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摘下风帽，拘谨地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期待对方说些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时间继续流动，但室内寂静无声，甚至觉不到对方呼吸的动静。
刹那间，她仿似进入声音无法涉足的异次元空间，进屋时地面灰尘呈现出的鞋印、头顶笔直悬挂的电灯、小木桌磨损的边角等一切的一切都各得其所地聚拢在这窒息的岑寂氛围中，屋外的风也几乎偃旗息鼓，只是偶尔想起似的轻轻拍打松动的木门。
一段时间过去，或许仅仅是几分钟，欧文斯抬手扭动门把手下的锁扣，转动时发出很大的干涩响声。在这阒无人息的室内，金属声听起来格外清晰尖锐，仿佛能让全世界的人听见。
他锁好门，倾听外面的动静，无人朝这边走近。不闻任何人的言语任何人的足音，于是掏出衣兜里皱皱巴巴的香烟，用在偏门警卫室顺走的打火机点燃。
“我是只精灵。”艾米丽轻言细语，像是在提醒，因为他是第一个看见自己的白发与尖耳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的人。
“不瞎。”欧文斯抖抖烟灰，为缓解喉头的干燥，吞咽一口唾沫，“还是你希望我说点什么？例如该死的精灵，竟然跑到人类城市，或者——我要把你拿去拍卖大赚特赚？”
这次轮到艾米丽无话可说，头顶直射过来的光线刺得她双眼发痛，脸被笼罩在黄昏色光膜里。欧文斯保持叼烟的姿势站在对面，显得影影绰绰，唯见一缕缕从唇边上升的灰烟。
“把衣服脱了。”他说，“那是斯特人的财产，你不能带出去。”
艾米丽抖动耳朵，总感觉话里有话，“我...我走正门离开就脱，在外面还给你。”
欧文斯没有回答，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小瓶子，对准艾米丽，打开木塞。
空空如也的瓶子霎时间冒出幽蓝色细丝，像无数双小手一般抓住瓶口往外爬，竭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牢牢黏在艾米丽身上。
“探测魔息...”
“所以你明白类人为什么只能走偏门了？进出正门的分界线那里全是这玩意儿。”
“我、我走偏门，从偏门出去就给你。”
“先把衣服脱了。”
艾米丽不明何意，但还是照做。
“难怪科波菲尔会来。”欧文斯看了看她脖颈处的项圈，上下打量一番。
艾米丽扭捏地站在原地，宛如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小动物，米黄色兜衣经奎勒一战已经破破烂烂，身上的淤青与血迹很显眼地露在外面。
欧文斯撇开视线，干涩地咳嗽几声：“你这样的伤，能走到这里简直是奇迹，精灵的体魄和人类比就是怪物。”
“把这个取下我就能自愈。”
她伸手指向项圈。
“这么简单？”
听完，艾米丽想到林中小屋里的男人看见项圈的反应，用力点点头，开始支吾其词，反复说着：“不会有危险，伤势自愈就离开。”
欧文斯撇撇嘴，对方连哄带骗的小伎俩在他看来和咿呀学语的婴儿没什么两样，“你运气不错，刚好求助和科波菲尔有仇的我。”说罢，踩灭香烟，取下她脖子上的项圈。
艾米丽如释重负地鞠躬道谢，绷带里的肌肤开始发痒，自愈能力正在一点一点归来。
“我只是和科波菲尔有仇，若没有根本不会帮你，用不着这样。”他摆手拒绝对方的谢意，手指着黑色大衣，“把衣服上的荧光拍了穿上，咱们去偏门看看。”
步行公园，远远发现有烟从偏门那边升起，起始是白烟迟疑不决地断断续续飘向天空，俄顷转为大量的黑色浓烟，几个检修人员站在门前交谈。
欧文斯见状，急急赶往偏门，斯特城一片沉寂，所有的声音都被浓烟吸尽，没有风声，甚至不闻鸟鸣。惟有鞋底踩踏路面的声音，在四周激起无不夸张的奇妙回响。
“这么回事？”他跑到门下和其他人一起盯视浓烟。
检修人员抓抓头，“零件卡得很死，再加上昨天晚上的暴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再开了。”
“那就一直冒烟？”
“提供动力的魔导体马上耗尽，大概还有几分钟。”检修人员说着朝地上吐了口痰，“这就是不会魔法的弊端，奶奶的，换作类人哪会出这种问题。”
“多久可以重新运作？”
“这我可说不准，光是运新的零件和魔导体就要好几天，但好在斯特城是边沿城市，人流量不大，要是在主城，你们这些看门的全都要蹲大牢。”
“行吧。”欧文斯习惯性摸索香烟，发现艾米丽正轻轻拉扯自己的袖口，于是左右看了看，带她来到没人的角落，“你这几天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修好了我过来找你。”
“不能想想办法？”
“你也看见检修的人是什么表情，有办法早用了。这样，我先给你换一套衣服，再把你身上这件给别人还回去，你有躲的地方吗？”
艾米丽摇摇头，忽然又抬起脑袋，“我可以藏在树林里。”
“不行，离科波菲尔太近了，而且斯特城就那一片树林，很容易想到，还有没有其他的？”欧文斯见她低头思索，耐心等待着，但许久都不见开口，便提议道，“要不要住我家？”
“这......”
“啊~也是，当我没说。走吧，先去给你买衣服。”
欧文斯带她来到以前经常去的服装铺，艾米丽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会不会被发现啊？”
“那你在这儿等着，尽量自然，哪怕装作想买但没钱的样子，都不要让旁人觉得你是个鬼鬼祟祟的小偷，虽然确实偷过。”说罢，他发现艾米丽乖乖跟在身后走进了店铺。
“欢迎光——草，你又来赊账？我这儿可不做慈善。”店家看见欧文斯，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了一半。
“买衣服。”
“看吧，男装在右手边。”
“有没有适合这个姑娘穿的？”
店家将眼睛从手中的杂志上移开，仔细打量谨慎盯视四周的艾米丽，“裹这么严谁他妈知道。”
“目测呢？”
“目个屁，你直接拿最大号。不过事先说好，这次不赊。”
“早这么说，我就不进来了。”
“你他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