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清晨的湖心市，心中烦闷的清灯早早地爬了起来，她穿上外套，似乎是要准备外出。
“为什么起这么早?”伴随着一个大大的哈欠，恶魔的身姿揉着眼睛出落在了一旁。
“明天，是最后的日子了吧。”清灯的手在门框上顿住了。
自己的身体，已经确切地崩坏到了骨髓。准确地说，现在还可以下床，完全是那个恶魔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这算是恶魔的馈赠。”妩媚的女人在半年前这样解释道，“让你充分体验活着的美好，好赶紧达成和我的交易。”
“哼，亏你还记得。”恶魔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三叶草的小玻璃瓶，“这么划算的交易，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反正，明天才是最后的抉择。”清灯拿过了玻璃瓶，转身出门，“今天无论如何我会想清楚的。”
“你的身体这个样子，需要陪你吗?”恶魔突然问道。
“不需要。”清灯回身看着身着短裙的黑发女人。对方咬着下嘴唇，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年的时光，不管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陪在她身边的，确实只有恶魔一人。
“谢谢你，恶魔小姐。”她勉强地冲恶魔微笑着，“交易的内容，我会好好考虑的。”
“别说大话了……”注视着清灯离去的背影，恶魔垂下了眼帘。
不过只是命运的棋子，到底，有什么挣扎的必要?
8
路过了梨园，清灯听到了舞台上传来的优美戏腔，是后辈小楼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梨园内，看到了舞台上后辈单薄的身影。
半年前，恶魔给了她选择之后，她放弃了出演《三途》的机会，离开了梨园。后辈小楼撑起了孟婆角色的大梁，辛苦地重新开始排练孟婆这个角色。
此时，小楼正在舞台上翻看着台本。明天就是最终演出的日子了，必须要抓紧练习，才可以缩短和前辈的差距。
“如果空有技巧，不去领会人物的情感，真的可以算是唱戏吗?”冷不丁地，熟悉的声音自小楼耳边传来。
“前辈！”小楼抬起头，惊喜地看到了慢慢走来的前辈。
切，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来了吗……清灯叹了口气，她抓过了台本，皱着眉头看着小楼，说道:“想要扮演好某个角色的话，至少，你要听到她的心声。”
故事里的孟婆，做着千篇一律引渡凡人的工作，最后，孤独的神明邂逅了某个普通的男子，在和他一世又一世的羁绊过后，孟婆，决定把握自己的命运。
“孟婆的心里，大概就是，反抗命运的呐喊吧。”清灯仔细地给小楼解读着剧本，她拢了拢垂落的长发，嘴间逐渐洋溢起了微笑。
果然，自己是喜欢唱戏的。之前对于戏曲的冷落，不过是自我欺骗，为了恶魔的选择，为了心甘情愿的选择活着，对自己撒的谎而已。
太阳逐渐升了起来，梨园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台前。
看到清灯后，大家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然后逐渐围拢过来。
末路的天才，在宣布自己不会踏入梨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将不会再看到她的身影。
清灯细致地为小楼讲解比划着。她很喜欢三途这个故事，在没有生病之前，也为了孟婆这个角色排练了许久。
她向往着那位可以挣脱命运的神明，即使在命运面前，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棋子。
“前辈……”看着专注的清灯，小楼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
“前辈，你的心音，是怎样的呢?”
我的心音……她愣住了。
她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她望着梦想的道路，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踏上活下去的方向。
“我，我不知道。”一股莫名的疲惫涌了上来，她站起身来，“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我的心声，究竟是怎样的?她又想起了和恶魔那个未完成的契约。
以无法站上戏台为代价，换取生命的延续……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吗?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挤开台前的人流，她捂着浑浑噩噩的头脑向远处走去，刚离开梨园，她双脚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了地上。
一双手扶住了她。清灯抬起头来，看到了池夜那双星辰一样澄澈的眼眸。
8
“清灯小姐，果然是在骗我吧。”街边的长凳上，池夜和清灯仍然坐在凳子的两侧。
“哼，喜欢又怎么样?”清灯没好气地环抱着胳膊，“这次和我又是偶遇吗?”
“我有不得不让清灯小姐唱戏的理由。”池夜叹了口气，“不然我也不想干涉您的人生。或者说，您的人生，应该被什么其他的人干涉过了。”
“有不得不让我唱戏的理由?”清灯皱起了眉头，“怎么，你是报社的人吗?是不是需要让末路的天才抛头露面才可以完成你那篇宝贵的报道?”
“嗯，我确实有在报社工作过，采访过一个麻烦的神父……”池夜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思索如何打开谈话的突破口，“不，末路的天才什么的，我不会用这样的无聊的称号。‘人总是要有梦想的。’这是您在某次访谈里说的话，还有大概半年之前……”
池夜条理清晰地讲述着昨晚查阅清灯资料所收获的结果。听着池夜的讲述，清灯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
“痴汉……”清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池夜。
“我有一位朋友，非常喜欢戏台上的你。”
当初还剩的半年生命，现在已如风中残烛了。这样的倒计时，怎么可能幸福……
难道，我带给大家的作品，我的努力，仅凭一句“末路的天才”这一句就可以盖过了吗?
你们喜欢的，究竟是“末路天才”这个令人怜爱的称号，还是我在台上的演绎?
怀着混沌不堪的想法，清灯回到了家里，一座带有当时西方风格的大别墅。
父母和爷爷奶奶带着关切迎了上来，她只是哭丧着脸推开了家人，将自己幽闭在了房间里面。
“呼……”倚在椅背上，清灯茫然地注视这四周昏暗的光。
空气中，勾勒出了某个女子的身影。飘然的长发，魅惑的眼神，身着黑色短裙的女子翘着腿坐在床上观察着清灯。
“小清灯今天状态不怎么好呢。”她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我心情什么时候好过？”清灯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似乎对女人的出现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