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着小城，或者说，学园舰的上甲板。
细密的雨丝像断线的珠子，檐角的风铃随着略带寒气的微风回响。窗外那种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但郭茈昕还是站起身，合上了窗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这场雨下完，天就要转凉了。”她隔着一尘不染的窗，凝视着阴郁的天空，轻声说道。
“心中若自有浩然正气，有怎会体寒？”李湘琪坐的端正，素手一抬，笔走龙蛇。“浩然正气”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于纸上，笔锋间的力度完全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小琪你说什么胡话呢……”郭茈昕转过头，“有本事你别关……”
她一转身就看到，一袭白衣白袍的李湘琪，跪坐在书案前。大开的窗外，不断有初秋微凉的风裹挟着冷雨从客厅另一边窗户灌进来，抚摸着少女披散的三千青丝，临走时还把晶莹的水珠挂在发丝上。
看起来就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仙气逼人。
“我去，你真没关啊！”郭茈昕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哪朝哪代的文人雅士教你闲的没事故意吹感冒的？”
窗子都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温暖。
“唉，好无聊啊”索娜拉姆抱怨。雨稍微有点大，训练都取消了，让闲不下来的拉姆有些不爽。
“比赛究竟推迟到什么时候了？”陌心一边读着外语书籍一边问道。
“不知道啊”郭茈昕叹了口气，“前天延期说是因为俄罗斯学校有几个学生喝多了伏特加，从火车上卸车的时候把坦克开翻了……结果需要大概两天时间修车吧。”
原定在周一举行的和俄罗斯学校的交流赛因为上述令人窒息的原因没有举办成。
“这种翻车方式，还是挺有毛子的风格的……”索娜拉姆躺在床上吐槽，她感觉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你不觉得……这么说，我们也挺危险的”陌心突然抬起头，看着李湘琪。
李湘琪闻言转过头，用一种王之蔑视的眼神看过来：“她们的驾驶技术，和我的驾驶技术，岂可同日而语？萤火怎敢与皓月争辉？”
“好了好了，小琪的技术是最好的”郭茈昕哭笑不得。你永远不能说李湘琪在骑马或是驾车这方面技术不行，李大小姐多少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
据说在学坦克的驾驶之前，李湘琪是学过赛车的，她的父亲为此把西安的国际赛车场北环包了一个月。不过，在她开着她的生日礼物——一台迈凯伦765LT在赛道上跑了几圈以后，她告诉父亲，这东西不如马有灵性，还轻飘飘的，没啥感觉，然后义无反顾地坐进了充斥着硝烟和机油味道的坦克驾驶舱。
“不过啊，这样一来，咱们其实本来不用那么着急的去折腾那些附加装甲板了啊，洛阳发的货明天就能到了。”索娜拉姆抱怨道。
“也不能这么说啊，起码我们认识了秋山优花里这个朋友，而且他这个存货比洛阳那边的便宜多了，姑奶奶，三套备件就楞换走我一匹汗血马！”李湘琪开始将笔墨纸砚逐一分类收好。
“我还没见过你们说的那个‘秋山优花里’呢”陌心说，“啥时候给我引见引见？”
“当然没问题”郭茈昕想起优花里就由衷地笑了起来，“优花里啊，是个很纯粹很可爱的女孩子。”
都说秋雨连绵，但谁都没想到，最近大半个勘察加半岛都被笼罩在积雨云之下，这一场雨一下就是5天。再加上俄罗斯学校修车浪费的两天时间，真正开赛的时间实际上已经推迟了一周了。
如今风停雨住，秋日的勘察加半岛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风情。鲑鱼开始回流，鲜红的鲑鱼和被让上艳丽红色的森林交相辉映。野生棕熊慵懒地卧在原野。然而天空依旧阴沉着，没什么阳光，看起来好像随时会下雨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对初来乍到的姑娘们来说一切看起来充满了乐趣。
因为几次意外原因导致的推迟的缘故，交战双方早在6天前就拿到了赛场地图。不过虽说是交流赛，但多少正规了一些，并没有允许双方提前到场地内侦查的请求，而且，与自己内战专用的训练场地不同，这是常规区域划的老大了你查不过来，并且双方出战的车辆对对方来说都是保密的。
不过嘛，郭茈昕探出头，打量着身边的真理的战车队伍。
妮娜队长亲自担任一台T-34/85的车长。阿芙罗拉将训练时候的T-34/85还给了她信得过的部下，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本车IS-2 1944型。伊娃则继续指挥KV-1重型坦克，莉莉娅指挥着她那台在训练赛中差点干掉了阿芙罗拉的T-34/76也获得了出战的名额。
总得来看，真理这次出动的车辆包括：IS-2 M1944一辆，T-34/85四辆，T-34/76四辆，KV-1和KV-2各一辆，再加上郭茈昕她们的T-34E，一共12台车对阵对面同样使用苏系战车的俄罗斯学校的12台车。
阵容不算差，郭茈昕暗自点头，应该差不多。
在战场中间某处，双方队长，副队长鞠躬，行礼，随后各自返回起始地点。
在收到双方均已经做好准备的信号以后，联盟派来的裁判举起信号枪，对准阴郁的天空，轻扣扳机。
“比赛，正式开始！”
特制的信号弹，即便是在白天也看得一清二楚。
“轰隆隆——”在那一瞬间，真理的所有战车都咆哮着动了起来，旋转的履带带起未干透的泥土飞溅。
“按照原定计划，A队穿越西方田野，由中央城镇西门突入，准备袭击对方主力车队侧面，随时注意敌方情况，若城外出现敌情则守住西门，防止本队腹背受敌”妮娜有条不紊地强调着原定作战计划中的要点，“C队自东面上山岗，伺机夺取东门，为本队提供火力掩护。同志们，为了真理，Ypa！”
“为了真理！Ypa！”
真理的出发点背后就是靠着大海的悬崖，同样，赛场的东边也是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东面就是白令海。赛场中间则有一座不知建于什么时候的小城，大约是沙俄时代吧，如今这里依然保留着半圈石头城墙。她们出发的方向基本上都是原野，而对面的出发地点确实在一座河谷当中，那座河谷和东边的海岸线之间又有着高耸的山脉。看起来，对面想要开到城镇这边来就会很费劲。
A队是由三台T-34/76，一台T-34E组成，C队是KV-2，KV-1和一台T-34/76，本队B队则是四台T-34/85加一台强大的IS-2.
“这样的话……”郭茈昕靠在震动的炮塔内壁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陌心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就是说啊”郭茈昕摇摇头，“我总觉得我要是对面队长的话就不会再傻傻地从河谷中间往城镇开了。”
陌心拿起地图端详着，正在聚精会神驾驶的李湘琪忽然插了一句：“那边路确实不好走，而且前一阵子雨下得时间太长，那边道路应该依然泥泞。要是对面考虑到这一点而主力全部绕到的话，妮娜队长她们就要扑个空了。”
作为专业的坦克驾驶员，大致的地图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那要是对方考虑到这一点，故意走仍旧走大路那我们不就歪打正着了吗？”索娜拉姆不紧不慢地装完一枚炮弹说道，现在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不好说”郭茈昕摇了摇头，“唉，听指挥吧，咱们又不是小队长，目前来看战术中规中矩也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好好听从命令就是了。”
是的，她们不是小队长。这次比赛骨干都是老成员在担任，郭茈昕所在的A队指挥是一位三年级的老成员，是妮娜和阿芙罗拉都很信得过的人选。对于以新人为主的A队，妮娜和阿芙罗拉觉得有必要安排一位可靠的老人来镇住场子。
雨后的原野也有些泥泞，但整体上应该要比山谷里面强得多。
“全队停车！”A队的队长，一台T-34/76 M1943的队长在电台里面下达了命令。
李湘琪随即轻踩刹车，将沉重的战车稳稳停了下来。
A队已经抵达了古城西门，然而放眼望去，满是枯黄的草地和远处的山丘，没有任何敌人的痕迹。小队长弹出头去，很静，也听不到任何战车发动机的轰鸣。
“报告队长，A队已抵达预定地点，未见敌踪！”A队小队长向本队报告着。
“报告队长，C队已抵达预定地点，未见敌踪！”C队小队长从T-34/76 M1943的“米老鼠”炮塔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四周。
山岭上，左边的城池，右手边的森林里，都是什么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
妮娜听着通讯员的转述，皱了皱眉头。对面怎么来的这么慢，即便对面道路泥泞，但是以大部分中型坦克的机动性，不应该到了这个时候两翼依然什么都没有啊？按照她的想法，两翼至少会有一方接敌，那么这时只要命令接敌一方利用巷战拖住对方，另一边侧翼和本队就能以火力和数量优势分割包抄对方的主力。而对方主力失败后，侧翼部队将不值一提。
但是到了现在，什么都没有。
因为要照顾斯大林2型重型坦克不佳的机动性，因此又过了两分钟，真理的本队才姗姗来迟，慢慢开到了城镇的中心广场附近。
这座城镇的景致着实令人惊叹。能看得出这个地方已经荒废许久。很多房屋都已经没有了门窗，枯黄的爬山虎攀满了整面墙，整座楼，整条街。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还看得见街边阴暗潮湿之地遍布的青苔。怕是有几十年这里都没有来过人了。
“嗖——砰！”还没等阿芙罗拉感慨一下废墟独特的美感，一发不知什么地方来的炮弹狠狠地撞上了IS-2的首上装甲。当然，毫无悬念地被足足120mm厚的倾斜装甲弹飞了。
“本队注意！2点钟方向遇敌！”阿芙罗拉反应很快，一边通告本队全队，一边脚下轻踩驾驶员后背示意停车。同时，她启动电源，旋转着炮塔。
众所周知，D-25T的炮镜很差，但是……
对面那台刚刚偷了一炮的T-34/85刚刚漏出小半个侧面就赶忙刹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发硕大的122mm炮弹狠狠砸在了T-34薄弱的侧面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台车都蹦了起来。
白旗弹出，真理取得了本场比赛首杀。
“轰！砰！砰砰砰！”金属的撞击声音响起。
顷刻间，阿芙罗拉就被命中了五发炮弹。
“后退。”阿芙罗拉沉着下令。IS-2的首上装甲还是非常可靠的，没有必要惊慌。
妮娜大喊着发炮命令，“轰——”，85mm炮弹就呼啸着直奔对面的同型号战车。对面加速向前，没有命中。
她随机拿起通话设备：“A队注意，A队注意，敌方主力已出现在γ地点，若西门仍无敌踪则自西门向γ地点增援，袭击敌军侧翼！C队继续警戒！”
“收到！A队增援γ地点！”A队队长已收到命令立刻坐回炮塔中，不再关注空空如也的田野，“A队全队注意，机动至γ地点，攻击敌军侧翼！”
“听声音，对面应该有两门大口径火炮……是两台IS-2吗？”妮娜自言自语道。
真理的一台T-34/85刚刚从房屋的缝隙间探出头去，就被同时命中了两发炮弹。其中一发击中了机枪口，白旗弹出。
“该死的”阿芙罗拉骂了一句，命令驾驶员稍微后退一点，躲到那座废弃教堂的后面装填。即便是分装炮弹还是战车道的减重版本，122的口径对女孩子来说还是不太友好，不管怎么说D-25T装填一次也得将近半分钟。
李湘琪娴熟地来回拨弄着操纵杆，配合脚下踏板的力度，很轻松地在狭小的巷子里辗转腾挪。突袭侧翼这种事，当然是越出其不意越好。A小队的队长也不是傻子，早就命令她们各自找机会突入了，只要别过于深入被包了饺子就好。
“小琪，咱们来个冒险点的”郭茈昕舔舔嘴唇，“咱们去把那个大家伙收拾了！”
“喏”李湘琪平静地回应。
倒是陌心有点不太淡定了，她扔下耳机问道：“喂喂，你们打算干什么啊？别一开始就莽出局了好吗？”
郭茈昕笑笑：“没事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方完全没有察觉我们，成功率很大，而且本队现在也不太妙啊。再说了，上次不是你劝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大胆放手去干吗？”
“随你随你”陌心重新戴上耳机。
“穿甲弹装填完成！”拉姆的话标志着这台战争机器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本队的情况确实很微妙，一方面，对方仅仅是借着附近几条街上建筑物的掩护与己方对射，并没有突进的意思，双方居然一时之间就像一战时那样打起了堑壕战；另一方面，对方数量更多，拥有的重型坦克应该也是多于己方，这样下去，没什么好结果。
“轰————！”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交战双方的耳畔炸响，闻声看去，却只见那醒目的爆炸火光，俄罗斯战队东面街道上的三四座房屋竟然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震塌！
是真理KV-2的152mm榴弹。
俄罗斯战队的队长暗自松了一口气，KV-2的威慑力的确很大，152炮弹即便穿深不高，但是巨大的装药量使得其即使不能直接击穿战车装甲，也有很大可能造成车辆的火炮，观瞄设备，行走机构等等受到严重破坏，从而导致不死也算是废了。
不过，就以这次能偏差出七八米的炮击来看，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然而就当她满意地回过头打算继续拖住对方的主力时，“砰——”身边一台T-34/85应声弹出了白旗。
等……等等？刚刚那台KV-2的位置和这台车？
隐藏在丛林中的伊娃哼着小曲吧炮镜移开。
俄罗斯战队的分布也并非是全聚在一条街，己方的装备并没有构成全面碾压，她们也不会蠢到就在马路中间对线。
队长旁边的T-34/85身死后，队长连忙后退，同时，身后的那台34/85也补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队长突然看见一台形状诡异的战车从右侧拐角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二者之间！**去！”郭茈昕轻踢李湘琪右肩。
变速箱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喀喇声，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T-34E瞬间加到四十多公里的速度，咆哮着，径直撞向正在向前开的那台34/85。85的驾驶员吓坏了，下意识就踩死了刹车。
“嘎吱——”金属的履带铲起一大片石子路面。然而就在即将和对方相撞时，李湘琪却是狠狠推死操纵杆，踩死油门，左手操纵杆一拉，一侧履带抱死，整台车以极小的转弯半径飘着转了个方向，硬生生挤进了T-34/85和IS-2之间！
T-34/85的炮手情急之下对着34E的炮塔就是一炮，然而对方动的实在太快，她的炮镜又处于放大状态，导致她在眼前一片绿色晃过，整个一抹黑的情况下直接开了炮。结果炮弹擦着对方炮塔的后脑勺飞了过去，作用仅仅是扯掉了T-34E炮塔后部的附加装甲而已。
炮镜里的世界天旋地转，但当IS-2的车体从眼前晃过时，郭茈昕却准确地把握住了那一片与众不同的阴影。那是IS-2 炮塔下面那一圈垂直的部分，在1943型上及其明显，1944型虽然首上改为了倾斜装甲，但侧面的这个“围脖”，仍旧及其脆弱……
电光火石之间，T-34E已经摆正了车身。炮口的硝烟还没完全散去，李湘琪就把操纵杆推到底，加档。她们的战车强行擦着IS-2的“尸体”加速驶离这片街区，挡泥板和IS-2的车体摩擦发出让人心里发毛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地上掉落一地火星。一脸懵逼的俄罗斯T-34/85还借着惯性向前滑行了几米，然而就当她们向后旋转炮塔打算干掉那台干掉了本队队长的混账家伙时，炮塔才转到一半，就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她身后那个街区，莉莉娅恰到好处地出现，一炮贯穿了对方炮塔薄弱的侧面。
“妮娜队长！对方有一辆IS-2被A队干掉了！”阿芙罗拉很兴奋地向妮娜报告着。
“打的好，但是不要轻敌，全体，重整队形，准备推进战线！”电台内穿来了妮娜平静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