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墙壁开口道,“怎么,你困了?”
艾米丽听着勉强睁大双眼,执著地摇摇头,平时她就很少熬夜,更别说昨天还经历了非常多让人疲乏的事情。
“稍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到时候那家伙闭眼了,我就把你叫醒。”
“我睡眠很死,闹钟都叫不醒。”艾米丽晃晃悠悠地踱到小窗口前,从狭窄的空隙观赏外面的景致,天空漆黑一片,却有黎明降至的意味,月亮的银辉因鱼肚白变得淡然,几颗点缀在它身旁的星星若隐若现,一如人之眨眼。
“可以和我聊聊你的事吗?”她半眯着眼,仰望天空道,“比如去过什么地方,主人是谁一类的。”
墙壁哑然不答,少顷,森森然地回应:“比起本大爷,我更想知道你的事情,你是怎么被人类抓住的?”
艾米丽如实回答,说着,还是想知道墙壁的经历,但墙壁不太愿意谈自己,“我的经历讲不讲无所谓。”它轻笑道,“还是说你的吧。”
至此,直到聊天结束,艾米丽也未了解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她仍不依不饶地询问道:“就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
“没有,我一直被揣在兜里,只能听见主人与其他人谈话,直到将我卖出去,我才看见画面。那是一间朴素的小店,屋主是位留有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靠打铁为生。”
“本大爷在来到那家小店以前,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最坚硬的岩石,憧憬着成为抵御外敌的城墙的一部分......没想到最后会来这么个阴森的地方,变成奴隶贩子的帮凶。”墙壁沉默地说,“我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这与我的信念相悖。”
艾米丽坐下身,靠着墙壁,微微扬起嘴角,“来自墙壁的复仇,听上去怪怪的......”她说着,垂下头,后半句话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仿佛站在刮着强风的山岗上讲话。
“你可以躺到床上。”
“唔嗯。”艾米丽迟缓地摇摇头,耳朵被细长浓密的白发遮掩,尖端影影绰绰,看起来像是雪地里向上隆起的小山丘。
墙壁再没开口,地牢瞬间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氛围中,只有奎勒翻动杂志时发出的沙沙声。
天空由黑夜变至黎明,这一变化在她睡着时悄然过去。
但睡得并不安稳,期间模模糊糊的醒来过,周围一片岑寂,却不想睁眼,只是张开一条细缝,紧接着再次闭上眼睛......如此不知反复了多少次。就像小时候发高烧输液犯困,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又感觉意识在一点一点朝不可知的方向沉去。这种坠入无边领域的感觉让她几乎清醒,却又很快被上涌的困意代替。
等完全醒来,奎勒已经不见踪影。
地牢里黑幽幽的,只有小窗口盛有亮光,月亮和群星羞于见人地躲藏起来。云很厚,说不定下过一阵小雨,鼻间可以嗅到风里湿乎乎的气息。
男人静静坐在椅子上,把手肘放在桌面托住下巴,低头看着什么。
他是谁?艾米丽悄悄起身,凝眸细看,但眼睛适应黑暗需要时间。可这男人的身体和脸的轮廓却像不受黑暗影响似的,以不可思议的清晰度与纵深感浮现在昏暗里——好像是哈维。
哈维看上去在沉思默想,又或者仅仅是注视桌面亦未可知。
但不管怎样,艾米丽都屏住呼吸以免扰乱现场的宁静。
对方一动不动,只不时摸摸头发或窥一眼腕表确认时间。
时间缓慢而又扎实地稳步前行。
“醒了?”哈维在黑暗中呈现的剪影微微晃动,偏过头,脸朝牢房这边转来,犹如森林中动物遇到外来者那般全神贯注地注视自己。
“嗯。”
“想吃点什么?马上到中午了。”
“中午?”艾米丽望向小窗,但外面阴沉沉的,全然看不出端倪。她在失去手机的同时,也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
“有什么想吃的?”哈维再次问道。
艾米丽不知道如何作答,倥立在原地,“什么...什么都可以。”
“还挺好养。”哈维打趣道,“以往我这么问,那些奴隶都会说出一大堆食物的名字。咖啡牛腩可以?”
“嗯。”
哈维起身离座,拉开关上的楼梯门走了进去。
“你应该狠狠敲他一笔,”墙壁冷不丁地说道,“吃饱饱才有力气。”
“我不知道有什么吃的,以前也就买些水果或在森林里捡浆果填肚。毕竟钱所剩无几,而我又找不到工作。”
“这么说...你离开了精灵乡?为什么?”
“被驱逐了。”
“抱歉。”
艾米丽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毕竟她没有亲身经历,只能从脑海里回忆。而记忆这种会随时间模糊的东西,对于她这位鸠占鹊巢的魂灵来说,实在是没有真实感。
墙壁刚刚开口,哈维就打开楼梯口的单面门,“吃吧,我还给你买了杯苹果汁。”
“谢谢。”艾米丽轻声道谢,坐在牢门前,等待哈维放下手中的纸袋。
哈维却将牢门打开,“你可以出来吃,隔着铁栏怪费事的。”
艾米丽听完有些犹豫,墙壁在身后为她打气,“放心大胆的去吧,他们交接班的时候,奎勒说你在后半夜自言自语,还觉得你是一直待在牢房里,精神出了问题。”
“精灵——不都无拘无束嘛。”哈维见艾米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道,“我看守的时候,你可以四处走走,但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或许是个机会,艾米丽想到,便点头同意,小心翼翼地来到木椅旁,与哈维面对面坐下。
哈维拿出纸袋里的银质餐具,递给艾米丽。
艾米丽撕开封在上面的透明薄膜,并用手捏了捏,触感很像保鲜膜,但有些滑溜溜,“这是什么?”
“呃,我叫它食物守卫者,但实际是怎么做的...我就不知道了。”哈维一面吃,一面回应,时不时抬头看艾米丽一眼,似乎是在确认饭菜合不合她的胃口。
“很好吃。”艾米丽将煮融的咖啡混着米饭送进嘴里。
这句话让哈维稍稍松了口气,“喜欢就行,我是按照我的喜好选的,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接受这种吃法。”
艾米丽重复刚才的话语,比哈维先一步吃完,趁他喝果汁的间隙,悄悄将勺子放进宽松的米黄色兜衣袖口里。
“啊~”哈维拍拍肚子,瘫躺在椅背上,“吃饱了吗?”
“嗯。”
简短的交谈过后,地牢再次陷入安静,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新一轮的话题冲走。
“你想逃出去吗?”哈维问。
他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身体静静地离开椅背。
但声音略微沙哑而生硬,由此可见,这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的问题。
关于艾米丽,他或许在昨天回去后思考了很久,到实际说出口为止,那个问题已经在他的舌尖上犹豫不决地打过好几次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