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二楼,哈维站在楼梯口看了看跟随老妪走远的男人的背影,而后将视线转到不远处的电话室,电话室的门半掩着,可以从外面看到房间的局部。
墙壁与天花板是略略泛黄的白色,好吧,又是白色,哈维倚靠楼梯护栏,盯视房内敦敦实实的写字台沉思默想什么,上面整齐排放着台历与三支灰色羽毛笔,旋转式电话的听筒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
会是谁呢?他用牙齿撕扯唇上的死皮思考着,凄惨尖厉的声音从二楼走廊的尽头传来,听上去多少有些不真实,没有惨叫应有的立体感,也没有穿透性与传递性,犹如一把突然打在墙壁上的软糊糊的泥。
“还没进去?”老妪一手捏住男人的右脚,一手挼脖颈,刚刚还与哈维进行交谈的男人在瞬间就失去生命,快得令人窒息。
哈维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完全没有看见您过来。”
“毕竟存在感低,不刻意提起,基本上没人会注意到我。”老妪咧嘴笑了笑,露出黑黢黢的烂牙,“说回你,你怎么没进去?”
“啊...我在想是谁给我电话,因为我除去奎勒就没有朋友了。”
“马上就知道了。”
“银币,准备好了吗?”哈维见老妪要将男人拖到碎尸间,赶忙开口,面对她不解的神情补充道,“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两个问题,四枚银币。即使他死了,也要放进兜里。”
“难能可贵的品格,真希望这不是咱们最后一次合作。”
“什么意思?”
“......就我的经验来看,太早或太晚的电话都代表着不祥。”
哈维低头沉思,总感觉话里有话,“真的是——你的经验么?”
老妪没有回答,捏住袖口擦拭脸上的血迹,走向碎尸间,步伐十分迟缓,很难与刚才近乎瞬间的移动联系起来。
“我希望...你能快点进去,因为对方指名找你,而且他很没有耐心。”老妪打开碎尸间的门回头道,随后挥手驱散从里飘出来的恶臭。
哈维做了个深呼吸,走进电话室,拿起放在桌上的听筒,“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他像呼出空气似的说。
对方不语,沉默片刻反问:“听说你抓到了精灵?”
充满磁性的嗓音让哈维条件反射般绷紧身体,凉飕飕的空气通过鼻腔,经呼吸管道进入肺中。俄尔,寒感顺血液扩散到身体各个部位。胸口与脸颊变冷,继之双手变冷,最后穿着绒靴的脚也寒冽起来。
他强忍着颤抖,低声回了句:“老、老大。”
“别紧张,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情。这次打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得到消息是否属实。”
“对,我抓到了精灵。”
“雪精灵?”
“对。”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飘忽忽的轻笑,“这是棵很好的摇钱树,到时候卖出去,我能破例分你三层。”
“真的?”哈维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语气里听不出喜悦。
“嗯哼,这次不走拍卖会,我找熟人散布消息。她叫什么名字?”
“艾米丽·莫琳。”
“难听。”对方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变小,仿佛是在和谁交谈,将话筒拿远了些,“先说这些吧,剩下的事等我过来再谈。”声音消失片刻再度传来,仿佛有意调节着音量。
“过...过来?!”
“我已经等不及了,甚至想用传送阵,但每次弄那玩意儿我都会吐,所以就坐马车,大概三四十分钟左右。到时候记得把她牵出来,我要仔细瞧瞧稀有的雪精灵。”
哈维哑然无语,听着电话挂断响起的嘟嘟声,仿佛坠入冰窟。老妪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这会是咱们最后一次合作吗?”她问。
这个问题像针一般深深扎进哈维的脑袋,他撩动刘海,火急火燎地离开奴隶馆。
“怎么这么久?”里德从坐着的台阶上站起来,“那破石门还真是坚固,我居然没撬开。”
哈维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会有这种表情?我还以为十七岁的毛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们怕谁,我沾着谁的光,我清楚。”哈维机械似的点头,“我很擅长狐假虎威。”
里德稍稍皱眉,左顾右视,“你是在和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石门在此时悄然上抬,哈维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里德紧随其后。
“这味道可真臭!”里德嫌弃地捏住鼻子,“那只精灵不会因此得肺病吧?”
“先把钱给我。”
“什么?”
“我叫你把钱给我,然后我再带你去看艾米丽。”
“不,我要先确保她在这里。”
哈维舔舐嘴唇,趁对方不注意一把抢过钱袋。
“你!”
“这是规矩。”
“呵,狐假虎威哈。”里德不想和他过多计较,转头朝里走去,随后又转头怒视哈维,“人呢?”
“如你所见。”
“我什么都没看见,这里只有空荡荡的地牢,和一面被破坏的墙......怪不得你从里面出来像死了亲人,她跑了。”
“对,所以这次谁抓到就是谁的。”
“那你把钱还给我。”
哈维护着钱袋后退几步,“这钱是赎艾米丽。”
“她不在这里。”
“如果她在我就放,但很可惜,她不在。”
“打住,我不想听你那些胡搅蛮缠的歪理。”
“我只是劝你去追,因为奎勒已经去了,到时候她再被我的人抓住,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小子!”里德抓住哈维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你没有科波菲尔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哈维面不改色地回应:“我说过我很擅长狐假虎威,而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现在不去追,可就没机会了,你是要钱,还是那只精灵?”
里德的眼部肌肉因怒气微微抖动,随后松开衣领,“她能在这种四面不透风的地方逃走,你那个叫奎什么的家伙,就不可能抓得住。”
“或许,但我的人已经出去了很长时间,而你只有三十四分钟。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比奎勒先找到,最坏的结果就是时间耗尽一无所获。”
“我们?谁和你我们。”
“如果一无所获,我就把她越狱的罪,安到你头上。毕竟奴隶馆不允许外人进入,大家到时候鱼死网破。”哈维严肃地说,“我没在开玩笑。”
“你这是在祈求我合作?我不可能和你合作。”
“那就比比谁快吧。”哈维耸耸肩,将钱袋放进衣兜,走到坍塌的红岩墙旁边,“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艾米丽逃跑并不是我脸色难看的原因。她不至于让我那样。”
言毕,快步踏入湿漉漉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