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在空中扭曲,蠕动,钻入人的鼻腔。
林登万正平躺着,皱着眉头,艰难地睁开眼睛。
一片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几条直线。
“我......死了么?”他想到,上帝未免也也太小心眼了吧,我不就是吐槽了几句么,怎么就把我给扔进小黑屋了,怎么就不让我上天堂了,说好的神爱众人呢?好歹,好歹我也学过一年神学嘛。
四肢酸痛,根本无法挪动身体,仿佛被上帝抽去了筋骨。
可能上帝把我的筋骨回收后,就会把我的灵魂扔给撒旦吧。他又想到,毕竟我对上帝并不忠诚。
他闭上眼,等待着上帝的裁决
似乎空中隐约有水滴落的声音传来。
渐渐地,五感变得格外的清晰,一种空灵之感在心中荡漾。
根据《圣约》中的记载,处于濒死状态的人,灵魂会徘徊在三界之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变化,自己的确大概是要死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在天堂看到父亲呢?估计上帝根本就不会准许我上天堂吧。或许父亲还活着?不过但凡那些人不能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死去,他们也不会向我发难......或许......
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七个月前,那时他意气风发,从容自信,似乎可以将大海劈开,开辟出一条商路。大手一挥雇佣了王国最强的两支船队,上千名水手,舰队扬帆之时,如同巨龙张开双翼,遮住了王国里恩港最高的灯塔。那场面,堪比皇家海军出征......
但是现在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上帝在召见我的时候会不会允许我看到父亲呢?
自己在神学院也勉强算得上一个优秀学生,策论A、数理A、政史A、体术A,这个成绩让授课老师都瞠目结舌,感叹道:
“这个成绩好像更适合去皇家军事学院”
但林登万这个“教徒”始终对上帝不甚虔诚,很喜欢去看一些教会所明令禁止的书籍,如《四系概论》、《宗教与政治》等;还常常跑去那些污浊不堪的红灯区去“体验生活”,并美其名曰:“让上帝的光辉照耀阴暗的角落”。对此主教也非常头疼,这个混小子虽然不怎么信教,却能将《圣约》念得倒背如流,令人发指。每次把他从红灯区抓回来审讯时,他总能曲解原意,“绝境逢生“,硬是将酗酒赌博等种种恶行狡辩成一种神圣的事业。
奥古斯都有着这么一个奇闻轶事,据说每个星期天到教堂地底下会有一个魔鬼逃逃出来,逃到王都中那些欲望的沆瀣之地。
据说这个恶魔很擅长伪装成人,它既能伪装成与小贩争执不休的市侩,又能坐在酒吧与各路江洋大盗扯淡,还能钻进贵族餐厅里,粗鲁而又优雅地切着带血丝的一分熟牛排。
这时会有一对身穿改良法袍的传教士去搜寻这个恶魔。在茫茫人海里,格外显眼和滑稽,他们逢人便问:
“先生/女士,您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衬衫不穿外套,脖子挂着红色十字架的恶魔,如果看到了,请告诉我们,他可是恶魔!”
行人大多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这对身强体壮的传教士。
这还没完,这一对十几人的传教士还跑到东、南、西、北四个城区的各大红灯区。他们走到门前,为首的一人向前迈一步,神色复杂,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双手合十,低下头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快速的颤动,念叨着什么,背后的人也整齐地排在他身后(PS: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但是莫名顺口),行为如出一辙。
周围的人纷纷驻足观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妈妈,那些叔叔在干什么呀?好奇怪呀。”
“嘘,,,,,小声点,他们在忏悔。”
“教会这是要做什么?神光普照?”
“Fuck,老子在那家店还留了不少钱呢”
“莫不是这些传教士要开荤,看他们的法衣应该是禁欲派的啊?”
“早闻禁欲派是色中饿鬼,如今便是见识了,他们自己明明都很渴望,,,,,,”
“怕不是灵魂被撒旦污染了,,,,,,啊,查理叔叔?”一个年轻人被中年人拉住。
“不要命啦,这种地方都敢来参合,这种话都敢讲。跟我回家!”一个健壮的大汉把那个青年人给拖走,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老板和打岔来偷腥的小年轻。
人群仍在叽叽喳喳的讲着闲话
“据说他们是在抓捕一个魔鬼,嗯......一个戴着十字架的魔鬼,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什么,魔鬼?带着十字架的魔鬼?”
“你的脑壳就只和土拨鼠一样大吗?就只有指甲盖大小,我发誓,如果有机会,那我一定会用靴子狠狠地踢那个造谣者的屁股!”
“嘘......他们要开始动了”
“啊——呸!”一个满面油光的胖子捧着肚子,双脚开立,肥大的马裤被绷得很直,两眼深陷在肥肉之中。“呸”一只黄色的“蛞蝓”被他喷到了砖石的缝隙中,不偏不倚。
“奶奶的,一到星期天,格——”他打了个嗝,嘴里冒出个大气泡“这些家伙就跑来跑去,像是收租老头儿似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耶稣在吃最后一顿晚餐时,不也喝了葡萄酒吗?”
“鬼知道......”
......
......
......
为首的教士越听神色越难看,但他还在低头念诵着经文。突然他抬起头,目中精光一闪,把人群吓了一跳,让旁人以为他做出了什么违背教育的决定。他虔诚地捧起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了一下,振臂高呼:
“愿主宽恕我们!”
他身后的教士也一起振臂
“阿门!”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群健壮的壮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了红灯区的小巷,化整为零,钻进一间间显山不露水的酒店。
鸦雀无声。
不一会,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咒骂声、东西摔地声、木板的撞击声以及猫叫声此起彼伏。防窥探的百叶窗一扇又一扇的被撞开,哐啷哐啷地落到地上。一个个光着脚,赤着膀子的男人从楼上争先恐后的跳下来,鱼贯而出。看到聚集起来的人群,神色惊恐,后头也不回地向人稀处跑去,光亮的后背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又过了一会,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人影从狭长的小巷入口处出现,神色冷峻,衣领整齐,颈上乎挂着条线,引入大衣中,不为人知。
他看到人群,身子顿了一下,便向人群最密处去。问道:
“那些人到哪去了?”
大家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屏住呼吸,仿佛他们一群人被这个一个人给包围了起来。
“呃,他们似乎往西边跑了”一个人接茬道
那人冷眼一扫,撞入人群中去,旁人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苹果酒香气。似乎这个男人带着一些难以言明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人群自动裂开,在他身周一米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众人一头雾水,那人却抛下一句话
“跟他们说,人往西边跑去了。”他挤入人群,消失于人海之中。
又一会,一名传教士面含愠怒,走出小巷,雪白的教袍狼狈不堪,挂着一道道酒渍。那个位于人群中的胖子抽缩了酒渣鼻,狭小的黑色眼镜盯着那些传教士,啧啧称奇。
“啧啧啧,麦芽酒,苹果酒,青葡萄酒,米酿,,,,,,雅阁宾的酒果然是奥古斯都最好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教室身上的酒香,可惜雅阁宾是远近闻名的红灯巷,去不得,去不得,,,,,,”
他突然眉毛一抬,喉咙一声怪响,有着几层游泳圈的胖脸紧紧绷着,小眼迸出精光。头一抬,脖子一仰。
“啊————”周围的人听到如此恐怖的怪响,推搡的想要离开。离胖子比较远的人群却不知个所以然来,谩骂着将蠕动的人群推回去,想要看看那些“开荤”的传教士。
“呸——”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半尺见长的黄龙从胖子的嘴里腾飞而上,“潜龙升天”,在灿烂的阳光下,“日照龙鳞万点金”,接着龙跃九天,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在展现短暂生命的“伟大”,凝聚了万古哲人的共同言语:
“Shiiiiiiiiit!“
人们震慑于“黄龙”的“威严”和“强大”,不断地相互谦让,为新生的万灵主宰和伟大君王腾出位置,迎接奇迹的诞生。众人屏息凝神,拭目以待,洗耳恭听,顶礼膜拜,不知这位傲视天地君王将会选择哪位幸运儿做他的眷属。
另一批人如同炸开了锅,他们高呼,他们呐喊,他们“手舞足蹈”,他们疯狂相互拥挤,相互推搡。
“黄龙”在天空划过优美的曲线,最后急转直下,迫不及待地与他的臣民拥抱,这也将臣民的热情与欢呼推向高潮。
彼时,那一队传教士已经从小巷中走出来,每一人洁白的教袍上或多或少地挂了彩,就像在弥撒仪式(一种宗教仪式,用面饼和葡萄酒来表示耶稣的身体与血液来祭祀天主)上不小心把“耶稣的血液”洒在身上的蹩脚牧师。
黄龙才不会在意这一点,他要去拥抱他热情的臣民。他迫不及待地冲入人群,人群中爆发一生最原始,最古朴的惊呼,如同《生物起源》中人类先祖猴,猿,猩猩一样。横跨万千年的进化时钟,在这一刻瞬间拨回救世主耶稣诞生之前。
“啊————————————————!”
他听到了臣民们真挚而热情地歌颂,闭上双眼,心满意足地钻入密不透风的人群之中。可是迎接他的却是阴冷狭窄的地缝。它粘乎乎的身体进入地砖的缝隙之中。
胖子“嘿嘿嘿”地发笑起来,扶着肥硕的肚子,浑身颤动。
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精准地将那污物吐到地板中去的。
人群已经乱成一锅粥。
“蠢货,你踩到到我的靴子了!”
“我想你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有这种想法,明明是我被挤过来的.”
“别挤别挤,,,,,”
为首的传教士向人群大喊道: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
传教士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人们像在相互谩骂中一忘记他们聚在这里的目的。一些人厌恶地看着那个胖子,不断地朝胖子哪里挤过去。但是胖子全然不惧,巨大的喉结在脂肪下上下鼓动,发出如同雄狮警告的低沉声音,人们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顿,又挤了回去。
更多人则是不明个所以然来,将谩骂与怨恨倾泻到最近的人身上。混乱如同恶臭气味扩散一样将人们的理智与冷静不断打散。
在拥挤的人群中,到是一些记住黑衣男人所说的话,朝传教士喊道:
“西边,往西边去了。“
为首的传教士神色变得迟疑和古怪,他转向一旁,对身边的另一名传教士说:
“加里宁,你带一半人往西边跑。”他眯眯眼,向人群中望去,人们的脑袋像海浪一样上下起伏,构成了一个奇异的人类符号。
“维也夫,这不是个很明显的圈套么?”
“这很难说,至少前辈说好次他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可是分散人手不就更难捉到那个恶魔了吗?”
“那总比连恶魔的影子都瞧不见要来得好。”
“可是......”
“你再这样扯下去,可就真连硫磺都找不着了!”
那个胖如几个木桶堆成的家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争辩的传教士,拍拍肥硕能渗出油个脑袋。迈开两腿,向人群深处走去,鉴于刚才胖子进惊为天人的行为,人群中自动在他身周一米形成一处隔离带。
维也夫一看,立即挤入人群之中,他明白这是一个能够快速横穿人群的好机会。其他教士一看,心领神会,一同挤入人群之中。并大喊:
“请你们快疏散,我们要做一件伟大而神圣的事情,上帝会看着着我们的所作所为,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不料,远处谩骂的人听不见,仍在相互谩骂。倒是近处的人群反而向维也夫他们那挤过来,将铺天盖地的问题砸向他们。
“牧师先生,那个恶魔真的戴着十字架的吗,他嘴里是不是会喷出硫磺火?”
“牧师先生,恶魔也对人间的妓院感兴趣吗?”一个身骨子有点虚的中年男性的问道,下巴的胡子刮的白净。他自觉得,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随即改口问道:
“那个恶魔什么时候能被抓住呢?”
“牧师先生,牧师先生!看这里,看这里!”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小伙子在人群中蹦跳着,卖力地挥动双手。
维也夫别过头去,那个小伙子更加兴奋了,蹦得更加起劲,白色的衬衫衣领上下晃动,单边眼睛从从鼻梁上滚落下来。又不是他将丝带系在大衣上,恐怕这副对于平民来说造价不菲的眼镜就摔碎了。
他的身骨子有些孱弱,想必是个常常读书而很少外出的书生,他一边喘气一边喊着。
“对!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他已经在人群中蹦了好久,气喘吁吁,表现出平日的书生气过浓,缺乏锻炼的特点。
“我......知道......那个恶魔.......去哪了”
“去哪了?快说!”
“牧师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快说!”
“那,那.......我就.......说了。牧师先生,您.......很了解.......七宗罪吧,而.......您.......作为.......禁欲的教士,今日.......却.......进出.......红灯区,而且.......圣斋节.......也没过几天.......就进出妓院.......”
“我问的是恶魔去哪了!”维也夫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他更像恶魔。
“牧师先生.......您说过.......”他仍直挺挺地蹦跳着,生怕维也夫听不到。气息断断续续“上帝.......他在.......看着我们,您.......进出妓院.......难道也是.......一种受难么?难道.......这也是.......一种修行吗?这.......不与教义相.......违背么?”
“.......”
“哎.......哎,牧师先生.......您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个年轻人依旧在人群中跳着,就像海上孱弱的小鲸鱼换气时形成的水柱。
胖子已经走到了街道的拐角,他用小眼睛瞟了一下正在奋力前冲的维也夫等人,嘴角微微上扬,加快了脚步。
人群渐渐变得稀疏。
人们的影子变得越来越短,太阳高悬,天空一片云也没有。
雅阁冰小巷对面有一家非常有趣的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不大,与旁边的花店与和饰品店同样是18米高。但它使用了大量的玻璃作为装饰,有着一块从四楼一直垂到一楼的巨大玻璃作为窗户。
人们也不知道这块大玻璃是从哪里搞来的,居然比奥古斯都大教堂里的琉璃还要大上几分。楼内的墙壁为浅灰色,楼上歪歪扭扭地挂着一些破损的画。天花板上并没有灯台,而是一个个钩子。在夜晚时,店主会将顾客带来的马灯挂在天花板上,从外边看,屋内就仿佛挂上了点点明星。
房内摆着几张痕迹斑驳的深色橡木小圆桌,散发着木头与咖啡混合的香气,椅子别有用心地用铂莱雨林的藤蔓编制而成,用针叶松油浸泡过,裹着松油的香气。这样的椅子只有沙发的回弹,又有实木椅子的紧实感,特别适合久坐。窗帘是两层的,外层为米白色,中间镂空成花纹图样。内层为鹅黄色,遮光效果良好。
桌子上摆着一枚小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根郁金香,郁金香早已枯萎,正如民谚所说的“郁金香是春天的花朵,只生在春天,死在春天”
郁金香是草本植物,不适合做成干花,它的美丽与芳香全部留在了春天。那黄色发黑的花瓣上有着几道不起眼的纹路,倘使隔壁的花店老板看到这枯萎的花,一定会惊呼:“永恒的奥古斯都!”
但坐在桌旁的年轻人显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黑色大衣并没有挂在衣帽架上,而是直接挂在椅子后背上。
他百般无聊着看着窗外蠕动的人群,玻璃倒映着他的侧身,刀削的眉毛,棕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深邃的蓝色眼睛荡漾着人群,衬衫的衣领整齐,棱角风分明的颈脖上挂着一根红黑色的细线。下端拴着一枚红色的精致十字架,中间纹有镂空的锁链。
他桌上摆着一盘猩红的牛排,仔细一看,是上面淋了些红酒。咖啡杯里空空荡荡,倒是一旁的高脚杯上盛着一些腾着热气的棕色液体。他并没有戴餐巾,左手捏着一把餐刀,左袖卷起,上面插着一块暗红色的肉块,红色液体正缓缓地往刀下流淌,不知是血还是酒。他含住肉块,抽出刀,皱着眉头咀嚼了几下,接着用舌头划过锋利的刀尖,舔舔嘴唇,舔开了红色的液体。
“太硬了......这绝对是后腿肉,而且不够新鲜......部分血液都凝结了。”他颇为不悦的把刀叉在牛排上,托起高脚杯,丝毫不在意杯中滚烫的咖啡,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楼梯出现沉重的响声,他稍稍收回视线。不一会一个胖子出现在走廊尽头,他侧着身捧着肚子挤入门框,惊喜地说道:
“嘿,林登万,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四季常青树的味道,这一次是青苹果酒么?我仿佛回到了果园之中。”
“你根本就没有去过果园吧。”林登万从黑色大衣中掏出一个银白色的调酒器“还有,这里的牛排太难吃了。你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啊?这次维也夫他们总算反应的快了些,没多少时间,所以这次我就随便拿了点。你说的青苹果酒,我走的太急,不小心全洒衣上了啊。”
胖子神色有些沮丧:
“所以说......”
“所以说啊,我都拿了点,因为不知道你想喝什么。”林登万默默从黑大衣的各个口袋里掏出了各种各样的玻璃瓶,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名医师正在翻草药水。
“东方米酿、铂莱青苍酒、蜂蜜花酒、维斯威士忌、三酵红酒......”胖子两眼发光,盯着这些五光十色的玻璃瓶。林登万将衣领外翻,将胸前的十字架隐入衣领之中。他余光看向窗外,那些穿着白色法袍的身影,似乎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什么,向林登万这里张望。
“看样子维也夫发现我了,戴维,下次城东见啊!”
“这些酒可不是寻常货色,万一......”
“一群传教士进雅阁宾寻衅滋事,还不能说明一切吗?”林登万穿上黑色大衣,整整衣领走下楼去,木板沉闷的声音在小楼回响。
“这家伙......戴维骚了骚满是油的后脑勺,一手将十几瓶酒揽入怀中。这可能会是下一个主教吗?红色的十字架是红衣主教的亲传的象征,在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名红衣主教,作为一方地区神的代行人。”
桌子上的咖啡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去红灯区,仅仅是为了和那些老鸨聊天,酒也浅尝辄止,说起来他真的是很奇怪,他到底图个啥嘞?戴维扭扭肥硕的身躯走下楼去。
“这个红衣主教的亲传还喜欢去赌博,但与其说他喜欢去赌博,还不如说他喜欢去观察赌徒的状态,看不懂.......这家伙就跟家里那些神秘的老头儿,让人一样看不懂。”
戴维走出咖啡馆,人群还未散去。他打了个酒嗝,泡泡向上飘动,映射着两侧整齐的街道和蠕动喧闹的人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管他呢,喝酒去!”
他抽缩着鼻子,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香气。
维也夫正奋力挤出人群,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恶魔。他整极为嚣张地背靠几十米外的一根白色大理石圆柱,侧着脑袋,面带微笑,抱着双臂,微曲双腿,戏谑的看着维也夫。
“让一让,让一让,我看到那个恶魔了!”
“牧师先生.......“
“那个恶魔......”
维也夫的声音轻易被人群淹没,他还是被好事的人群给挤着。林登万站了好一会,维也夫他们才堪堪移动了几米。
“加里宁,加里宁!”维也夫向着侧边三米的加里宁问道喊道,他们白色的教袍不仅挂着酒渍,在挂着人群中不明原因蹭上的污渍,如同餐厅里许久未洗的白色桌布。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贴在胸膛上“我们应该聚在一起,这样挤得更快一些。”
“维也夫,你在说什么?”加里宁的胸膛被挤着,喊不出声音。
“我说,我们应该聚在一起”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应该就先聚在一起。”维也夫吼了出来。震得附近的人耳朵发聩。
“说得倒轻巧,你挤得来去吗?”
“不这样做呢,恶魔又要溜走了。”
“该死,我真想把这些人给掀飞,让他们上天去见上帝去吧!”加里宁挽起长袖。沟壑分明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尖锐的棱角。
(PS:本书出现的非备注书名均为虚构的,请勿代入现实。)
(《圣约》第三章:主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我们,我们应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与生命,任何自残与自杀的想法和行为都会受到主的惩罚,任何爱护身体与生命的行为都会得到主的恩赐。)
一名优秀的牧师在传教和修行时往往要跋山涉水,受苦受难。因此不少的牧师都会选择去锻炼身体,以应对传教时遇到各种各样的极端环境。
而且,一副强健的身体,还有利于让人们相信教义。
“加里宁,你这么做不就和那个恶魔一样了吗?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那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吗?这鬼地方连蛇都钻不出去......看,那个恶魔动了!”
林登万直起身子,颇为无语地盯着那两个大声密谋的传教士,整整衣领,向他们走去。他一扬大衣,把硬币和纸币抛洒在他身后。金币,银币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闪耀着太阳的光芒,漫天飞舞的纸纸币缓缓落下,与他黑色大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地上形成了类似飘摇的树影。
狭小街道上拥挤着的几百颗人头齐齐转向林登万这边,迸发出贪婪的神色。远离林登万的人群如同多诺米骨牌一样齐齐,脑袋转向林登万所在的方向,尽管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金钱悦耳的响声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喧闹声忽然停止
随即人们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或为惊喜,或为恼怒,或为贪婪,或为疑惑。
人们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蜂拥而上。后边的人“其扑后继”也跟了上去。
林登万信步前行,迎着密不透风的人潮走过去,直面他的人似乎都从他湛蓝深邃的双眸中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压迫感。人潮自觉在中间裂出一道缝隙,在传教士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林登万信步走到他们前面,他将右伸入大衣中,众教士惊得一退。但他自顾自的掏出一枚金币,高高弹起,仰着脖子,看着空中不断翻滚的金币。
加里宁突然冲刺,挥拳直指林登万的脑门,林登万一侧身,背过他的攻击,随即右手打在他的肋骨上。加里宁闷哼一声,并没有任何停顿,立即转身用左拳挥向林登万的脸庞。
林登万眉毛一挑,左臂一抬,五指自然地握住了加里宁的关节,顺势一扯,只见加里宁径直扑到地上。林登万仍旧仰着头,伸手一拍,打开手掌。
只见一个满是胡子的老头隽刻在金币上。
“喏,正面,这次我就跟你们走吧。”
加里宁皱着眉头,想要爬起来,但左臂传来剧烈的撕裂的疼痛感,完全无法发力起身。
“别乱动,你已经脱臼了。那个队长过来扶他一下。”
那些传教士站成一圈,缓缓将他围住,神色谨慎,没有哪一个人来扶加里宁
“真就把我当恶魔了,难不成我和还会长出翅膀飞走不成?”林登万无奈地看着他们又说到:
“你们是新上任的吧,还不大懂规矩。你知道你们闹得多大吗?这样吧,咱先回去,有啥事路上说。”
“什么规矩?”维也夫皱着眉头问道,脚步不断前挪。其他教士心领神会,也不断挪近。
“上任队长是不是忘了叮嘱你一些事情,还是说你自己忘记了?”
维也夫想了想,似乎枢密院突然提拔到他,奥古斯都后,没有人和他说明他职业的注意事项,而且上任特殊搜查队的队长也被匆匆调离,但他也没有继续往下想。
十步九步......越来越近了。维也夫全身紧绷,如同盯住猎物的猎豹,正竭力保持了神色轻松。
“好像......没有“维也夫佯装思考状。回答道
林登万,眼皮微跳,他嗅到了斗争的味道,随即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这堆跃跃欲试的家伙。
“那我就稍微提醒一下吧,”林登万金币塞入大衣的内口袋“下不为例。”
八步,七步,六步......维也夫心跳加速,直勾勾的盯着林登万
五部!
“啊——”维也夫大吼,围成圆圈的传教士同时向中靠拢。
“第一,不要试图动手。”林登万眼睛微眯,嘴角戏谑的上扬。
......
......
......
老乔斯蹲在一扇漆黑的门旁,轻轻地打着盹,灰黑碴拉的胡子上挂着冰碴子。用于表明值守身份的木杖被他抱入怀中,短而粗的大鼻子中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像白云,像绵羊。
他面前的小炉凝上一层薄霜,结出一片美丽梦幻的花纹。尽管外边是仲夏,但在大教堂的地下却右凛冬之寒。
他的法袍有些发黄,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了。
黑暗中不时有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地底回荡,老乔斯的身影浸没在黑暗中,静谧如百年未开的酒窖。
空中倒垂着一根巨大的十字架,中心绑着一盏灯火珊阑的长明灯,灯光如久咳病人艰难的呼吸,透过白色的玻璃,跳动着橘红色的诡谲光芒。在与黑暗的缠斗中,节节败退。微弱的光芒照着惨白十字架,十字架上正流淌着暗红的液体。聚集在十字架的两端,不断滴落。
“嘀嗒......嘀嗒......“
向上望去,十字架隐入凝结的黑暗之中,不可知其悬挂之处,更不知其距地表有多远。向下看,液滴汇聚在灰色的地面上,形成一滩难以名状之物,散发着深深寒意。
在混沌的黑暗之中的倒悬的十字架显得格外诡异。
就像乱葬岗上唯一矗立着的十字架。
地上忽然现出一道暗淡的身影,摇曳在灯光之中。
人影,身着黑衣的人影。
他的身影几乎能完美融入黑暗之中,但他晶莹的蓝色双眸破坏了这一切,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不被红光所染,不为黑暗所淡。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教堂地底,但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心悸感,很难说清楚这种心悸感到底是什么。几分恐惧,几分哀伤,几分愤怒,几分迷茫,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林登万目视前方,努力的不去瞎想。
未知更能引起人的好奇与恐惧,对他而言,尤是如此,他喜欢这种感觉。
黑暗便是未知的最好载体。
“耶稣,耶稣......”他在心中默念着救世主的姓名,这是教堂的老敲钟人对他说的,那个老敲钟人不知在教堂敲了多少个春秋的钟。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林登万在神学院的课余时间常在教堂上蹿下跳,故便在钟楼底下那简朴阴暗的小房间发现了敲钟人。
林登万记不清楚敲钟人的面貌了。对此,他也很纳闷,他经常去探望敲钟人,想要套出教堂建造之秘,但却始终记不住敲钟人的面貌,也记不住他居住的小房间中的布局。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对敲钟人的印象只有一句话:
“孩子,不间断的,稳定的在精神上呼唤着耶稣的圣名吧,如果你能够在一天之内毫不费力地重复耶稣圣名12000次,那么你的祷告将会不知不觉地沁润在潜意识之中,使你的意识满载神性的光辉。”(1)
林登万对此不甚相信,但有一说一念诵耶稣的圣名来记步数和时间,还是挺有效的。耶稣的圣名似乎有着惊人的效力,尽管林登万不想承认。
自己进入地下室之后,已经念了4000多次耶稣的圣名,嗯,是4317次了。
但令人诧异的是这个似乎少念了173次,莫非是我念慢啦?怎么这个十字架早了173次念诵的时间就出现了。他想道
林登万没有驻足,他走过十字架,向黑暗深处走去。又过了483次念诵的时间,林登万看到了小炉的轮廓,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将脚步放轻,悄悄走到老乔斯的身边
“嘿,老头看看是谁来了!”
不料老乔斯轻轻侧了下脑袋,打几哈欠来。
“这家伙人......”林登万摇摇头,估计是这老头把自己当成黑暗中的幻觉了。
深吸一口沉着的空气,他从上衣口袋掏出金币,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摩挲了一会金币
“1,2,3,4......嗯,57条纹路,胡须的走向也没有错。”他又拿起大衣嗅了嗅。
“嗯,一股苹果酒味。那就抛金币做决定吧。”他手指一发力,金币从指尖猛然弹起,在空中翻滚,如同圆球,飞入黑暗之中。他同时念诵着耶稣的圣名,合上双眼。
“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
“叮!”
金币落在地上,林登万睁开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金币不知落到了何处,林登万蹲下身,轻轻在黑暗中摸索,地板既不粗糙也不光滑。不一会,他便摸到硬币,小心地捏住提起,定睛一看。是正面,上面镌刻的一个老头儿很有精神地盯着他。
“嗯,看来这次忏悔室(2)是得非去不可了。“他直起身,向黑色大门走去,说来也奇怪,这门在远处看起来不大,但走近后越发的高耸。最后,这上门充满了林登万的视野。
横无际涯,有如铂莱海岸那么宽长;高耸直插无尽黑暗,如同在星无月的黑夜中,巍峨的中矗立的奥林匹斯巨峰。
突然,他迅速转过身,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竟是将上半身扭转了半周,握住老乔斯的木杖。
黑暗中闪过一道碧色光芒,看似沉睡如雕像的老乔斯猛然跃起,睁开双眸,木杖直刺前方。但林登万立在一旁,显然他刺了个空,只留下尖啸的破空声。由于快速地抽动,即使木杖被老乔斯盘的满是油光和包浆,但还是擦得林登万双手发疼。
随即林登万以右脚,猛然腹部发力,将左腿回旋,破空踢向那老头出的后颈。
“嗒!”
尽管林登万及时松手,但庞大的回震之力将他的小腿骨震得发疼,老乔斯将木杖架在颈后,挡住了这次攻击,使林登万站不住脚,重心不稳。
“呼——”
破空之声再次袭来,林登万瞳孔猛缩,他右脚向后一蹬,后仰背朝地,木杖的风擦着头皮,贴着脊柱而。
“呼——”
没等林登万着地,木杖呼啸之声再次迎面而来。
备注:(1)改自《一个朝圣者之路》(The Way of a Pilgrim)
(2)忏悔室和告解厅是同个意思,但是本小说里忏悔室是没有神职人员的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