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族的信物还未遗失之时，偌大的东土还未分裂为南国和北国，名为“中原”的国家统御着东土的一切。
灵城，背靠东土最大的湖泊“泪湖”的大城市。依靠挨近湖泊这一点，灵城有着中原所有城市中最为发达的排水系统。城市内的各种行业在中原中也属于上乘水平。
阳光的映射下，湖面闪烁着不恒定的光芒。
风尘仆仆的男人牵着羸弱的女孩来到了灵城。男人戴着宽大的兜帽，似乎是不想以面目示人。一路上，他也刻意躲避着来往的行人。
一旁瘦弱的女孩，穿着宽大的衣服，但是当衣袖被长风吹拂时，可以看到她手臂上条条的伤疤。
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二人。虽然在非特殊时期灵城并不会对旅客进行盘查，可是士兵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
“……”男人松开了藏在袖子内的匕首，他递交了早已伪造好的通行证。士兵狐疑地看着这对既不像父女也不像兄妹的旅人，示意放行。
随着人流进城的，还有一对奇怪的角色。
池夜不习惯地整理着身上的古装，抱怨道:“这也是你的神力之一吗？”
“嗯，要不然让你穿着校服进城？”虞渊倒是一副非常适应的样子。
“……”池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偷偷拉开衣领向内瞄去，旋即红透了脸颊，“连内衣也换掉了……”
“我的神力可以适应时代自动匹配衣饰，我可没什么给美少女换装的恶意癖好。”虞渊突然恶作剧一样地看着她，“还是说，你想……”
“不，美少女不想。”池夜像看垃圾一样地看着最高神明。
她相信虞渊的话。手腕的腕表，也因为时代的作用变化成了银制的手环，上面雕刻着指向十点的指针。
两个人的任务，就是使得数字逆时针转会1。
就这样，神明与少女来到了灵城内。
“如果可以和人类合作，说不定人类对于历史的认知，可以领先现在的水平几百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卖力吆喝的市井商贩，池夜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如此感叹道。
“那说不定会导致更严重的歧率。”虞渊在一旁给池夜浇了一盆冷水，“我保护的不是人类，而是世界本身。”
池夜很不甘心地承认了这一点。确实，人类可能会因为神明的馈赠招致更大的祸乱。她想起了了某个关于‘潘多拉魔盒’的故事。
事实上，不仅仅衣服契合了时代，神明的表现，完全比本地人更加地地道，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旅店，两个人暂时在客房中安置了下来。
“你的房间在我的对面。”虞渊把钥匙交给了池夜，记得收好。
“住古代的旅店……”池夜对虞渊刚才老妈子一样的叙述根本就一点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抚摸，检查着各类古制家具。
这时，池夜的脑海内突然出现了异常而熟悉的声音，池夜条件反射地看向了虞渊，但大叔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嗨，小夜和神明大人都安顿下来了吧，那么就由后方的记者枵来说明现在的情况。”
这就是所谓的场外援助吗……池夜冷静了下来。确实，除了感慨古代的世界之外，她对于造成歧率的原因还没有一点头绪。
2
“直到北国灭亡前，世界上一直活跃着名为‘妖’的种族，那是神秘在凡间的代称，”枵解释道，“妖里面有四位最强的存在，穷奇，饕餮，混沌，梼杌。本来，这座城市会被穷奇经过，然后相安无事。可是现在……经过了某人的捣乱，灵城，将会在几天后被穷奇毁灭哦。”
“什么！”池夜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城市被毁灭……”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会保护你。”虞渊在一旁拍了拍池夜的肩膀，“既然带你来了，那大叔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本来我们应该按照历史留下的各种记载按图索骥，可是神明的介入本身就是对过去的干扰，再加上那些麻烦的人物胡来地修改历史，这段时间的资料会出现一些紊乱，所以池夜，你要依靠自己的判断了。”枵说完这句话后就掐断了和池夜的脑内通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摸不着头绪的池夜求助一样地看着虞渊，“你的神力有什么好办法吗？”
“很遗憾，为了防止时间线产生更多的变动，我的力量要酌情发挥。”虞渊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门，“暂时没有头绪，那就去街上搜集一下线索吧。”
3
池夜和虞渊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街。不熟悉大叔的工作流程，池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玩忽职守。
“这里的东西，都好漂亮。”池夜眨着星空般的眸子，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有精致的挂饰，花纹优美的布匹，还有很多原汁原味的传统小吃……
“要是喜欢可以买下来哦。”虞渊悠闲地叼着一枚代替香烟的不知道哪里摘到的草叶，饶有兴致地看着兴奋的池夜。
对于一个十八岁少女来说，穿越时光，可是能够珍藏一辈子的际遇。
“真的吗！”池夜兴奋地看着虞渊，然后，她咳嗽了一声，红着脸说道，“我才不想要你给的东西。”
“当做我硬把你拉来的补偿好了。”虞渊四处张望着，似乎是要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一家上档次的店铺，“这种机会不多，起码留下个纪念品吧。”
虞渊和池夜踏入了一家玉器店。池夜嘴里叼着虞渊买给她的糖葫芦，心不在焉地观看着那些玉器。本来，她对首饰一类的东西便不感兴趣。
“我去找地方扔垃圾。”没等虞渊回应，池夜自顾自地走出门去。
她扔掉吃干抹净的糖葫芦串，正要回去寻找虞渊，突然停下了脚步。
少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士兵的谈话。
“你听说了吗，下水道的清理工人说排水道里有奇怪的声音。”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还有什么工人失踪的现象……”
“是不是排水道里溜进什么野兽了……”
得告诉虞渊，说不定是个重要的消息……池夜刚转过身，便和某个行人撞了个满怀。
4
“对不起！”池夜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衣服的女孩，她连忙扶起了女孩，“不好意思，我没有看到你。”
女孩机械地抬头看着池夜，然后疑惑地偏了偏头。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哎？”池夜蹲下身来，看着一脸疑惑的女孩。她咬着嘴唇，有些不确定地说，“就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感觉对某个人很抱歉，这样子。”
“不懂……”女孩挠了挠头，“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不用哦，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池夜想要给女孩些东西，但是身上又什么都没有带……
突然，她的目光撞上了街角某个黑衣男人。
男人寒星一样的瞳子里，隐藏着几分凛冽的杀意，池夜打了个冷战。
顺着池夜的目光，偶遇的女孩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来接我了……姐姐，我要走了。”女孩朝池夜招了招手，示意告别。然后她迈开步子向男人跑去。
“看什么呢？”从店里出来的虞渊冷不丁地拍了池夜肩膀一下。
“啊……”池夜回头，看到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叔的手里，托着一枚精致的玉坠。
5
“这是什么？”池夜看了看大叔手里的玉坠。
“送你的礼物。”虞渊弯下腰，将玉坠挂在了池夜白皙欣长的颈子上。
“唔……”池夜用手托起了吊坠。那是玉石雕琢成的一枚晶莹剔透的莹白色小花。
“好漂亮。”池夜感叹道。
“嗯。”虞渊挠了挠头，“和你蛮配的。雕刻的内容是来自西方大陆的花朵，小苍兰。”
“小苍兰……”池夜依稀记得，自己从书里看到过关于它的内容。
不过没有沉溺在神明的馈赠中太久，池夜将吊坠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对虞渊讲述了刚才听到的关于排水道的内容和遇到的小女孩的故事。
“哦？”虞渊狐疑地打量着池夜，“原来你还记得要工作啊？我以为你跑出去玩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池夜的脸颊有些发烫。
虞渊对于下水道的事情一笔带过，但似乎对池夜口中提及的那个连“对不起”都不会说的女孩颇有兴趣。
传说中带来灾厄的黑兽，有着晦暗的命运。它是刽子手的猎犬，是战争的发动者，最后注定要迎接毁灭。
名为池夜的少女，似乎使得平衡的天秤出现了倾斜。
虞渊看着手腕的金色手镯，雕刻的指针花纹，不知道何时逆时针偏移了数字10。
6
男人面色阴沉地看着穿越人流走来的女孩。
“那个女人是谁？”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不认识。”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她小声说道，“她是个好人。”
“哼，不过是个虚伪的人类。”男人的眸子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你要知道，所有的人类都是我们的敌人，‘最高神’告诉过我们了，只有毁灭人类，妖族才可以得到我们本应得到的地位。”
“可是，我觉得这样子也挺好……”女孩两只手纠结地交叠在了一起，“刚才，她有教我‘对不起’的意思。”
“哼，伪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语，“等到你看到猎人们猎杀妖族的模样，就不会这么想了。”
男人带女孩离开了集市。
7
暮色散去，夜晚降临，平静无风的夜空下，两道影子悄悄自房间的窗户爬出了旅店。
“放我下来！”被虞渊抱着的池夜小声说道。
“好，好……”虞渊小心地放下了怀里纤细的女孩，“我也没想到你会笨到连个窗子都翻不过去。”
“我更没想到你为什么不用你在家里的那个‘乌拉’一下瞬间移动的力量。”池夜整理着衣服抱怨道。
“我要尽量避免过多使用神力，”虞渊伸手摩擦着下巴上的胡渣，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相比于神明的强行逆转时空，或许人类名为‘侦探’的活动可以更好解决问题。”
“只要你不是找机会故意抱我就好……”
“唔……”池夜突然想起了什么，“歧率突然的变动，是不是说明我们的行动有了效果。”
回到旅店后，池夜和虞渊想要分析得出歧率下降的原因，但是却毫无头绪。
“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白天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盲目乐观可能会导致更大的危机。”
“哦。”还以为行动有了成效的池夜叹了口气，颇为失落地耸了耸肩。
毕竟，这座城市和繁盛的人口，可能在某个时间节点随着恶兽穷奇一起化为灰烬。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这使命确实太过沉重了。
虞渊鼓励一样地拍了拍池夜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我可是最高神，放心，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知道……”池夜总算再次提起了干劲。
两个人在宵禁时刻出行的目的，便是打探白天池夜得到的关于下水道神秘野兽的情报。
最好的结果，如果下水道闹事的是穷奇，今晚他们便可以结束灾难，控制住穷奇，让未来回到正轨。
来到了某处下水道的入口，虞渊回身看着浸润在夜色中的人类少女，面色凝重。
这次的情况很不寻常。和枵的联系出现了未知的干扰，而且，穷奇未来的暴走，似乎并非是因为时间自身的选择。
池夜……黑暗中，虞渊皱紧了眉头。
8
哈欠连天的池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宽敞下水道内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发臭的污水，偶尔老鼠经过的声音，还有，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说，大叔，我们明早再来吧……”池夜吞了吞口水小心地提着建议，“要不我在外面等你。我很勇敢的，一点也不怕黑！”
“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吗？”虞渊轻松地笑了一声。他伸开了手掌。“噗”地一声，幽蓝的微弱火光照亮了四周粗砺的堆砌砖块。
头顶的墙面被火光映射出了银色的光点，稍稍地让池夜有些安心。
虽然是大叔，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池夜看着虞渊后脑绑起的马尾，内心这样感叹道。
“你是不是在念我的坏话？”虞渊回头问道。
“没有。”
突然，虞渊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池夜刚要发问，虞渊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前方的转弯处，可以听到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摩擦石壁，还伴随着牙齿撕扯的细碎咀嚼声。
“那是什么……”池夜攥紧了衣角，紧张地问。
虞渊低声说道:“是妖祸，下水道里潜藏着妖祸。”
“妖祸……”
“是妖怪的亚种，追逐鲜血和悲剧的恶灵。”虞渊轻声说。
“不能就这样离开，这样还会有人遭殃的……”池夜对虞渊说道。
“不能确定这些妖祸的存在会不会引来未来的变动，不过，这样的邪恶之物，确实要尽早消灭。”虞渊沉吟着，点了点头。
“躲在我身后。”虞渊手中的火焰突然变得盛大起来，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四周的墙砖。
池夜看清了妖祸们的模样。数十只妖祸，围绕着地上一堆发臭的腐肉贪婪地撕咬着。它们形似巨大的灰色猎犬，有着尖利修长的爪牙和佝偻的身形。
妖祸们被光亮刺痛，它们冲池夜和虞渊发出了尖利的嘶吼，然后啸叫着扑向二人。
“啊！”池夜攥紧了拳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敢看的话，可以闭上眼睛。”虞渊面对着十几只足以把他撕成碎片的恶兽，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蓝色的火光突然自昏暗浑浊的空气中生长，宛如黑夜中绮丽盛放的蓝色蔷薇。
一朵，两朵，三朵……
致命的蔷薇火焰瞬间将妖祸们烧成了灰烬。数十只妖祸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成为了空气中的一缕清灰。
整个过程，虞渊甚至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躲在虞渊身后的池夜感叹道:“好，好强……”
这就是最高神的力量吗……何况还是因为时空限制只能发挥最小限度力量的神力。
“我说过了，我会保护你的。”大叔揉了揉池夜的头。
这时，排水道的四面八方，突然涌现了嘈杂的践踏声。
是妖祸，被同伴燃烧的灵魂诱惑的妖祸。它们探出脑袋，警惕地看着二人。
“这……到底还有多少只啊。”池夜哆嗦着问道。
“……”虞渊环视了一眼四周。这数量，怕是有近百只躲藏的妖祸。
这种数量，绝对不是几只趁乱跑进城市角落的妖祸。
有人，在蓄意饲养这些妖祸。
“大叔，怎么办……”池夜靠近了虞渊的身体，不知不觉间，近百只妖祸便已经包围了池夜和虞渊。
“待会我的力量可能会伤到你。”虞渊的手搭上了池夜的肩膀，“你先等我一会儿。”
又是池夜那天在楼顶感受到的力量。无数湛蓝的流光划过，几道流影在成群的妖祸之中以万分之一秒的速度穿梭着。
等池夜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传送到了妖祸包围圈的外侧。
“嗷！”妖祸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它们层层叠叠地扑向了孤身一人的虞渊。
“大叔！”
虽然明明知道最高神不会被这些低等的妖祸所伤，但池夜还是担心地喊了出来。
似乎有点意外，虞渊向池夜的方向看去，然后，妖祸丑陋的嘴脸便挡在了二人之间。
池夜攥紧了胸口冰凉的小苍兰吊坠。
下一秒，盛大的蓝色火光漩涡一般冲天而起，充斥着最高神周身的空间。
蓝色的纯净火焰静默地燃烧着妖祸们已经在瞬间被蒸干的躯体。点点燃烧的碎片宛如坠落的星辰碎片自空中落下，幽幽地照射着黑暗的甬道。
虞渊的发带脱落，一头乌木般的秀发垂在脑后。他踩着还未熄灭的火光安静地向池夜走去。
“呼……”池夜松开了攥紧裙边的双手，迅速收起了那副担忧的表情。
忽然 池夜耳后传来了急促的奔跑声。
最后一只妖祸，向手无寸铁的少女扑去。
“啊！”池夜本能地举起手来，在利爪要撕开少女肌肉的瞬间，一团蓝色的火光击飞了妖祸。
那只妖祸尖叫着，化为了灰烬。
“你没事吧。”小跑过来的虞渊关切地问。
“没事。”惊悸的少女握住胳膊喘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她的背上渗出了冷汗。要是再晚上一秒，自己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你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啊。”虞渊潇洒地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根白色的发带，绑好了自己的马尾。
“神明大人，别对我要求太高。唔……”池夜突然感到右手的手背一阵抽痛。
她举起了右手，借着神明幽蓝的火光，她看到右手手背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妖祸的利爪，在那一刻划破了她的手背。
“没事，我不痛的。”池夜看着一旁脸色难看的虞渊，慌忙摆了摆手。
因为疼痛，她的右手轻轻地颤抖着。鲜血流下，滴入了下水道的石缝之中。
“这里环境很脏，我们赶快上去。”虞渊拉住了池夜的手，向返回的路走去。
池夜并没有动。
“我们要查清楚这些妖祸的来历，肯定还有什么线索。”池夜举起了手镯，上面的歧率并没有变动。
“……”虞渊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你受伤了……”
“没关系。”黑暗中，池夜的瞳子在蓝火的辉映下宛如坚定的星辰，“这点小伤，稍微忍一忍就好了。”
“哼，倒是我这个神拖后腿了。”虞渊露出了微笑，他拍了拍池夜的背，“那就继续向前走吧。”
9
池夜小心地用左手托举着右手，两人一起向前行走着。
虞渊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态度消失了许多，一路上，他都变得谨慎无比。
“小夜，有件事要提醒你。我的力量里，并没有疗伤这一项内容，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小心才行。不过，必要时……”
“嗯？”池夜发现虞渊突然闭上了嘴。
“没什么……”走到某处地方时，虞渊突然停住了，“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哎？”借助神明的火焰，池夜仔细查看着四周。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甬道，粗砺的砖块，无法照亮的阴影，还有脏污的地下水。
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腐臭。是，什么的肉类腐烂的味道。池夜皱了皱鼻子，这味道让她很不舒服。
“果然……”虞渊将手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一股巨力渗入砖隙之中。一声巨响后，墙壁，坍塌了。
这边甬道的墙壁，是空心的。不如说。墙壁的另一侧，更像是一间密室一样的东西。
里面，露出了大量的腐肉。发臭的腐肉，肮脏的苍蝇不眠不休地在其中盘旋。
“呕……”闻到这股味道，池夜差点吐了出来。她在一旁用手掐住喉咙，不停地干呕着。
“虽然没有找到穷奇，不过，这差不多是阴谋的结尾了。”虞渊一挥手，腐肉在蓝色的火海中熊熊燃烧着。
“有人想毁灭这座城市。他所借用的，不仅仅是穷奇的力量。很谨慎，他做了双重保险啊，竟然还借助了妖祸的力量。”
“这些腐肉，不会是那些失踪的……”池夜再次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不，那些人估计早已尸骨无存了。”虞渊平静地看着燃烧着腐肉的火焰，“这些腐肉应该只是禽类和畜类腐烂的遗体，用来豢养妖祸的食粮。这些东西的饭量仅靠几个失踪的工人可不行。”
“可是，从哪里可以找到这么多动物尸体……”池夜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灵感。
手镯的歧率，再次微弱地向1靠拢。
10
“疼疼疼……”房间里，池夜呲牙咧嘴地看着借着烛火为她包扎伤口的大叔。
“抱歉抱歉，果然还是枵更擅长这种东西。”虞渊叹了口气，细致地为池夜的右手缠上了纱布。
“可是，枵似乎没有再给我们什么提示过了。歧率的变动倒是提醒了我们选对了道路。”抽回手来，池夜托着腮检查着大叔包扎的纱布，“大叔，你这不是包扎地挺不错的嘛。”
“嗯，可惜我没什么治疗伤口的办法。”虞渊有些惋惜地说，“不留疤的话真是万幸了。”
“我以为最高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呢。”
“只是比一般的神明要强。”虞渊为手受伤的池夜铺好了床铺，“神力的储量上。我的力量可是无穷无尽的。准确地说，我的力量，是人间界那些小神的力量之源。不过，就算神力再怎么充足，那些不会的领域，也还是不会。”
“这世界上，就连神明也没有完美的啊。”池夜坐在床边感叹道。
“完美的神明，有的……”恍惚间，虞渊想到了那个一袭白衣的身影。
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神祗，世间万物的缔造者，唯一一位配得上“神明”称号的生灵 白鸟。
“我不就挺完美嘛。”虞渊揉了揉池夜的头发，“天色不早了，明天我会给你准备好衣服的。快睡吧。”
他弯下高大的身子，替少女吹熄了烛火，然后悄然关门离去。
一身倦意的池夜 躺在床上，望着黑暗的房间，却怎样都无法入睡。
月华照耀着中原帝国最大的湖泊，泪湖。
澄澈的湖水旁，某个戴着宽大兜帽的身影捧起了一抔湖水，看着它自指尖碎落。
身影站了起来，随着斗篷一起浸润于静谧的黑暗之中。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手镯。
11
清晨。灵城角落内某间狭小的屋子。昏暗的房间中，男人向后瞥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女孩正在角落的小床上安睡。
男人旋即出门。
刚刚打开房门，男人便发现面前站着的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
“最高神大人！”男人想要跪拜，但是斗篷下伸出的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呵，”斗篷下，是毫无情感波动和无法辨识出性别的声线。
“时间快要临近了，希望你能加快步伐。”
“最高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谦卑的男人。他轻轻说道:“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对吗？你是神的奴仆，有着净化这个世界的使命。”
“希望到时候您能兑现当初的诺言。”男人抬起头说道，“让妖族，和人类平起平坐。”
“哼……”突然间，蓝色的烈焰包围了男人，炽热的火焰逐渐向男人的身躯逼近。
男人的脊背传来一阵恶寒。他能感受到，藏在斗篷下的那张面孔 传来了浓厚的杀意。
最后，最高神挥手，火焰消于无形。
“你还没有和我讲承诺的资格。”最高神向远处走去，“先专注于眼下吧。我，原谅你这次的僭越。”
半晌，男人站起身来，牵出马车走向了集市。
12
道路一侧，池夜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呆呆地出神。
就在刚才，枵微弱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这个时空，确实存在着对枵的未知干扰。
“……你们要抓紧时间了……”一片刺耳的嘈杂声中，她和虞渊只听到了这句信息。
此刻，池夜感觉眼中宁静繁华的城市，似乎会在下一秒便会被烈焰燃尽。
她伸手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姐姐……”稚嫩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哎？”池夜低头，穿着宽袍的女孩正仰着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是你啊，”池夜拢起裙子蹲下身来平视着女孩，“你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女孩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我没有爸爸妈妈。”
“是吗……”池夜歉疚地笑了笑。她后悔自己不该草率地提出这个问题。
“对不起。”池夜轻轻说道。
“对不起？”女孩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记得这个词，是姐姐教我的。”
“谢谢你还记得。”池夜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见面两次了，姐姐我一直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东西……”
她摸了摸口袋，忽然眼前一亮。去大叔家里的时候，自己好像拿走了一个橘子。虽然衣服改变了，但是橘子确实还真切地放在口袋里。
“这里有橘子。”池夜拿出了橘子，纤细的手指迅速划开了橘皮，她递给了女孩一瓣橙黄的橘子。
女孩接过橘子，狐疑地打量着，然后轻轻将那瓣橘子放进了嘴里，“好甜……”
“喜欢吃的话就都拿着吧。”池夜将橘子推给了女孩，她站起身来，微笑着说，“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给你各种好吃的水果吃的。”
“唔……”女孩像看护什么珍贵的宝藏一样郑重地将橘子放进了口袋里。
“啊，时间很晚了。”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像上次一样，她匆匆地向远处跑去。
最后，女孩伸出手来，回头用力地朝池夜招着手。
“小心看路！”池夜向她大喊，也用力摆手回应着女孩。
女孩的背影让她的心再次坚定下来。
还有人在努力地活着。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保护的，不仅仅是未来，还有当下这座城市的命运。
“这不是很有干劲吗？”买早餐回来的虞渊把早餐递给了池夜。
“唔，怎么去这么久。”池夜接过早饭，用食物的热气温暖着冰冷的双手。
“今天摊前人很多的。”虞渊贴起双掌摆了摆，以示歉意，“就算是神明大人，也要好好排队才行。”
池夜没有说话，她只是遥望着远方的天空，风吹起了她低垂的两条发辫。
泪湖上空，是密布的阴云。
13
灵城偏僻的某个下水道口，拉着一辆破旧马车的黑衣男人停下了步伐。
装着重物的马车停在了下水道的入口处，马车老旧的车轮发出了“吱呀”一声痛苦呻吟。
男人掀开了马车上肮脏的灰布，里面是一个个黑色的麻袋。
突然，男人放下了刚提在手中的麻袋。瞬间，他已经掏出了怀中的匕首，然后，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匕首迅速向后刺去。
在匕首尖端距离后方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咽喉只有一寸时，男人流畅的动作停顿了。
“你是谁？”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警惕地问。匕首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凌厉的杀意。
对方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有着温和的眼神，长满胡渣的下巴和脑后一条高高的马尾。
“哎呀，被发现了。”虞渊微笑着叹了口气。恍惚间，在男人来不及反应之时，虞渊的身形已经来到了马车一旁。他皱了皱鼻子。
“哎呀，亏得你能忍受这样的臭气啊。”虞渊扇了扇鼻子，“你是个妖怪吧。豢养妖祸，呵，究竟是怎样堕落的妖才会与妖祸为伍？”
“你到底是谁？”男人利索地反拿起匕首，和虞渊周旋着，“你怎么知道妖祸的事情！”
“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了，”虞渊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你那些宠物，昨天就已经被我烧成灰烬了……对吧，小夜。”
大叔的声音突然轻松下来。右手缠绕着绷带的少女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我们昨天知道了下水道的传闻，在调查时遭遇了妖祸。然后，我们发现了藏在下水道墙壁的腐肉。”池夜握住了受伤的右手，“这么多禽畜的遗体，我们猜测是你在城市的屠宰场搞到的。问过了店老板，有个神秘的男人，每天都会贱价购买几天前已经发臭的腐肉。”
“所以，”虞渊疲劳地打了个哈欠，“我和小夜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在屠宰场跟踪你，然后逮你个正着。混蛋，早起可是很辛苦的啊。”
池夜皱起了眉头，她和虞渊，似乎还遗落了什么线索。眼前这个男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到底，遗忘了什么样的碎片?
蓝色的火焰自虞渊的手中召唤。他慢慢走向了男人。
男人看到了那道蓝色的火光，神色忽然变得无比扭曲。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力量……果然，神说的果然是真的……”男人爆发出了一阵扭曲的狂笑，“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全都明白了！”
癫狂的男人放下了紧握着匕首的手，他用左手捂住面庞，在密布的阴云下凄厉地狂笑着。
14
“不过就是一群伪善者在这里惺惺作态，”男人垂下了手，“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获得了这股力量……”
“穷奇！”
“什么……”池夜心中一紧。只见墙壁的一侧，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面色阴沉地看着男人。
“开玩笑的吧……”池夜迟钝的记忆终于有了反应。在第一次偶遇女孩时，她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路上的行人逐渐增多，他们疑惑地注视着对峙的四人。
“你们啊，根本什么都不懂。”男人来到了女孩身侧，“你们不知道妖族到底在人类脚下受到了怎样的蹂躏。你们最擅长的，不过是在道德的高地冷眼旁观而已。”
男人是妖族某个大家族的公子，几百年前，中原帝国的扩张的铁蹄下，男人的家族沦落为了无辜的牺牲品，只剩下他一个人逃出了化为废墟的家园。
几百年的时光，他的内心始终被仇恨的烈火灼烧，可是他的力量太过微弱……
直到他遇到了自称最高神的神秘影子……
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能报仇。他要让妖族，把人类踩在脚下！
神明给予了他名为“穷奇”的黑兽，他舍弃了姓名，舍弃了一切，和穷奇踏上了名为复仇的修罗之路。
“穷奇……”男人攥紧了拳头，“动手吧，虽然时机还未成熟，不过，是你的话，一定能让城市化为炼狱！”
穷奇自始至终地低垂着头颅，没有回应男人。
池夜忽然感觉到左手手腕一阵灼烧一样的疼痛。
手镯上刻印的歧率，在疯狂地变动着。
脑海中，突然断断续续地响起了未来的枵的声音。
“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定要阻止穷奇，这是最关键的节点。她毁灭了灵城的话……将会对未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那必要时，就销毁她吧。”虞渊攥紧了拳头，他体内的神力逐渐积聚着，强大的力量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袂。
“销毁……”池夜的瞳孔瞬间睁大。
“大叔……”她想伸手拉住最高神的衣角，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想要祈求虞渊不要杀了穷奇。
可是，大叔是走过了无尽岁月的神明，她理解的大叔，虽然以时空的修复为优先，但绝对不会不择手段。能走到这一步，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了。
明明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才拖了大叔的后腿，现在又圣母心泛滥……
“哎?”一只温柔的大手粗鲁地揉了揉池夜的头发，池夜抬起头来，看着虞渊轻轻地冲她微笑着。
“别胡思乱想，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成，”虞渊轻声说道，“人类毕竟是那个人的子民，子民的愿望，我会回应。而且，穷奇在此地死去，未来的处理也会变得相当麻烦。”
“虞渊……”不知为何，池夜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放心，”虞渊拍了拍池夜的肩膀，站到了她的身前，“我没有回应人类愿望的义务，不过，如果是你的心愿，拿出一定觉悟的话，我会帮你。”
虞渊朗声对男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女孩说道:“穷奇，我的同伴，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放弃不属于你的仇恨，放弃那个男人，事情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女孩始终低着头，她不敢去看池夜，那个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大姐姐。
无名的男人呵斥着穷奇:“难道你要背叛神明，背叛整个妖族吗?还是说，仅仅和这个伪善的异类有过一面之缘，你便被虚伪的人类欺骗了！”
“……”女孩捏紧了拳头，浑身颤抖着。她自发间的缝隙看到了那个人类少女企盼和焦急的眼神。那双星空一样美丽的瞳子，正鼓励地看着她。
“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给你各种好吃的水果吃的。”
那是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很奇怪，仅仅是因为只有两面之缘的人类女孩，她便对男人几年来的教导产生了怀疑。
人类，真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事实上，许多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人类，都会对她露出笑容。
“我做不到……”穷奇用细弱的声音颤抖着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怒火中烧的男人震惊地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女。
15
……
不谙世事的女孩牵着身披黑袍的最高神明的手，来到了仇恨的男人面前。
“你是否已经放弃了一切，只作为神的奴仆活着?”自称最高神的神秘人问道。
“是的，我已经献出了一切……”趴在地上的男人早已遍体鳞伤，但他的双眼，仍然闪烁着愤怒的火。
那是为自己的亲族和友人燃烧的烈焰。
“那，这灾厄的黑兽，便是你的武器了。”神秘人将女孩推到了男人身前。
她懵懂的心智无法看透，眼前的神秘人，到底在规划一盘怎样宏大的棋局。
她随着男人过着清贫而艰苦的生活。男人一步一步地，在她幼小的心田中播种着仇恨。
呵斥，饥饿，寒冷，鞭笞，践踏……男人用痛苦和女孩身上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换来了女孩体内黑兽的觉醒。
漆黑的天雷落下，涤荡着巨大的黑色猛虎周身的一切。穷奇张开了血盆大口，咬牙切齿地走向了男人。
看着自己用尽了非人手段创造出的黑兽，男人狂妄地大笑着。
他成功了，即使下一秒他便会被愤怒的凶兽撕成碎片。
女孩没有杀死男人。她有时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她杀死了他。她的命运，是脱离男人的掌控，还是坠入更为黑暗的深渊。
直到……直到那个眼眸中盛着整片星空的人类教会了她一句“对不起”。
……
“不行……我做不到。”她鼓起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对男人说道。
男人的嘴角抽搐着，他的目光因为仇恨而扭曲，双手因为欲望而颤抖。
人类带给他的，只有仇恨和绝望，所以，只有更加炽热的仇恨与绝望，才能毁灭人类。
男人一扬手，女孩的脚底，突然出现了血一般的猩红法阵。
“这是……什么?”女孩茫然地看着脚下的法阵。
“呵，你以为你可以脱离仇恨的命运，”男人冷笑着看着女孩，“你不过是神明的武器，带来灾厄的穷奇，你难道，以为我会给你一丝的温柔吗?呵，这是神明埋藏在你体内的禁制，只要催动……你便会毁灭一切，直到精疲力尽的那一刻。”
“疯子！”愤怒的池夜朝男人和穷奇冲了过去，虞渊一把拉住了她。
“大叔……”池夜扭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神明。虞渊分明看到了，池夜眼中滑落的泪水。
女孩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逐渐变得滚烫，身体遗留的伤疤，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热度。
意识逐渐地模糊，大脑自某个角落开始，切实地被神明的指令侵蚀着。女孩慢慢闭上了眼睛。
“姐姐，再见了。”最后一刻，她对被最高神拉住的池夜浅浅地微笑。
女孩口袋里的橘子落到了地上，擦亮了阴暗城市中唯一的暖色。
蓦然一声惊雷，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黑色的雷光瞬间自少女的身体内炸开，剧烈的冲击涤荡着整座城市。
“小心！”虞渊挡在池夜身前，透明的屏障展开，挡住了女孩变身时所散发的庞大妖力。
灵城的人们纷纷尖叫着逃走，男人的狂笑声中，黑色的灾兽嚎叫着，宣告着和天空同样晦暗的城市的末日。
16
“哈哈哈哈哈哈！”黑色的雷暴中，男人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可悲的人类啊，迎接你们的末日吧！”狂喜的男人突然愣住了。巨大的黑色猛虎猩红的眸子直视着男人。
下一秒，猛虎锋利的指爪剁碎了男人的身躯，以及他永不消磨的狂热与仇恨。
穷奇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吼，黑色的雷暴环绕周身的巨兽走向了灵城的市中心，一路上，黑色的闪电摧枯拉朽，在地面和建筑上犁出了一道道沟壑。
池夜呆滞地凝视着穷奇巨大的身影。这就是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的力量吗?
最后，她还是没有拯救那个可悲的女孩。
“小夜，”虞渊将池夜的思绪拉了回来，“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你的保护对象似乎直到死亡都不会停止了。之前的承诺……”
“注意安全。”池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颤抖地攥住了虞渊的手，她抹了一把眼泪，“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任性的要求。”
“你这家伙……”虞渊看着池夜，叹了口气，他一晃身子，便来到了穷奇面前。
“凶兽穷奇……”虞渊的眼底闪烁着流光，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自他的周身凝聚，“就算再怎么可怜，让美少女哭泣的话，也很失礼吧。”
穷奇大吼一声，巨大的利爪拍向了虞渊。
淡蓝色的无形屏障挡住了穷奇的利爪。虞渊手一振，蓝色的流光闪过。穷奇的身影宛如一道黑色的流星，重重地砸在了灵城背侧的城墙之上。
逃窜的士兵之中，穷奇咆哮着站了起来，压在身上的碎石全部都滚落到了城墙下的泪湖之中。
“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不过恐怕你也听不到吧。”幽蓝的火焰环绕着神明的身躯，最后嬗变为了冰蓝的锁链，锁链飞出，牢牢压制住了穷奇。
“对不起，事到如今，你也要成为稳定时空的陪葬品了。”虞渊用悲悯的目光望着挣扎的穷奇。
白炽的雷光在虞渊手中闪烁着，就在万钧的雷霆要破灭穷奇的身躯时……
“救救我……求求你，不管是谁也好，救救我吧……”
虞渊的耳边传来了这样的低语。他的脑海中，分明闪回过了满是伤痕，被铁链束缚的少女，跪在血污中祈求的情景。
虞渊侧过了手，闪电炸裂，粉碎了穷奇一旁的墙壁。与此同时，凶兽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吼叫着扑向了虞渊。
地面上，灵城的士兵拉住了仰望着城墙的池夜，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他冲池夜大吼道:“快走，姑娘，这里很危险！”
没有反应过来的池夜被士兵拉住，踉踉跄跄地混入了逃难的人群之中。
她左手的手镯，指针早已产生了混乱，这次世界命运的变动，要失败了。手镯警告着池夜，烫伤了她的手腕。池夜死死地捂住了开水一样滚烫的手镯，被逃难的人流推出了城市，泪珠沿着面颊一颗颗地滚落。
为什么歧率还在变动……大叔，还是要遵守那个承诺吗……
她踉跄着脚步，身边充斥着难民们的哭泣，呵责，还有汗水与血的味道。
为什么要让我来这种地方，我想回家……
重心不稳，池夜跌倒在了地上，尘土弄脏了她洁白的裙摆，池夜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汗水沾湿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不管是谁都好，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某个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脑海。
“救救我……求求你，不管是谁也好，救救我吧……”
是她……穷奇的心智，还没有完全泯灭……
“你听到了吗！”她抓住了身边逃难男人的衣袖疯狂地说，“你刚才听到了吗?”
“不想活的疯子，快滚开！”男人一下子甩开了池夜，池夜摔倒在了地上。
她又爬了起来，推搡着逃难的人潮，朝城背的高墙奔去。
逆着逃难的人流奔跑，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少女仍然跌跌撞撞地前进着。
“池夜！”是枵的声音，“我排除了干扰……你们那边情况很糟糕。”
“我知道……”池夜疯狂地向城墙奔跑着，她大口地喘着气，压榨着肺部为数不多的空气，“穷奇，穷奇要觉醒了……”
“这是……修改歧率最接近失败的一次。”沉默了一会儿，枵叹了口气，“虞渊的决定，果然是错误的吗……”
“还没有……还没有到最后……”听到这里，池夜擦了一把汗 继续向前奔跑着，“我知道我拖了后腿，但我，但我还不想放弃，只要没到最后，不就有挽回的可能吗?”
虽然不知道回去可以帮上什么忙，但总好过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之后默默地哭泣。
17
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了一起，浑身湿透的少女最后还是来到了城墙下。
然后，第二段台阶上，她被看守着城墙等待援军的士兵们拦住了。
“让我过去！”形迹可疑的少女被士兵死死地按在了墙上。
“求你们了，让我过去！”声嘶力竭的少女哭着祈求道。
黑暗之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似乎被掐灭了。她也，再没有听到女孩的呼救。
神明和凶兽激烈地战斗，黑色的雷电裹挟着幽蓝的火焰朝四周放射着。池夜的耳廓感受到了山崩一般的爆鸣，她所在的阶梯，被战斗的余波击中了。
士兵松开了钳制，池夜向城墙阶梯开裂的罅隙间坠落。
最后关头，她的双手攀住了阶梯的残骸。
好痛……锐利的山石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濡湿了衣服的袖角。
但她没有放手。池夜艰难地爬上了阶梯。回首望去，士兵们被眼前的罅隙阻碍了。池夜猛吸了一口气，扯掉了缠在右手的破烂绷带，朝城墙冲去。
呼……大叔……
此刻，高大的神明和不幸的少女，似乎成为了脑海中，怎样都无法握住的幻影。
最后，跨过不知多少层阶梯，她来到了城墙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黑兽躺在地上。
面无表情的虞渊，凝聚出了火光组成的利刃，对准了穷奇的心脏。
“小夜?”看到了狼狈的少女，虞渊消解了手中的火光。池夜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虞渊。
然后，她慢慢走到虞渊面前，嚎啕大哭。
“对不起……”她呜咽着说。
“不是你的错。”虞渊叹了口气，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黑兽，说道，“现在，你想怎么办?”
“你，还想着要救她吗?”池夜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眼泪，仰头看着神明。
“你不也是，听到了她的呼救才义无反顾地回来的吗?”
“我，我想救她……”池夜攥紧了拳头，“说我圣母也好，别的也罢，但我不想让她失望。”
池夜来到奄奄一息的黑兽面前，慢慢地朝黑兽伸出了手，穷奇皮毛上黑色的电光烫伤了池夜手指柔嫩的皮肤。池夜皱了皱眉，她抚摸着穷奇的额头。
“不要反抗了，穷奇，”池夜轻声说道，“人和妖的仇恨和你都没有关系，你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只要你，可以笑着活下去，就足够了。”
听到这句话，穷奇眼中猩红的光芒逐渐褪淡。
突然，漆黑的法阵自穷奇身底浮现，狂热的光芒又覆盖了穷奇的眼神。
“没用的，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虞渊蹲下身来，他看着滚烫的手镯，歧率仍然疯狂地变动着，“这是某位神明的禁制。这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只要禁制还在，她便会如最低等的妖祸一样，追逐生命和鲜血。”
“那……”
“校正过去的历史不同于改变现在，神力是很特殊的东西，来自另一时间的过多神力介入，很可能导致时空的崩坏，为了压制住她，我在维持时空稳定下可以使用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虞渊的手中闪烁着光芒，“杀了她，城市不会毁灭，而用我最后的力量解除禁制，如果那个修改历史的神秘人目的是威胁我们的安全……”
“那……”池夜犹豫地看着虞渊，“我们要怎么办?”
虞渊微笑着揉了揉池夜的脑袋。
“既然把后辈带在身上，不表现一把，亏待了我前辈的名声。”虞渊挥手，穷奇身下的禁制瞬间破碎。
虞渊手腕的金色手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预示着虞渊原本肆无忌惮的管理权限已经丢失。
“大叔……”池夜呆滞地看着雨幕中站起身来的虞渊。
虞渊用复杂的神色看着池夜，模糊的雨帘中，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多重情绪的混合物。
池夜连忙看着左手的手镯，歧率飞速地变动着。
是因为冰冷的大雨吗?但她能感觉，手镯的热度在逐渐褪淡，最后，指针回归了一点整。
“恭喜，赌赢了。”虞渊的嘴角扬起了微笑。
巨大的灾兽，在黑色光芒的包裹下又变为了伤痕累累的少女。
“唔……”女孩慢慢站了起来。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池夜泛着水光的星空一般的眸子。
“你醒了……”池夜攥紧了女孩的手哭着说道。脸颊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珠。
“对不起……”看着狼狈的池夜，女孩低下了头。
那是池夜教给她的词语。
池夜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虞渊……”最高神的脑海中浮现了枵的声音，“恭喜，你们成功了。”
“哼，你这家伙，这次完全在划水啊。”虞渊呵斥着偷懒的枵。
“我不是说过了，我受到了干扰，现在才刚刚排除。”
“虞渊，你现在还在使用神力吗?”枵突然问道。
“没有。”虞渊回答，“可控范围内的神力已经用完了，在不破坏现有歧率的条件下，我就是个普通人。”
“可是，我感受到了，最高神的力量……”
“什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虞渊回头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城门的望楼上，身着黑色宽袍的黑衣人伸出了右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指向了毫无知觉的池夜和穷奇。
“Biu.”
“池夜！”虞渊冲池夜大吼道。
可恶，找麻烦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话，因为过去的束缚无法使用神力，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哎?”池夜反应未及。一股巨力直接撕裂了她和女孩脚下的城墙。
最后，穷奇一把推开了池夜。
女孩的身下，是深渊一般的泪湖。
18
“姐姐，再见了……”在和虞渊战斗时，穷奇早已力竭，此刻，她如断了线的木偶，向深渊坠去。
“穷奇！”池夜纵身一跃，抱住了昏迷的穷奇，二人一起向泪湖坠落。
“池夜！”
虞渊的手中缠绕着蓝色的光芒。
“不行……”他按住了手，再使用神力的话，会给这个时空带来崩坏的危险，而且……
体验着极速下坠的失重感的池夜紧紧抱住了穷奇柔软的身躯，用身体为穷奇做好了缓冲。
大脑一片空白，坠入冰冷湖水的那一刻，鼻孔，眼睛，耳朵和嘴巴，全都灌满了冰凉的液体。
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剧痛，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清澈的湖水。
好冷……
分辨不出哪个部位受伤，浑身像是要被撕碎了一般。
她松开了手中抱住的女孩，想要呼吸，却只能灌下冰冷腥臭的湖水……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少女慢慢闭上了眼睛，向湖底坠落。
“再见了，大叔……”最后，脑海中闪回过了无数的身影，然后是那个被冠以灾兽之名的女孩。
“要，勇敢地活下去啊……”
视线中闪过了点点五颜六色的光团，深渊一样的黑暗中，她用最后的力气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
池夜眼中的星光逐渐熄灭，她的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19
滴答，滴答……
雨停了……
泪湖归于平静，只有偶尔泛起的几圈涟漪……
虞渊艰难地在及腰的湖水中跋涉着。
“池夜，你在哪！”没有回应。虞渊捂住脸庞，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只有用神明的力量，才能……虞渊的手中燃起了神力嬗变的火焰。
这时，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
是黑色的，生有两只漆黑羽翼的巨大猛虎。
“穷奇……”虞渊愣住了。
穷奇的口中，温柔地叼着浑身是血的池夜。
穷奇轻轻将池夜放在了岸边，然后静静地注视着虞渊。
“……我不会让她死的。”虞渊跋涉上岸，抱起了濒死的少女，“这是，神明的承诺。”
“……”黑色的猛虎走向了远处。
她脱离了灾厄的命运，某个跋涉了千年时光的人类，几乎以生命为代价向穷奇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她要学习，如何勇敢地活下去，如何面带微笑地生活。
没有回头，黑色的巨兽慢慢走向雨雾迷蒙的湖对岸。
“笨蛋……”虞渊看着怀中遍体鳞伤的少女，“你想要的结果，你的拯救，你真的明白，有什么意义吗?”
蓝色的流光环绕着二人，然后，阴云密布下的湖岸，只剩下了朦胧的水雾。
20
凶兽，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看着跪倒在地上，耗尽了全部力量的少女，轻轻伸出手指点住了她的额头。
“啧，真是不中用，我还不想亲自出马。”神秘人的手中闪过了幽蓝的光芒，“哼，因为粉碎了灾厄的虚假命运，所以无法彻底地毁灭吗……”
“你要……做什么……”穷奇最后用细弱的声音问道。
“剧本还要继续，我和你的相遇，是历史外的歧率。为了我的剧本，只有抹除你的记忆……”神明的声音顿住了，“不过，如她所说的，”
“……要，勇敢地活下去。”
21
无尽的梦魇环绕着惊慌失措的少女。
她身处一片巨大的迷宫之中。
无论如何气喘吁吁地奔跑，都无法找到终点。
只记得，在冰冷的深渊中，某个身缠罪孽和祸乱的女孩握住了自己的手。
迷宫的尽头，是迷蒙着水雾的玻璃一样的幕墙。
隐约看到了大叔和枵的身影。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是枵的声音，“你不会真的要……”
“我有自己的分寸。”大叔烦躁地打断了枵的话语。
“那个阻挠你的神秘人，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22
池夜醒了过来。
是在大叔的公寓里……她望向公寓卧室的落地窗，火红的晚霞逐渐自天空弥漫开来，城市的高楼大厦晕染着暖色的轮廓。
回来了……她举起了自己的手，没有受伤……可是，来自骨骼那种快要散架的疼痛和劳累确是真的。
“醒了吗?”是大叔的声音。
“唔。”池夜看着大叔，他换上了黑色的衬衫，脖颈上挂着一条红色的宝石项链。宝石的切面里，似乎蕴藏着夕阳全部的热度。
“大叔……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这话我原样奉还。”虞渊熟练地拿起了夹在耳后的香烟。池夜闻到了煤油淡淡的气味在空气中晕染。
看着憔悴的少女，虞渊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丢掉了香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大叔凑过来，给池夜看了看腕表的数字，“歧率0%，这都是你的不怕死换来的。那个女孩，也摆脱了凶兽的命运。”
“是吗……”池夜想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她发现自己换上了粉色的睡衣。虞渊连忙给她把枕头竖起来靠好，“我……”
印象里，那么重的伤，足够她这条小命去阴曹地府了。
“衣服是枵那家伙给你换的。我没有治疗法术，”虞渊郁闷地托着腮说，“多亏了你这家伙，我忙了整整一天，午觉都没有睡，逆转了你身体局部的时间，算是，欺骗了你的身体，让它以为自己没有受伤那种状态。虽然很困难，不过你的身体没问题了，虽然还需要休养。”
“修改时间，不会有问题吗……”池夜紧张地看着他。
“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同时给你和世界做手术。”虞渊打了个响指，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衬衫外面盖上了一层白色的长袍，他的耳侧也多了一副听诊器，“手术刀就是最高神的时空流转之术，调整你体内的时间流转和世界的联系，让你能康复，同时把对世界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好厉害……”池夜拍着手面无表情地赞叹着。
“敷衍。”虞渊白了她一眼，然后他凑近了池夜，嘴角扬起了微笑，“现在，让本医生来听听池小姐的心率吧。”
“哎……”池夜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想要挣扎，但是肩膀却被虞渊有力的手牢牢钳制。
虞渊修长的手指解开了池夜领口的纽扣。
“你，你要干……干什么……”池夜白皙的脸颊红地像窗外的夕阳，“我，我要喊人了！”
虞渊的手指，勾出了池夜脖颈的小苍兰吊坠，一千年前，最高神的赠礼。
虞渊的手指一点，小苍兰的吊坠，突然闪烁起了诡异的蓝光。
“我往你的吊坠里灌注了一点神明的力量，危急关头，你可以使用我的力量。”虞渊眼镜下的眼神无比地认真，“危急关头再用，毕竟你是凡人的身躯，无法自如运用我的力量。”
“我，我知道了……”池夜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我自己装回去……”池夜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吊坠塞进了衣服里。
“这么快就要被这个邋遢大叔攻略了吗?”不知道何时，枵倚在了卧室的门上，“嗯，都睡在大叔床上了。”
“这，这是你的床！”池夜的脸颊再次有一点微微发烫。
“办妥了吧?”虞渊询问枵。
“嗯。”枵点了点头，看着池夜疑惑的目光，她解释说，“你缺席了整整一天的补习班。总得有人给你们俩擦屁股。”
“补习班！”池夜猛地一拍额头，然后哭丧着脸看着虞渊，“你明明说过，不让我迟到的。”
“我的错。”虞渊一脸没有诚意的样子。
“放心，”枵微笑着说，“我可是神明的人工智能，帮你从父母和老师那里瞒天过海还是小菜一碟的。”
“那，在这个纪念性的日子，十八年来你第一次旷课的纪念日，”虞渊拿起了桌上一件物什，“池夜，你还想，继续吗?”
“……”池夜愣住了。虞渊的手中，拿着自己的腕表。
枵别过头去，她不想看到虞渊被拒绝的样子。
最高神在纷乱的时空中都无法游刃有余，凡人，真的只是一株脆弱的芦苇而已。
“我答应你。”池夜接过了腕表，郑重地扣在了手上。
“什么?”虞渊和枵都怔住了。
“虽然你是最高神，”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辉映着少女星辰一样的眼眸，“一个人守护时空，也很辛苦吧。”
“你一个人守护时空，大概会很辛苦吧……”这一瞬间。少女的微笑，和虞渊记忆中那个人的微笑，重合了。
记忆里，在无尽的时间轮回前，白鸟也对他说了一样的话。
“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神明朝少女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