被困在那里——你知道你母亲口中的‘高塔’是哪里吗？”
“你为啥比我还认真呀？哦，对了，你是公司高层欸，差点给忘了……我不知道高塔是啥，不过你说‘逃出来’什么的，这个我确实是有点印象。”
巫女沈佳佳讶异地瞥了他一眼，仔细思考后才释然地转过头。
“什么？”
这句话令楚轻舟的内心一振。
与少年露出的喜悦不同，妩媚巫女竖起一根葱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脸蛋，似乎是在挖掘记忆深处的景象。
“那时候的我也很小，现在基本都忘光了，但我还记得我被妈妈背在身后，穿过了一片树林，周围全是紫色的树，最后就到了这个破村子里。”
“紫色的树……”
楚轻舟被这句话弄得愣了愣，抬头向村落周围的环境看去。
但就和众人先前在飞行汽车上看到的一样，周围连半棵树都看不到，只有极少极少的超微型灌木，但那根本称不上是树林。
“这哪有紫色的树啊？”
“是呀，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记错了……要不你等会，我去找我妈问问？像你这样的冬眠者连和咱这个时代的人都聊不起来，更别说是我妈那样的了。”
巫女小姐冲着他摊开双手，露出一脸无能为力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