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该死的雪精灵。”
艾米丽隐约听见有人在骂自己，随后，像是附和这声音似的，更多细语齐齐响起，但不甚清晰。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输掉战争！”
声音消失俄尔，再度传来。
艾米丽侧躺在臭烘烘的地牢里，静静地听，身体一动不动，毫无动静，笔直的白发摊成弧度完美的扇形，柔柔地闭着嘴唇与眼睛。
“祸害就应该驱逐出去！”
声音变弱不少，是大脑有意模糊亦未可知，脑内随怒吼映出的图像犹黎明空中的远星一样扑朔迷离，从中窥探的，不过是几个零碎的片断，无论怎样拼凑，都不可能把握其整体。
她微微颤抖嘴角，族人们刺入骨髓的尖锐话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像是入睡前从脑际深处陡然钻出来的尴尬场景，但大多都断断续续，他们的言语被刻意磨损与风化了，变成忽远忽近，搅人睡眠的幻听。
“赶紧起床！”
艾米丽浑身抖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铁棍敲击另一样铁制物品发出的闷响。
“我是在...？”她缓慢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周围漆黑一团，仿佛将世间所有的黑都塞在了这里。脑袋晕乎乎的，像是做完手术后仍未消散的麻醉剂。
我在哪里？这个刚刚困扰艾米丽的疑问在她渐次清醒的时候明了，自己躺在一间狭小的四方形房间里，身下的绒毯潮乎乎、湿漉漉，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
房间空空荡荡，仅在靠墙的地方放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方凿有一个小口，口的直径很小，连老鼠都钻不过去。
若有若无的淡薄月束混着尘埃从小口外挤进来，恰巧投射在艾米丽白皙的面颊上。
艾米丽看着月光，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摸摸空无一物的脑袋，赶忙将戴上兜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脱口而出一个新的问题：“我怎么在这儿？哈维呢？”
“喝酒去了。”站在门外的男人回道，随意拉过来张椅子坐下，并把双手重叠着搭在椅子顶，用近乎欣赏展览上的美人画般的眼神注视着艾米丽。
“我应该在公园，是哈维带我过来的？我......”艾米丽伴随着头痛，努力回忆什么，但脑海里的记忆一如海面上驶过的船，出现却又不留任何痕迹地杳然而去。
她这副模样，让门外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你被卖了！这是很难想到的事情？还是说，精灵都这么傻不拉几？”
“为什么？”
男人一时哑然，挠挠发痒的面颊，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话语，索性放弃似的回复道：“卖就卖了，卖你不需要理由。”
“可是...人类不都讨厌精灵吗？”
妈的，头儿不会抓了个傻子回来吧，男人略带担忧地看向艾米丽，提醒道：“你是不是——没明白现在的处境？”他说着，拿起脚边身形圆润的铁棍，晃了晃。
“我调教过那么多奴隶，你还是第一个搞不清状况，对着我问东问西的。”男人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起身去提烧好的水壶，狭小的地下室被蒸汽弄得潮气弥漫。
“但这样也好，不会大喊大叫。”男人倒好热气腾腾的开水，把玻璃杯贴到嘴唇边吹了吹。
艾米丽看着男人的动作，不可置信地伸手指向自己，“我被哈维卖了？”
“对。”
“被里德叔卖了？”
“对。”
“为——”
“闭嘴！”男人转过脸，恶狠狠地瞪着她，“再问打烂你的嘴！”
艾米丽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缄口不语，上辈子过着安定生活的她再蠢也明白现在的处境，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转眼之间，成为了他人的奴隶。
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不能对陌生人毫无戒备！她揪着毯角想到，开始思索逃出去的可能性。
魔法？不行，自从精灵败给人类，就失去了学习魔法的权利，我那点儿小到不能再小的观赏性魔法根本起不了作用。
挖洞？艾米丽左右探头，但牢房内没有一件能用的东西，空得如同被洗劫过。再者，即使找到勺子类的挖掘工具，要如何掩盖声音？
男人啜着杯中的水，时不时睨艾米丽一眼，见她呆呆地坐在墙角，轻言细语道：“这就对了嘛，安静点对你没有坏处。奴隶拍卖会三天后就开始，到时候你就能离开这儿，去漂亮的大别墅了。”
“但在此之前，”男人忽然话锋一转，拿起桌子上的牛皮制项圈，“你需要戴上这个。”
艾米丽看着从铁栏缝隙丢进来的项圈，身体不听使唤的乏力，“禁魔石。”
“你既然知道，那就快戴上。”
禁魔石是克制魔法生物的利器，任何类人只要靠近，体内的魔法就会被尽数压制，变得与普通人类无异。
人类是唯一可以接近禁魔石的种族，因为他们对魔法的感知力很弱，近乎不存在，惟其如此，神明像是为了公平似的，在这个世界加入了对抗魔法的石头。
“我戴不了。”艾米丽回道，“触碰它就会没力气。”
“无论你使多大的劲，你都要戴上。”男人似乎看穿了艾米丽的小心思，“我不可能进来。”
但艾米丽实际上什么也没想。
“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出不去。”艾米丽说着，缩回角落。
男人压着火，捏住下巴思忖，要是头儿回来发现她没戴，肯定要骂我，但她如果动用魔法，我怕不是会被直接轰成渣！
内心挣扎片刻，他还是拿起木桌上的黄铜色钥匙，谨慎地打开门，见艾米丽一动不动才慢悠悠地踏进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项圈，“过来。”
艾米丽望了望半掩的牢门，忽然想到什么，咬住嘴唇朝男人站立的方向动脚。
“停！你就站在这儿。”男人说着，再次将项圈丢过去，抛掷的一瞬间，艾米丽忽然发力，身体充盈暖流，快如闪电。
小腿与大腿的肌肉完美合作迸发出超越常人数百倍的爆发力！这种近乎异常的变化让她伸出手臂，手指与门之间的距离不断缩近。
男人吓得瞪大眼睛，习惯性扯住她长到腰间的白发，艾米丽痛得身体后仰，踉踉跄跄地摔回牢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