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宇今天早早地便起了床,既有睡不着的原因,也有主观因素。不过早上第一个到保卫部的不是他,而是清水诚治。6点半左右,他走进大门时,清水诚治早已盘坐在地上、面向窗外冥想了一个半小时,张天宇由此心中升起了一种敬畏感。
清水诚治探知到了张天宇的到来,不借助手的支撑便如弹跳般站起来,和善地对张天宇说:“早安,张天宇阁下。不过,您今天起这么早,真是罕见。”
“我睡不着,就起来了。”张天宇理着头发说道。
“心神不宁,阁下是有什么心事吧。”清水诚治一语点破。
“嗯......算是吧。”
“容我听听吗,阁下。”
“嗯,就是,那个......昨天中午啊,我和澪、兰斯洛特先生在餐厅吃饭,然后我没听他们讲的话,澪就有些生气了——我承认是我的错。之后她又问我下午有没有时间,我说没有,她就更生气了——真是搞不懂。”张天宇向清水诚治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的烦恼。
“您没有认真倾听,澪阁下会生气我能理解。”清水诚治看着张天宇,“另外一点,请允许我问个问题,阁下昨天下午真的没有时间吗?”
张天宇觉得面对他没有必要隐瞒了,摇了摇头。
“意思是说,阁下说了谎?”
张天宇像犯错的小学生卑微地说:“是。”
“原来是这样。”清水诚治如醍醐灌顶般说道。
“难不成是她知道我说了谎才生气的吗?”
“嗯,澪阁下是个很纯真的姑娘,她讨厌欺骗和不认真的人——想必您也知道自己为何让她不开心了吧。”
“那,我该怎么做呢,清水先生?”
清水诚治微微蹲下,把身子降得和张天宇一样高,说出了7个字:“回应他人的期待。”
张天宇听后,觉得心里毛毛的。也许是多年孤身一人,他早已将他人视为生命以外的可有可无之物,日复一日地墨守自己的一方天地,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如今他才对这套人生活法产生了动摇,自己作为快要成年的少年,却没有勇气无法对一个女孩坦诚,连她最简单的期待也无视掉,用毫不上心的态度和自私的语言把她的期待摔个粉碎——自己好像正在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模样,变得和父亲一样。
张天宇捏紧了拳头,大声喊:“我知道了,谢谢你,清水先生!”随后转身向门外跑去。
清水诚治只是看着张天宇奋力奔跑的模样,心中默念:“祝您顺利。”
张天宇返回到湖边别墅山丘脚下,天已经微微泛出些金色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7点左右了,澪差不多该起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完全是出于脑中一时的冲动和愧疚,他感觉多过一分一秒自己的痛苦就会增加。尽管气喘吁吁,他还是咬咬牙沿着碎石小路爬上去。
张天宇终于走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锁,伸手握住门把手,准备向下按。
这时,张天宇明明没有按下,门把手却自己向下转动了,木门向内拉开,差点把握住把手的张天宇摔跤,可是由他的手保持用力握住的姿势定住了门,门只是被拉开一条缝。缝那头,冒出半头银白色头发和一双湛蓝色的眼镜。
“欸!张天宇同学,你怎么在外边?”少女柔和的声音问道。
张天宇呆了下,缓过神来放开了拉住门的手,少女才得以打开门,她穿着修身的白色制服,端庄地站在张天宇面前。
“那个......我......”张天宇支支吾吾,再次紧张了起来。
澪很疑惑,用泛着如海浪水光的蓝眼看着张天宇。
“是哪里不舒服吗?”
张天宇摇摇头,还是憋不出话。
澪小小地上前一步,眼神里多了一份担心。
张天宇左手背在后面,狠狠的锤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鼓起勇气,他鼻腔深吸一口气,把话一下子吐了出来:“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是我的错!是我只顾着自己,没有对你说实话,辜负了你的期待,我......简直太差劲了!真的对不起!澪!”
澪听到张天宇略带哭腔的道歉,惊了一下,双手摸着胸口,蓝色的眼眸里先后闪过复杂涟漪,瞬间变得如星星般明亮起来,几秒后又再次像海潮的退去恢复平静。
澪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笑,是一种开心和欣慰之笑。
张天宇看着少女在自己道歉后突然笑起来,手足无措,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也根本不确定少女接受他的道歉了吗。
少女笑了一会儿,看着少年的窘样,食指碰着嘴唇,表演出思考的样子,俏皮地对他说:“嗯......你的道歉我接受啦!我就原谅你咯!”
张天宇喜出望外,结巴地问少女:“真......真......真的吗?”
澪眨了一只眼,凑近一步,点头说:“嗯嗯,真的。”
张天宇松了口气,擦擦汗,但还没完全放松下来。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地道歉,我吓了一跳呢!”澪又微微笑了下,这次更加难以察觉,连张天宇也没看见她笑了下,“其实......这种小事,你就算不道歉,我也会......”后面这句话是澪用悄悄话的声音说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张天宇没听清最后一句话,只听见了几个字,问:“那个,你刚刚说了什么吗,澪同学?”
澪的脸颊上晕起一刹那的颜色,那颜色立刻便消失了,她摇摇头,笑着回答:“没,没什么。”
“哦,是吗。”
澪看着少年,他好像还是那样,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不过这次,澪为这种迟钝而感到幸运。
“时间不早了,一起走吧,张天宇。”
张——天——宇?没有“同学”?张天宇瞬间感觉听觉神经里一束霹雳钻了进来,直直地冲进大脑,差点引起了宕机。
“澪同学,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啊?”
澪眯着眼笑,用游刃有余的摇头否定张天宇的推断。
“张——天——宇,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是一直称呼......张天宇......同学的吗?”张天宇再次确认地问道。
“这个嘛......叫‘张天宇同学’太长了,所以我就简化了下。”
澪走下门前的台阶,来到张天宇背后,张天宇也转过身来。
她背着手,歪头看着张天宇,说道:“你不也叫我‘澪’吗?”
张天宇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道歉时太激动直接叫了她名字,连称呼都抛掷脑后了,他现在后悔死了。
“那......那是口误。抱歉,直接叫了你名字......下次不会了!”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嗯,我喜欢这样......”
“哦,我,我知道了。”
“我还有个要求,答应了我就彻底原谅你!”
“你说。”
澪走在前面,背对张天宇,用手指卷着垂下的银色发丝。
“嗯,今晚......能陪我去买东西吗?”
“当......当然能。”张天宇这次啥也没想便答应了。
“说好了哦。”
张天宇走在后面,不敢走到澪的前面,也无从得知她究竟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