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水果铺...艾米丽劳劳地垂首,脑袋里霎时闪过这些天经历的种种,像是在意识海岸里翻涌的白色浪沫。
两人沉默不语,气氛瞬间滞重无比。
赛薇亚拉小心转动眼球,试探性问道:“怎么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不吭不响。
“没什么。”
“呼~我还以为是我说错话,要失去一位顾客了。记得报我名字哦,祝您生活愉快!”赛薇亚拉笑着打了个响指,对艾米丽眨巴眨巴右眼睛,重新推动推车。
“......你也是。”艾米丽细语喃喃,转身目送她离去,云缓慢改变形状,阳光斑斑驳驳,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轻拂两旁种植的香樟,弄出很多人挥舞扫帚扫地那样的声响,继而绕过高高耸立的钟塔,穿过公园通道,在各个街区流窜奔跑。
但连贯的风吟没持续多久便开始阻塞,像初学者不熟练地拉动手风琴的琴弦,探索似的一个接一个按动音阶。
艾米丽听着,紧捏褐色纸袋,缓悠悠地走出公园,重重的鞋后跟发出马蹄般的闷响,耳朵不时听见人语,谈论昨天发生的事情,或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等寻常话题。
因为腿伤,这次到偏门比以往慢了一个小时,好在没有见到欧文斯。
警卫室里的警卫是个陌生面孔,他正闭目养神,手托着脑袋,但脑袋直往下垂,坠落感让他几乎清醒,很快,上下眼皮又合在一起。
“呃,您好?”
听见声音,警卫疲倦地睁开眼睛,拍拍脸,然后看向窗外递来的润湿的进货单,“抱歉,这里暂时不能进出,还有你这单子湿得都看不清上面的章,一捏就碎。”
“昨天雨太大了。”艾米丽吞咽唾沫,小心注视对方。
“是挺大,但我也说了,这儿暂时出不去。”
“能问问原因吗?”
“原因就是有个家伙脑子缺了一根筋,开了门不关,导致这破门出毛病了。”
“那我怎么才能出去?”
“好问题,下次不许再问了。”说着,警卫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么走正门,要么等几天再来偏门。”
“我...我有急事。”
“不是家里死人,不对,家里死人也只能走正门。”警卫直起腰,点燃放进嘴里的香烟,“听这话别介意啊姑娘,我就是这么直来直去。”
艾米丽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看半开的偏门,看看时不时闭眼的警卫。
“还有问题就尽量简洁,别像之前那个黄毛一样问东问西。”
“我...你说黄毛?很年轻的黄毛?”
“只有年轻人会顶着那么招摇的发色出门,如果是天生的那还真是倒霉。”
“他问了什么?”
“有没有人出去,艾米什么什么玩意儿,兜衣白头发,反正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里德跟在他后面,不过和他交谈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
“真是一伙人...”艾米丽小声喃喃,旋即抬起脑袋,“有听清他们的谈话吗?”
警卫从鼻腔里喷出一团烟气,“我没那闲工夫,而且离得很远,只知道他们的嘴巴在动,仅此而已,不过那个黄毛小子朝正门走了。”
“那...那我这个进货单——”
警卫摇摇头,打断话语:“出不去,上面的章被雨水弄糊了,我建议你去重新办一份,办理的地方在正门。”
“呃,办理费很贵吧?”
“十二三枚铜币。”
“哦哦,谢谢。”艾米丽面色愁容地点头,开始思索偷偷溜出去的可行性,警卫室里的警卫看上去非常累,尽管抽烟提神但仍时不时阖眼。
耐心,艾米丽在心中提醒道,甚至放缓呼吸的频率,以防吸气声让对方睁开眼睛,不久,她趴在警卫室四方形的窗口处,悄悄注视警卫祥和的睡颜,对方稍稍隆起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嘴唇,显得强悍而颇具威严,像一尊镇守四方的神像,毫无声息地木然睡在里面。
如此注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睁眼便蹑手蹑脚地走向出口。
“嘶草!烫烫烫!”警卫猛然睁开眼睛,丢掉夹着的烟,将烫伤的食指与中指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看向宛如木头人一般僵住的艾米丽,“你还没走?”
“啊,我...我不知道正门在哪里。”
警卫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口,抬手指明方向,“你朝那边走,很快就能——你他妈是不是偷偷喝酒去了,半天不回来!”
“......我虽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但没有你心中那么不堪,我是去警局登记。”
熟悉的声音从艾米丽身后响起,吓得她仓惶逃离此地,却被欧文斯拦了下来,“出城?”
艾米丽吞咽一口唾沫,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词语。
“放屁!”警卫悻悻回应。
“是真的,有个女人说家里进了贼,丢了件黑色连帽大衣,就和她身上这件差不多。”欧文斯舔舐嘴唇,仔细打量发抖的艾米丽,随后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别怕,我又没说是你。”
“我...我是因为太冷。”
“就算有太阳?”
艾米丽木讷地点头。
欧文斯拿出一根香烟,借警卫室里的打火机点燃,“你出城干什么?”
艾米丽小声支吾,但嘴唇动得太快,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说了什么。
“外来商人,但单子被雨水打湿了。”警卫室里的警卫帮忙回应,“刚好你过来就带她去正门补办,顺便叫那边看白班的过来替我,熬一宿困死了。”
“行,你跟我来。”
艾米丽依顺跟在后面。
走出一段距离,欧文斯忽然开口问:“衣服哪儿来的?”
“买的。”
“看上去有些大啊。”
“现在...流行这种。”
“那我还真是赶不上潮流了,这种宽松衣服完全保不了暖。”
艾米丽应了声尾随欧文斯移步正门,两人之间大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欧文斯时不时回头搭话,问她为什么不等几天离开,来自哪里,进的什么......艾米丽时而应对自如,时而不知如何作答,也有时听不清说的什么。
尽管这些问题有意无意,但艾米丽也知道他在试探自己,所以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都不会作答。
“对了,你有带补办——”欧文话未说完,便被清脆的马车声打断,声音单调的如同石臼一样流畅地碾压路面,“草,来了个大家伙。”
艾米丽好奇地歪头,远远便看见显眼的黄毛,哈维恭恭敬敬地站在停稳的马车旁,上面下来位面色苍白,看上去病怏怏的中年男人。
男人梳着大背头,身穿黑色燕尾服,脚上的黑色皮靴擦得锃亮,像一枚小圆镜。
“哈...”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这里的空气还是这么难闻。”说着,转头看向颤抖的哈维,“我记得我有让你把她牵出来,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