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奇村算是正式除名了。
赵大海并没有重建比奇村的豪言壮志。萨蹄没了,艾菲和老卓玛还没来得及在尸骸堆里拣出来。
赵大海其他村民没有太多交集,仅仅相处不到三年的时间,他诛杀罪魁祸首,浇灭大火,掩埋满地的残尸断足,赵大海自认为做的已经够到位了。
不是忘恩负义,而是赵大海单纯的觉得一个人远在他乡,不能太重感情。外乡人就得有外乡人的觉悟。
咕咕声断断续续,玛蒂娜抱着双腿膝盖坐在木柴堆上。她下巴抵着两只膝盖,身体微微晃动,高耸的马尾轻摇慢动。
“先生,葬礼结束之后,您能和我一起去洛斯夫城吗?洛斯夫城旅途遥远,几天前我又走了岔路,好像离的更远了。”
初升的第一缕朝阳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布谷鸟的鸣叫清脆而悠扬。玛蒂娜眼神闪躲,轻咬双唇,朝霞爬上她的耳根,两眼盈盈娇羞宛如三月的桃花。
赵大海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弯下腰继续捞着残肢断足,将它们通通扔进一旁的竹筐里。
“我搁着捡断胳膊断腿呢,你能不能先四处溜达溜达,帮忙找找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布谷鸟突然停止鸣叫,烧透的木桩轰然碎开,不解风情的扬起一片烟灰,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滑稽。
玛蒂娜神色尴尬的移开视线,食指来来回回绕着耳鬓的碎发。
估摸着没过多长时间,玛蒂娜自己给想明白了。赵大海就是个直愣子,没必要和他拐弯抹角的猜谜语,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赵大海他脑子缺根筋,不会说话,也不会猜。
可是,还是好生气哦!玛蒂娜重重的跳下柴堆,对着赵大海一瞪。
“先生!我马上就去找吃的!哼!布咕咕在哪里,布咕咕,布咕咕下来吃饭了!”
冷冽的气流破空而来,玛蒂娜的布谷鸟低空从赵大海的脖子后面掠过,莫名其妙的让赵大海打了个寒颤。
赵大海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什么狐假虎威的破烂宠物鸟,他娘的也就是现在没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才和蠢女人心心相通。
赵大海捡完最后一箩筐肉块,便前去隔壁水槽洗了把脸,顺便脱去染满鲜血的外衣。
“先生,先生,请来我这边,布咕咕发现了两具尸体……不!还有人活着,她还活着,她还有呼吸!先生,请尽快过来。”
“呵,什么叫还有人活着?没有人活着,全灭了才叫有问题吧。”
赵大海懒得和玛蒂娜啰嗦,但紧绷的心脏终归放松下来了。他不急不忙的拧干手巾,擦去脸上的污渍后,才向玛蒂娜大步走去。
赵大海从不惧怕任何血淋淋的场面,再惨烈的血腥暴力也是明面上的。他担心的是还有老鼠在背地里暗暗躲着,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窜出来,狠狠给你一口。
“先生,这位年轻的女士还有呼吸,但是她有一只手不见了,另外的一位老婆婆已经永远沉睡。”
玛蒂娜背对着赵大海,一点点展开年轻女子蜷缩的身体。破碎的衣袖和血肉黏揉一起,断臂已经结疤,不在流血。
玛蒂娜取下小刀和腰间的水袋,小心倒出酒精,就地打算开始清理女子焦黑的断臂。
“先生,能否麻烦您帮我找些干净的纱布,伤口需要包扎隔绝脏物。”
“不,我还是先背她到干净的屋里。”
赵大海拍了拍玛蒂娜的肩膀,让她多注意下周围的环境。
“啊?是,先生,我失虑了,还请您动作更加小心一点,可怜的女士不能再受到伤害了。”
赵大海面不改色的应下,错身跨过玛蒂娜,用力踹下隔壁矮房的大门。
“来,搭把手。”
赵大海轻手轻脚把女人移到门板上,拉上玛蒂娜,两人一前一后抬着门板,走进晒谷场最大的房子。
算了算了,能活下来就好。
赵大海在老菜头屋里翻翻找找半天,收罗到一桌白面包,几把刀具,一匹异常柔软布匹和一些草药味十足的瓶瓶罐罐。他分不清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便把这些和布匹通通带到玛蒂娜手术的屋里。
“能用东西都在这里,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就喊我。”
“好的,先生。”玛蒂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打开一个药罐子,远远的扇了扇瓶口后,竖起眉毛将它盖上,“先生,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水?很刺鼻,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乡下人用来提神醒脑抗疲劳的。”
“哦,原来是清醒剂。先生,我接受不了这个气味,我已经有茉莉花味的了。但是,谢谢您,先生。”
玛蒂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子,摇了摇清澈透明的液体,眼睛笑成一对月牙儿。
赵大海跟着也眨了一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实话。
“不客气,那我拿走了。”
“请慢走,先生。”
赵大海抱着瓶瓶罐罐走出房间,晃到厨房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通通将它们甩入地下室。
“布咕。”布谷鸟站在窗口,冷不丁发出一声鸣叫。
赵大海听见了,扭头望去和布谷鸟对视。一人一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乎乎的对峙着。
我只是来厨房瞧瞧有没有吃的,你看看场合行不行?我要不要回去告诉我家傻姑娘,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布咕咕?”
你这种时候干嘛还盯着我看,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呆?
“好鸟。鸡和鸟都是禽类,早上就清淡点,吃蒸**。”说着说着,赵大海就掏出了麻袋棍子。
布谷鸟见形势不对。一展双翅,吃了屎一般骂骂咧咧的飞走了。
“布咕,布咕。”
处理完这些零碎琐事,赵大海啃着白面包回到刚刚的巷子。老卓玛尸体未凉,还躺在那儿。
“我当时就该强硬一点。大玛姑,你经常和我唠叨村里集会只会使唤老实人,欺负孤儿寡母,我单单忘记了你也是嘴硬心软的老婆婆。我早该想到的,你腿脚不利索,但凡再走快一点,也能留口气,和艾菲一起活下来。”
赵大海清了清嗓子,背上老卓玛,向山岙那间最显眼的屋子迈去。这段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黄土路,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背老婆婆回家。
山岙的屋子边上有一口老坟,里面躺着老卓玛的丈夫和孩子。
老卓玛曾经打趣的对赵大海说过,等到哪天她不行了,就让赵大海把她也躺进去,一家人走了也该整整齐齐躺一起。
“大玛姑,你还说过等萨蹄和艾菲结婚了,要帮他们带几年孩子。”
赵大海用心铲着黄土,把新坟拍的结结实实。
“大玛姑,我该走了。以后,我大概是不会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