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
生灵生存的大地,海洋与天空,是世界的概念之一。
星海中某颗蔚蓝的星球,星球外无穷的黑暗宇宙,为世界之理。
自虚无的起源中绽放的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为世界的化身。
那么,在这虚无之前呢?
某人自奈落一样的黑暗中跋涉而来,手指之处,星辰闪动,所经之路,万物化形。
洁白的羽翼于黑暗中,构筑出了,时间,空间,神秘和生物的概念。
现在的人类物种在远古的纪元所信奉的神明,也无法涵盖它的力量。
它是名为“白鸟”的,至高无上的存在,硬要说的话,它是创世的神明。自痛苦的虚无中开拓乐园,这是“生命”所无法达成的伟业。
最后,白鸟看着自己创造的繁华乐园,带着失望的审视离开了。
纯白的轻风中,纤细的少年悲伤地注视着创世神离去的背影。
2
世界是白鸟的箱庭,是白鸟无尽财宝中一颗微不足道的珠子。
他是被白鸟赋予了神权的,世界的看守者。
世界上第一位神明,最高神虞渊,白鸟创造的神明。
世界的管理者,自出生起便被仰视的存在。
“世界是温室里的花朵,是脆弱的泡影。”白鸟离去之时,对虞渊传达了这样的信息,“虞渊,你存在的意义,便是代我看管好这个世界。”
白鸟预言了世界的毁灭。
名为“阿波菲斯”的生灵,将会跨越七曜的篇章,挣脱世界的桎梏,将世界导向毁灭。
世界的成长必须处于白鸟的规划之中,成长的状态应该是一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水,是没有一根杂枝的大树。阿波菲斯这样的灭世者,必须像害虫一样予以剔除。
虞渊便是世界的园丁。
走过无尽的孤独,看守白鸟的宝藏,便是他的义务。
白鸟离去后,虞渊默默打理着世界。
昔日的少年逐渐成长,他的轮廓变得硬朗,骨骼变得粗壮,身量逐渐变高。虞渊肩负起了管理世界的职责,人类,神秘,四方大陆以及无尽的深海……铺就世界的物质宛如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在各自的舞台上交织着早已编排好的剧本。
阿波菲斯……宛如灾厄的种子一般,潜伏在世界的一隅。虞渊毫无情感的双眼,理性地审视着世界,不惜代价地寻找着灾厄的种子,将其拔除。
本该如此。
3
湖心市,东土历经历史的沉淀所形成的国际化大都市,以发达的经济产业和市中心的美丽镜湖闻名。
不过即使生活在如何美丽的城市中,大家的生活轨迹都是差不多的。
湖心中学的两名高三在读学生,在一旁的甜品店里躲避着窗外呼啸的寒风。
“诶,池夜还真是努力啊。”沈萌拖着腮,看着对座的黑发女生,对方此时正在手机上预习着明天上课所要演习的题目。
“明明是高考的冲刺生活中难得挤出来的假期……”沈萌揉了揉自己栗色的卷发,狠狠地咬了一口眼前的蛋奶酥,“唔,好甜!小夜你也快来尝一尝!”
“好好好……”手机的屏幕熄灭了,池夜抬起了头,双手环住了眼前装有黑咖啡的杯子,她用星辰一样的眸子注视着因为甜品整个人变成粉红色的闺蜜。
池夜,湖心中学绝对的明星学生,或者说,是绝对无法被打破的铁壁。沈萌和她是多年的好朋友,自小学两个人认识开始,池夜的学习成绩,奖状数量,获得的荣誉证书,便是一般的小孩无法企及的高度。
“你这么优秀,让我这种吊车尾很难办啊。”沈萌噘着嘴叹了口气。
不只是成绩,池夜简直就像一台万能的机器,她坚定地踏在自己天赋和努力双修的人生道路上,德智体全面发展,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着令人嫉妒的神仙一样的美貌,践行着社会认同的普世价值观,同时还有着一副老好人一样的脾气……
“就算是让神明下凡当学生,估计也就到这种程度了吧。”沈萌感叹道。
“要是神明的话,一定也会很喜欢同沈萌这样可爱的女孩子逛街吧。”池夜弯起仿佛藏匿着万千星辰一样的眼眸,露出了纯洁无瑕的微笑。
“唔……”然后,池夜的嘴巴里被沈萌无情地塞进了一块蛋奶酥。池夜皱着眉嘟嘴咀嚼着,“唔,太甜了……”
“只有这样才可以阻止你那该死的魅力,”沈萌递过了一旁的纸巾,“再这样相处下去,我都要对你心动了。”
“那我可得稍微注意一下。”池夜苦笑了一声,啜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她抬起头来看着因为寒冷变得萧索的街道,“不过,今年湖心市的冬天,真是格外地寒冷啊。”
池夜对温度非常地敏感,湖心市以往的冬季,虽然寒冷,但还没有到让池夜裹成草莓大福出门的地步。
总感觉,城市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变化。池夜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林立的高楼之间,寒风之中伫立着身裹白色长袍的身影。
“跨过七天试炼的阿波菲斯……若灾厄之锚止步于此,会预演出怎样的结果呢?”
寒风送来了诅咒和灾难的低语。
4
街上刮起了呼啸的寒风。池夜裹紧了把自己包成草莓大福的棉衣,在街道上艰难地行进着,她漏出帽子的黑色长发随着寒风凌乱地舞动着。
“真的,好冷啊……”池夜哆嗦着嘴唇说道。
世界的四块大陆中,按道理讲应该只有北方大陆的冰天雪地才会有这样的严寒。
“早知道,就乖乖待在家里了。”衣着单薄一些的沈萌用发颤的声音回应池夜。
平时注重形象打理的沈萌,即使面对东土相对寒冷的严冬,也绝对不会穿上她认为非常没品的厚厚的棉衣。
所以,沈萌现在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一尊冰雕。
一只手,牵住了沈萌的手。沈萌抬起头来,看到了池夜寒星一样的眼眸。
“既然如此,就一鼓作气跑回家吧!”
两位少女迈开脚步,气喘吁吁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着。
“啊,我跑不动了……”平日里当惯了宅女的沈萌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停在了原地。
“呼,那就先休息一下吧。”池夜放缓了脚步,她忽然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街道上布满了白茫茫的寒冷雾气,浓重的白雾逐渐侵蚀着两位少女眼中的景物。
这到底,是什么……池夜的心突然开始狂乱地跳动。
不管怎样,午后出现这样子的浓雾,还有极不寻常的寒冷……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所能思考到的范畴了。
“池夜……”沈萌微弱的声音传入了池夜的耳朵,同时,一股奇异的芬芳,钻入了池夜的鼻腔。池夜猛然回过了头。
然后,她的瞳孔疯狂地震动起来。
沈萌呆滞地站在原地,白黄相间的花瓣,旋风一样地环绕着她的身躯。
“沈萌,先不要动……”花瓣散发的奇异香气冲击着池夜的理智,她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忍住心中的恐惧慢慢向沈萌伸出了手。
“池……”沈萌想叫出朋友的名字,但花瓣却在瞬间收紧为了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球形。
“沈萌!”
然后,狂风呼啸,浓雾散去。池夜眼前的一切,花瓣,还有自己的朋友,全部都消失了。
池夜的眼眶中溢出了泪水,她无力地跪在了寒冷的街道上。
街角处,看不清面孔的高大男人叹了口气,他注视着池夜,熄灭了手中的香烟。
星之神殿所昭示的毁灭之种,阿波菲斯,终于找到你了。
5
上午发生的事情,仿佛如噩梦一般。
但是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池夜去了警察局,报告了沈萌失踪的事件。可是,警察们表示,湖心市并没有名叫沈萌的人员。
不仅如此,池夜手机中的号码,各类社交软件,沈萌这个人类的存在,全部被抹除了。
她打电话询问了父母,父母表示不记得自己的女儿有个这样的好朋友。
沈萌的父母那边,则是从搬来湖心市开始就是两个人居住的状态。
一向觉得自己遇到突发状况处理还算冷静的池夜呆滞地坐在回家的地铁上。
她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白皙手掌上的纹路。地铁上拥挤的人群、浑浊的空气、嘈杂的声音,梦魇一样地缠住了末路的少女。
难道我真的疯了吗?
池夜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自手掌与脸庞的缝隙划落。
明明,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上午还陪着自己一起逛街,一起吃甜到发腻的蛋奶酥……
地铁到站了,池夜跌跌撞撞地被人群挤出了车门,她失魂落魄地走上了台阶。
正当她要取出挎包中的纸巾时,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包,包呢?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目力所及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拥挤的人流。
是被人拿走了,还是遗落在了某个地方……她顿时没了方寸。
手机,钱包,零碎的物品全部都装在包里。少女攥紧了冻得通红的双手。
池夜咽了口唾沫,无助地站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递过了池夜粉色的挎包。
“哎?”池夜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帅气面庞,男人的下巴上残留着些许的胡渣,一头黑发在脑后梳成了低低的短马尾。
他真的好高……这是池夜对这个中年男人的第一印象。
穿着颇为随意的男人微笑着递过了挎包,用清朗的声音说道:“小姐,你的包。”
“谢谢,谢谢您!”池夜连忙接过了包,“可是,为什么您会……”
“不检查一下包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吗?”男人微笑着提醒道。
“好的,谢谢……”池夜拉开了挎包的拉链,然后愣住了。
什么都没有减少,倒不如说,多了什么东西。
一张白色的纸条,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静静地躺在挎包里。
“那个……”池夜抬起了头,男人早就不见了。
纸条,是他塞在里面的吗?池夜展开了纸条,上面是用碳素笔潦草涂抹的一个地址。
新诚公寓。
池夜的手颤抖了起来,纸条里的可不止是地址。
散发着芬芳的白黄色的花瓣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纸张上。
6
深夜,新城公寓。
新城公寓是湖心市还在建设的一个社区,虽然里面的楼宇已经建设了七七八八,但是还没有任何的住户。
那片花瓣,确实是沈萌消失时池夜所看到的那种。但是,她真的会在这里吗?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池夜小心地靠近了新城公寓的大门。
池夜发现,越靠近漆黑一片的楼房,周围所涌动的白色雾气便越浓密,伴随而来的,还有骤降的气温。
很快,浓重的白雾便包裹住了池夜的身躯,那是连手电筒的光芒都无法穿透的屏障。
仿佛行走于云海之上。
池夜来到了新城公寓的门前,或者说,那里本来应该是社区的大门。
漆黑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巨大拱门,伫立在浓雾之中,拱门中间,是折射着冰蓝色光芒的,镜子一样的某种能量。
池夜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地铁站邂逅的高大男人正精默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什么……池夜皱起了眉头,她所掌握的知识里,从来没有任何类似的物质。
神秘……池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词语。
神秘是曾经支配着整个世界的能量,是与“科技”相对的概念。它曾经有过很多概念,魔法,魔术,神话,神权,仙术,妖法……
但是,随着人类和世界的进步,这一古老的力量最终还是完全消散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池夜伸出手,谨慎地触碰了一下拱门内的能量。
冰凉的触感传来,然后,池夜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后的景物,在飞速地倒退着。
等池夜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池夜看到了某幢巨大的建筑投射出的蜃影。
她抬起头来,星光一样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瞬间放大。
“天呐……”
7
伫立在少女面前的,是巨大的灰色城市。
由整齐的灰色石块修葺而成的城塞,仿佛承受了世界所有的苦难一般,坚忍地屹立于冰原中,闪烁着遗忘的光泽。
这到底是……手电筒熄灭,无力地滚落在了地上。
池夜呆滞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这座冰雪中的城市。
她伸出手,抚摸着城塞紧闭的大门,感受着粗糙的石块所带来的实感。
大概,不是在做梦……
忽然,池夜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她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了身穿铠甲的黑影。
然后,冰冷坚硬的剑柄狠狠地敲在了池夜的后脑,少女无力地跌倒在地上,用最后的意识徒劳地看着伸向自己的手。
8
仿佛坠入深渊。
少女能够听到,自己耳畔传来地说无数哀叹与不幸的絮语。
少女能够看到,尸横遍野,到处龟裂的大地。
少女能够触到,带来灾厄与战争的烈火,正贪婪地灼烧着自己的身躯。
穿越七重灾厄的黑门,池夜来到了只有一片白色虚无的尽头海洋。
身披白色斗篷的身影站在池夜的对面,它白色的斗篷仿佛要与这虚无融为一体一般。
“跨越七曜之章,灾厄的种子阿波菲斯将挑起世界与神明的战争……”身影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池夜的影子,池夜的影子,投射成了巨大的十字架的身影,“阿波菲斯,到底是战争的元凶,还是带来光明的星辰呢?”
池夜眨了眨跃动着星辰的眼眸。
“是吗……那么,日曜的篇章,末路的国家和王者,看棋子如何抉择吧。”狂风呼啸,虚无破碎成了教堂的彩窗。
“!”剧烈的头疼将池夜拽离了昏迷的泥潭。她醒了过来,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像麻袋一样,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啊……”池夜因为疼痛低声呻吟了一声,她感觉,一缕鲜血自头顶滑落到了眉毛。
然后,自己的胳膊被粗暴地拽起,身后侍卫打扮的男人将自己押送往前方。
这是砖石构成的黑色甬道,像行走在巨蛇的腹部一样。
池夜的双手和双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她跌跌撞撞地由侍卫押送向前走去。
“那个……”池夜刚刚张开干涩的嘴唇 身后的侍卫便粗暴地推了她一把。
“别说废话,快走!”
看着侍卫身上闪烁着寒光的铠甲和腰间锋利的佩剑,池夜咽了口唾沫,继续向前走去。暂时,她还不想被戳成窟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完全陌生的语言,但她却可以听懂这些人的话语。
甬道上插着燃烧的火把,火焰静默地燃烧着,注视着蛇腹中穿行的两人。
最终,池夜和卫兵来到了甬道的尽头,刻印着繁复花纹的大门。大门木质的地方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藤蔓和花草。
一旁驻守的卫士拉开了大门,池夜被推搡着来到了眼前这个宽敞的房间。
这里到底是……房间里的光源并非是火焰,而是穹顶之上镶嵌的明黄色萤石。
在萤石梦幻而朦胧的光泽里,池夜抬起了头。她星辰一般的眼眸中,刻印出了某个耀眼的身姿。
这是王者庄严的殿堂,宫殿简朴的王座之上,端坐着的青年站起身来。
他挺拔修长的身躯披挂着雪一样的银色绒边长袍,头戴象征权力的宝石王冠,有着一头太阳般的金色碎发。他绿色的眸子宛如洞窟深处的水晶,仪态似冰雪中绽放的花朵那般华丽。
毫无疑问,他便是这座宫殿的君王。
可是王的手中所执的并非是权杖,而是一柄漆黑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长枪。
在萤石的辉映下,漆黑的长枪向外辐射着极光一般美丽的光芒。
这便是,现界的少女同冰天雪地的国王的,第一次会面。
9
可是,冰雪一样的君主并没有如何吸引池夜的目光,池夜看到了,国王身后,宫殿的阴影中熟悉的身影。
沈萌!池夜一下子向王座的台阶冲去。
“沈萌!”尽管对方并没有回应池夜的呼喊,只是雕塑一样静默地站在一旁,但池夜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侍卫的大手抓紧了池夜的胳膊和肩膀,熟练且强硬地将池夜的身体按在了地面上。
“沈萌!”池夜扭动着纤细的身躯奋力挣扎着,想要脱离对方的钳制。
国王身边伫立的高大男人抬起了手,猩红的烈焰划过了池夜的鼻尖,滚落到宫殿的地板上,尖叫着熄灭。
池夜注意到,男人的眼睛,缠绕着层层漆黑的布条。
“放肆!”男人高声喝到,“即使是外乡人,见识到仙境国王巴特利的威仪,也该拿出同等分量的谦卑和尊敬!”
“仙境……”池夜愣住了。
10
名为地球的世界,是一片苍蓝的海洋。
海洋之间伫立着四块大陆。池夜所生活的大陆名叫东土。位于东方的东土,地处西方的极西,位于无尽之海南方的海外诸岛,以及气候寒冷,荒无人烟的北地。这四块大陆,共同包围着世界中心的无尽之海。
北地的气候极为寒冷,终年都被冰雪覆盖,整片大陆被无休无止的暴风雪笼罩着,是四块大陆人烟最为稀少的一个。
可是,即便如此,根据历史考证,北境的一隅,也曾伫立着人类文明的辉煌。
名为仙境的狭小国家,曾顽强地在北地立足几百年之久,最终被无尽的风雪湮灭。
由于缺乏具体的史料考证,人们对“仙境”这一国家所知甚少,只知道是气候的逐渐恶劣化让仙境走上了末路。
眼前的国家,是仙境……池夜的脑海中努力搜刮着自己对此狭窄的认识。
怎么可能,这种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亡的国家,现在,仙境的国王便站立在自己的面前……
“放开她吧。”国王巴特利挥了挥手,卫兵松开了池夜的肩膀,池夜擦了擦额头的鲜血,警惕地看着四周。
宫殿的四角都分布着卫兵,还有身着棉服的各大臣,想要越过国王和那个蒙住眼睛的男人带走池夜,简直比登天还难。
巴特利重新坐回自己的王座,手指转动着那柄黑色的长枪,然后,他问道:“现界的人类,你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为什么你会通晓我们的语言,为什么你又没被仙境的大门排斥?”
“陛下……如果这里真的是已经覆灭的仙境帝国,”池夜攥紧了拳头,“沈萌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抛下自己的朋友不管的!”
国王托腮审视着池夜,宛如高高在上的飞鸟审视一只蚂蚁。
“狂妄的少女,快离开吧。”巴特利看了一眼一旁雕塑一样伫立着的沈萌,“我原谅你的僭越。你的朋友,是……”
池夜愣住了,她察觉到了巴特利语气中一丝轻微的叹息。
那双金发下掩藏的碧绿色眼眸,闪烁着阴郁的光芒。
“你的朋友,是仙境存活的祭品。尽管对现界的人类不公,但我不会道歉,这一切,都是为了仙境的存续。”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早就灭亡的国家会……”
听到池夜的话语,周围的大臣和卫兵中间,传来了压低的絮语。
“注意你的言辞,异乡人!”被黑布蒙住眼睛的金发男人拔出了闪烁着寒光的宝剑,打断了池夜。
“切……”池夜攥紧了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服着对眼前这一切的恐惧,“如果陛下为了您的国家的存续做到这种程度,那我便和陛下一样顽固,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朋友。”
什么……巴特利愣住了。
“你在寻死!”虽然双眼无法视物,但国王身旁的蒙眼男人仿佛早就知道了池夜的所在一般。宛如一道炽热的原火,男人挺剑刺向了毫无防备的池夜。
不好!幸亏平日里有将多余的一些精力点在体术的修习上,千钧一发之际,她躲开了男人的攻击。
鲜血溅射在了宫殿的地板上,池夜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左肩,鲜红的血液不断自指缝流出,濡湿了她的衣衫。
好痛……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池夜抬起了眼皮,发现四周的每个人,都冷淡地注视着她。
高大的金发男人甩掉了剑上的鲜血,眯着眼走向在地上挣扎的池夜。他的眼神,宛如盯上了垂死野兔的猎狗。
“这是你污蔑王权的代价。”男人将剑对准了地上挣扎的少女的后颈。
在剑刃即将落下时,猩红的光束缠绕着白炽的电光撕裂了男人和池夜身前的空间。
光束击飞了男人手中的剑刃,笔直地插进了宫殿坚硬的墙壁。
“轰”地一声巨响,墙壁的一角化为碎石崩塌。
“索托,这是僭越!”巴特利手中,黑色的长枪闪烁着白色的闪电,轻微地振动着。他厉声喝道,“退下!”
“……是,陛下。”名叫索托的男人捡起了已经变形的长剑,垂首站在一旁。虽然是恭敬的词语,但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对于王权的一丝一毫的敬畏。
巴特利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地上猩红的光束逐渐变得柔和,直到和他手中的武器合二为一。
池夜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她努力聚集着精神,不让理智被肩膀剧烈的疼痛和流失的鲜血冲垮。
他看了一眼受伤的少女,挥了挥手,两个卫兵强硬地扶起了池夜。
“先把她关进地牢里吧,我会想办法处置她。”
“是!”卫兵领命而去,押送着池夜离开了宫殿。
巴特利重新坐下,凝视着宫殿穹顶永不熄灭的萤石。
心怀勇气来拯救友人的女孩,他似乎,有些不忍心让她死去了。
而且,巴特利从那名少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追寻的某样事物。
11
仙境黑暗的地牢中,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的池夜蜷缩在牢狱的一角,捂住了疼痛的伤口。
寒冷和疲惫侵蚀着她的身躯,透过一道狭长的窗格,池夜向外望去,但目力所及,只有一片漆黑。
窗外的街道,肆虐着寒冷的风雪,吹进了池夜所在的地牢中,池夜打了个寒噤。
“很怕冷吗?”冰冷的牢狱外,传来了国王疲惫的声音,“仙境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的。”
此时,国王已经褪下了银白色的长袍和王冠,手中握着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提灯。
池夜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金发青年。
巴特利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为池夜打开了牢门。
“想要说服元老院那群老顽固并不容易。”他看着池夜走出牢门,有些歉疚地说道,“不过,你现在自由了。你叫什么名字?”
“池夜。”池夜话锋一转,问道,“沈萌呢?”
“……”巴特利避开了池夜的视线,“池夜,你的期待,我并没法回应。她是被仙境选中的祭品。”
“让她走。”池夜不客气地说。巴特利自池夜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的敌意。
“真好啊。”国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欸?”听到这莫名其妙的感叹,池夜愣在了原地。
“总之,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能让你的父母担心。”巴特利走向了离开地牢的甬道,“你受伤了,暂且先跟我来吧。我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的。”
12
千年前,北地的暴风雪中,流落的人类发现了一片狭小的乐土。
那是暴风雪包围的乐园,宛如沙漠中的绿洲。在乐园之中,作物可以顺利生长,没有足以冻结钢铁的寒冷,也没有无休无止的暴雪。
巴特利的祖先,在乐园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为自己赋予了王权。
北地流落的人类渴望得到乐园和王权的庇护,纷纷聚集到了王的麾下。
王给自己的国家命名为“仙境”,北地的绿洲。
如此,几百年的时间自风雪中流逝,王权以及王族的武器“轰击五星”,最终传承到了巴特利手中。
本来,巴特利会成为一位普通的国王,安静地度过自己被王权捆绑的人生。
直到不知名的神祇到来,为巴特利揭示了仙境必将毁灭的命运。
仙境,最终将湮灭于暴风雪之中。
13
在巴特利带领全国人民祈祷之时,天空中神明的语言如惊雷一般刺激了仙境的国民。
巴特利攥紧了手中的长枪,神明的力量让他看到了仙境的命运。
“想要拯救自己的国家,便顺从神明的旨意吧!”
神明为巴特利展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如你所见,”巴特利和池夜一起行走在宫殿寂静幽长的阶梯上,“你们是现界的人类,我们于你们而言,确实是已经灭亡的事物。”
国王停下了脚步,然后推开了一扇华丽的大门。
那是他的寝殿,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简朴的家具。
池夜看到,在房间的一角,摆放着盛放的白色花朵,花朵在房间中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想要让仙境避免毁灭,只能让仙境,离开北地。”巴特利放下了提灯,自桌下翻找着,最后找来了绷带和伤药。
“我来给你包扎。”这时候,巴特利和宫殿之上的国王判若两人,池夜越发觉得,她只是和国王样貌相同的普通青年。
“那个……”池夜红着脸摆了摆手,“我自己就可以……”
让陌生的男性为自己包扎伤口,实在是太……
“虽然男女有别,但我还是恪守着这个国家的骑士精神的,我对池夜小姐,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巴特利愣在了原地,然后他礼貌地微笑着说,“这个时间,宫殿里没有侍女了,伤口拖延下去,会有感染的风险。”
“好吧……”池夜思索了很久,一个人包扎确实很困难,而且,伤口确实疼得厉害……
少女红着脸背过身去,慢慢褪下了肩膀的衣物。
池夜白皙纤瘦的肩膀和那道有些恐怖的伤口暴露在了提灯的光芒中。
“其他的国王也像陛下这样吗?”池夜问道,“不麻烦侍女自己亲力亲为。”
“……并不是。好像,只有我是这样的……”巴特利说道,“接上地牢里的话题吧。
“北地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那片乐园,只是奇迹一般的尚未被风雪同化的土地。经过几百年国民的消耗,仙境内部的环境,和外界已经相差无几了。孩子刚出生便有可能冻死,作物的收成越来越低……”巴特利的牙齿咬了咬嘴唇,“就算没有神明的预言,仙境早晚也会被风雪摧垮吧。”
“神明的办法,让仙境离开北地,是什么意思?”池夜问道。
“仙境是没法迁移的,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势必会有很多人死在中途。神明利用自己的权能,为我们开辟了时空的航道。所以,我们才可以来到你所在的时空之中。”
“什么?”池夜愣住了。
“神明在千年后东土的湖心市设立了锚点。你的朋友,是神明权能选中的祭品,只要有她作为纽带,仙境便可以从千年前的北地,完成概念性的跳跃,来到湖心市,将湖心市的存在取代,然后,仙境会在全新的土地,全新的时空得到新生。”
“你疯了吗?”池夜挣脱了巴特利的手,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用仙境来取代湖心市吗?”
“这是神明的旨意,他将锚点设立在了这里。”巴特利平静地说。
“所以你要为了在历史上早已灭亡的国家,去抹杀这座城市?”
“我是仙境的王,我没得选。”巴特利的声音严肃起来,他的形象,逐渐和宫殿之上的国王重合,“可以如此轻易就活下去的人,根本就,根本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
“池夜小姐,你生活在这样的一片乐土里,养尊处优,你怎么可能知道,暴风雪是如何寒冷,北地的生活是如何艰苦……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足以让人的内心覆盖寒冰。你不知道什么是饥饿,也不知道天灾为何物。什么都不用努力就可以活下去的人,到底有什么指责我和我的臣民的资格!”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巴特利低下头,轻声说道。
窗外是肆虐的暴雪,池夜星辰般的眸子注视着眼前这位末路的国王。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14
最后,带着国王的哀伤,池夜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夜无眠。
天亮了,看着到来的黎明,池夜捂住发痛的头部,艰难地穿好了衣服。
沈萌已经成为了仙境降临的祭品,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再过三天,神明的力量将会牵引着仙境完全覆盖湖心市,然后构筑起人类的力量无法打破的墙壁。
不管逃到哪里,只要灵魂扎根于此,便无法幸免。
池夜失魂落魄地洗漱完毕,艰难地吞咽着早餐。
“池夜的身体不舒服吗?”一旁的母亲担心地问道。
“啊……我没事。”池夜放下碗筷,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踏上了去往学校的路。
在国王送自己离开仙境前,池夜得到了某样东西。
巴特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玉质的吊坠,递给了池夜。
“这是什么?”池夜疑惑地看着国王手里的玉坠。
“信物。”巴特利礼貌地说。
“唔……”池夜用手托起了吊坠。那是玉石雕琢成的一枚晶莹剔透的莹白色小花。
“好漂亮。”池夜感叹道。
“嗯。”青年轻轻颔首,“这是北地仙境的国花,小苍兰。将你的朋友抓走的,便是这种花的花瓣。传说,小苍兰在冰雪环绕的温暖之地开放,花开时,即使身处风雪之间,也可以闻到它的芬芳,所以,我们也叫它香雪兰。”
“小苍兰……”池夜依稀记得,自己从书里看到过关于它的内容。
“可惜,仙境的小苍兰现在也已经因为寒冷而凋谢了。”巴特利看着巨大的漆黑城门 ,垂下了眼帘,“真是遗憾……”
“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是第一个以自己的意志走入时空通路的现界人类,”巴特利碧绿的眼眸里,有着池夜无法看透的悲伤,“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与现界为敌。要是有空的话,尽管来这里做客吧。只要有这枚我的贴身吊坠,你就可以在仙境畅行无阻,虽然……”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池夜直截了当地问道。
“……”国王选择了沉默,他抓住自己的一只手肘,背过了身去。
“没有。不过,权当来探望下你的朋友也好。”
没有说话,池夜将吊坠塞进了口袋,转身离去。
冬日淡漠的阳光下,池夜自口袋中摸索出了那枚跨越了千年时光,来到她手心的吊坠。
是幻觉吗?池夜愣住了,总感觉,在这里,也可以闻到淡淡的花香。
15
童年时期的巴特利,曾憧憬过父王的身姿。
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能够获得王权的庇护,能够驱驰只有王才有资格拿起的长枪,“轰击五星”。
但那不过只是孩童的憧憬而已,直到因为“某场变故”,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知道,王的身姿,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尽管背负着北地唯一乐园的称号,但仙境的腐朽,实际上早就开始了。
自接过轰击五星的那一刻起,巴特利便为了挽救这个国家而不懈地努力着。
没有自己的自由,不允许有自己的愿望,民众和大臣的期望推搡着他,让他走向被国家规划好的结果。
牺牲湖心市来换取仙境的存续,在他的心中并不是最优解。
年轻的国王不想让自己的国家建立在叹息之上。但是,有些事情,就算他是国王,也很难决定。
自己,不过是深陷于王权泥潭的傀儡而已。
两者只能选其一。子民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和湖心市无辜的生命,宛如天平两端的砝码,不断地撕扯着他。
等到巴特利和元老院解决了各个事项离开议事厅时,他早已经心力交瘁。
看着风雪肆虐的夜空,巴特利叹了口气。
“陛下,您的晚餐已经照吩咐摆在寝宫了。”
纤细修长的青年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拄着手中名为轰击五星的漆黑长枪,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不像其他的王,他没有让侍从跟随的习惯。因此,石砌的灰暗宫殿中,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
来到了寝殿门前,巴特利看到了卫兵身边的池夜。
“池夜小姐,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巴特利示意卫兵退下,然后打开了寝殿的门,“伤口有好一些吗?”
“嗯。我是来看沈萌的,她在哪里?”
“……一会儿我会带你过去。”巴特利叹了口气,“我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饭,暂时先饶我一命吧。”
池夜随着巴特利走进了房间。桌子上摆放着侍女留下的酒,面包,蔬菜和培根。
“池夜小姐吃过饭了吗?”
“没有……”池夜老实地坦白。
巴特利伸出手,递给了池夜一片面包。池夜迟疑地接了过去。
“非常抱歉,仙境的人们生活都很朴素,因此食物方面,大都制作很粗糙。毕竟,”巴特利小啜了一口热酒,“毕竟大家连活下去都很艰难嘛。”
“为什么,这样的国家会叫做仙境呢?”池夜咬了一口面包。正如巴特利所言,手中这块面包没有一点食物的美感,它全部的意义,就只有果腹而已。
“仙境本应是片乐土,我也,我也本不该是王。”巴特利低声说道。
“什么……”没有听清楚的池夜,刚要发问,巴特利便站起身来,打断了池夜的话语。
“好了,办正事了吧,去看你的朋友吧。”
16
宫殿的地下,是一个宽敞的空间。
“这个世界的传统,只要是宫殿,底下肯定会有类似禁地的东西,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秘宝。”国王和池夜走过了长长的螺旋阶梯,来到了禁地的门前。
“不过,仙境贫瘠的土壤里,唯一的秘宝就只有我手中的轰击五星,还有就是,你的朋友,沈萌。”
巴特利将手中长枪的枪尖对准了大门,枪尖绽放出了温和的极光,然后,大门打开了。
“好厉害……”池夜怔怔地看着巴特利手中的轰击五星,“这就是神秘吗……”
“轰击五星,传说是存在于仙境中央,只有王者才能驱使的武器。”巴特利有些戏谑地说道,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刚才的热酒显然让他有了一丝醉意,“你可以碰它一下试试看哦。”
池夜好奇地伸出了手,在指尖触及枪身的一刹那,枪身打出了一丝滚烫的红色电花,灼痛了池夜的手指。看着缩回手的池夜,巴特利说道:“这是只有王权才可以驾驭的武器,普通人如果握住它,恐怕双手会被灼烧为灰烬吧。”
这是巴特利的宿命,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承受的桎梏。
两个人来到了禁地,圆环状的地砖,不断渗出冰蓝色的光芒。
禁地的中央,支撑着一根粗大的透明冰柱。冰柱的内侧,封冻着来自现界的少女,沈萌。
纤细的少女宛如凋零的花朵一般,封冻于寒冰之中 沉静而哀伤。
“沈萌……”池夜的手覆盖在了冰柱上,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不必担心,她并没有受伤,不如说,她身体的状态,还停留在进入仙境的那一刻。她的身体,正用作仙境施展神秘,挣脱原本时空的媒介,安全的很。只有转移完成后,她的生命才会被耗尽。”
“……我相信你。”池夜放开了手,看着冰柱中的沈萌,“一定要非做不可吗?”
“这是我的国家,不管前方的道路是否正确,我只是想要我的人民活下去。”
“……”池夜没有说话,她径自走过了巴特利,“我要回去了。”
“果然,你理解不了我啊……”巴特利回头看着池夜的背影。
“这个败亡的国家,和无论如何丑陋都要挣扎下去的国王,有什么让我理解的价值?”
“哼,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入异常的时空,能够契合我们的语言,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是让我脱离深渊的那个人…… ”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做国王吗?”池夜停下脚步问道。
“如果再让我选一次,那一天,我绝对不会拿起这柄长枪。”巴特利捂住了发热的额头,“我根本就,没有成王的器量。”
“为什么,偏偏是我……”他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哀戚,“我真的怨恨神明,为什么要再给我这次机会,我,我宁愿在绝望和寒冷中死去,也不想,也不想承担这样的罪孽啊……”
“我以为,让仙境拔锚,吞噬湖心市,是你的决定……”
“那是人民的决定。他们渴望活下去。我不过就是人民意志的傀儡而已。”
池夜回过头去,她寒星一般的眸子仿佛可以看到,束缚住眼前这位纯白的国王的,看不见的荆棘。
那是巴特利无法走出的噩梦。
“我帮不了你。”池夜无力地松开了手。虽然如沈萌所言,她确实有着一副老好人脾气,但是她有分寸,她不会触及与自己无关而且自己根本无力插手的事情。
一时脑热的冲动不会对事件的解决有任何好处。
池夜离开了禁地。
“池夜……”巴特利叫住了她。
“明天,我想去城北打猎。就一天的时间。可以邀请你吗?”
“从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个救世主。”
“那至少,假扮一天我的救世主也好。”巴特利悲哀地,纺织出了凄凉的话语。
然后,他强打起了精神说道:“邀请女士在自己的领地游玩,也是骑士的风度。”
17
无休止的暴风雪暂时停止了。一身轻便衣装的巴特利披上了厚实的棕色斗篷,带上行囊跨上了骏马。
昨天一夜加急处理完了今天的大部分事务,才获得了这一点喘息的时间。
青年看了一眼刚刚泛白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戴上兜帽遮住了自己英俊的面孔和耀眼的金发。
一天就好,就这一天的时间,让他卸下王的重担,不再拿着那把该死的魔枪,让他作为“巴特利”,而非国王活着。
可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仅仅拥有的,不过是“巴特利”这个名字而已。
“还真是一无所有啊……”青年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陛下,打猎之前哀叹自己一无所有,称职的猎人可不会这样。”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池夜穿着一身轻便的装束,依在墙壁上看着巴特利。
“池夜小姐……真的来赴约了吗!”巴特利吃惊地看着她,“我昨晚只是有些醉意,所以说了些胡话……”
“原来陛下还是个一杯倒啊……”池夜故作惊讶地看着巴特利。
“……”巴特利红着脸低下了头,他将身子向前挪了挪,拍了拍马鞍,“上来吧……”
池夜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了巴特利身后,然后,她轻声说道:
“回应愿望这种事我做不到,但是,我会当个好演员的。今天,我只是路过骑士领地的普通女性而已。”
18
巴特利的骑术很好,身下的白色骏马稳健地穿行在仙境覆满冰雪的土地上。
由于两个人都披着厚厚的斗篷,所以并没有人认出他们。池夜的双手自然地环住了巴特利纤瘦的腰肢,斗篷下的双眼观察着仙境的建筑的国民。
“池夜小姐,你还真是熟练啊。”巴特利瞄了一眼池夜的手臂。
“抱歉啦,骑马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擅长。”池夜微笑着说道。
“那么,为什么?”天光大亮,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城市,来到了洁白无垠的旷野。巴特利询问池夜,“为什么要来回应我的戏言,我们不是敌人吗?”
身后的池夜只有沉默。
“是想哄我开心让我饶你们湖心市一命,还是,”青年闭上了碧色的深邃眼瞳,“还是可怜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国王?”
“一直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将人民和国家的意志作为枷锁束缚着自己,再否定自身的欲望,一意孤行行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池夜轻声说道,“难道,你还要我对这样的人生进行赞赏和夸奖吗?”
“是我问了无聊的问题……”巴特利翻身下马,绅士地递给了池夜一只手,池夜下马,在国王的帮助下站稳。
“到了!”看着白茫茫的无尽雪原和被白雪覆盖的树木,巴特利有些兴奋地说。
19
虽然携带着弓箭,但巴特利似乎并没有想要射击的意思,他只是和池夜一起在封冻的溪流旁漫步。
“陛下不打猎吗?”池夜看着巴特利手中的弓箭问道。
“啊,其实我并不喜欢打猎。”青年举起弓,熟练地搭上了箭失,瞄准了远处对危险毫无察觉的雪兔,然后又放下了弓箭。
“我只是喜欢出来玩罢了。虽然仙境里那座民众一齐修建的石头宫殿非常雄伟,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原。”寒风吹拂着巴特利耀眼的金色短发,宛如太阳的精灵,“虽然不戒荤腥,我却并不愿意看到任何动物流血哀嚎的模样,很虚伪对吧?”
池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吗……”巴特利轻轻用唇咬住了拇指,然后低声自言自语,“果然很虚伪吧……不管再怎么畏惧鲜血,如今却要把整个湖心市……而且,骑士和国王,不管哪一样,都不该如此惧怕鲜血。”
巴特利没有再说话,只是和池夜并肩站在一起,在雪原信步闲逛。
两个人的脚印清晰地刻印在身后的雪地 然后慢慢交织。
20
吃过了简易粗糙的午餐,因为困倦而支撑不住的国王倚坐在树干上,陷入了梦乡。
池夜端详着巴特利那张冰雪一样纯洁的英俊脸庞。能在敌人面前睡得这么香甜,确实没有什么成王的警惕心。
她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轻轻盖在了巴特利的身上。一只洁白的雪兔踢踏着脚下的雪自二人身边跑过。
陛下睡得这么安静,大概做了一场好梦吧。
在梦里,他也如这只雪兔一样自由吗?
……
等到巴特利自漫长的睡梦中醒来,暮色已经染红了天空。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池夜的眼眸,宛如迷雾中闪烁的纯净寒星。
“好漂亮……”青年出声感叹道。
“陛下醒过来了吗?”池夜问道。巴特利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池夜的肩膀上,身上还盖着池夜的斗篷。
“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吧……”巴特利连忙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站起身来。
“确实。”池夜揉了揉被巴特利枕到发酸的肩膀。
“我们快回去吧……”青年将斗篷还给了池夜,然后跨上了坐骑,“天色不早了。真是抱歉……”
“没有的事。”池夜只是摇了摇头,“当我来见您时,就已经决定了陪陛下共度今天的时光。”
“别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巴特利红着脸嘟囔道。
他修长结实的双腿轻轻一夹马肚,马匹平稳地向前方走去。
巴特利回望了这片雪原一眼,他即将要回到自己王权的囚牢了。
“对王的命运如此抗拒,当初为什么要接下那把魔枪呢?”池夜问道。
“池夜小姐的人生,是怎样的?”巴特利反问道。
21
“诶,我的人生?”池夜愣住了,她遥望着染红天空的暮色说道。
“就是很平淡的人生。平淡的出生,平淡的成长。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为家人们给我规划的人生好好努力,憧憬自己的梦想……”池夜说,“仅此而已。”
“还真是正面的人生道路啊。”巴特利说道,“我,大概是走上了错误的命运吧。”
“本来,我不应该继承王位,”青年的思绪逐渐陷入了过去,“王位和轰击五星,本来应该由兄长索托来继承。”
“索托……”池夜听到了这个名字,努力地回想着。
是那个在宫殿中对她挥剑相向的蒙眼男人!
“他是你哥哥!”池夜震惊地看着巴特利的侧脸。确实,金黄的发色,还有颇为相似的面容……
“是的,他是我敬爱的兄长。”巴特利点头承认,“我们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是长子,本来应该接替父亲,成为仙境之王。”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挽救仙境现在的危机,而不是像我这样子优柔寡断。”
“那,为什么最后接过王冠的人是陛下?”
“十年前,十岁的兄长患上了眼疾,他失明了。”
索托本是天之骄子,英俊的样貌,耀眼的金发,文武双全,待人大度。所有人都认为,几年后,他将会成为贤明的国君,甚至可以让仙境摆脱严寒的诅咒。
然后,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后,他原本碧绿如湖水的双眼突然黯淡无光,他的世界也陷入了黑暗。国王和医生都对束手无策。
大臣和国民都说,不怀好意者诅咒了索托,为了让仙境走向毁灭。
飞来的横祸让索托性情大变,取代以往的灿烂笑容的,是阴冷的微笑。他荒废了学习王权,开始以最恶毒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
他努力地学习着神秘,让神秘蕴含的力量强化自己的听觉,取代自己缺失的双目。但那些优良的品质,已经和丢失的视力一样,再也无法找回了。
他的内心,已经被愤怒,仇恨和悲伤毒害了。最终,尽管身负王族血脉,他却已经没有了成王的器量。
他没有举起轰击五星,漆黑的长枪对他放射出了炽热的烈焰和闪电。
巴特利迎着哥哥怨毒的神情走上了神坛。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推上这个位置。
父王和臣民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除索托之外,他是唯一拥有王族血脉的人。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攥紧了眼前纤细的魔枪。
听不到人群发出的任何声音。睁开了双眼,他看到,魔枪在自己手中跃动出了天外的极光。
然后,是臣民们雷暴般的喝彩。
那一刻,少年的内心确实是自豪的,对于成为国王,回应期待这件事情。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期待会将自己拉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我没有成王的才能,轰击五星,为什么要认可我呢?”巴特利的眼神有些呆滞,“我根本,不是大家期望的明君啊。仙境现在,不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与其说是你的治理让仙境变成了如今这一地步,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你的统治,才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王国走到了现在?”
“池夜小姐还真是会说漂亮话。”马蹄停住了脚步。
少女和白马,就这样横亘在旷野的暮色之中。
“我也想说,我也想说我足够努力了,可是可是有什么用啊!”千斤的重担终于压垮了他,青年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搐着,眼角也映出了泪水,“为了王国的延续去牺牲整座城市的无辜人民,谁会想做这种事!从一开始,我就根本不想成为国王,这一切,都是国民和元老院的意志。比起滥杀无辜,他们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国家覆灭的命运。”
“我就是这么圣母,这么软弱,即使是自己的国家,也无法看着它以这样的方式生存下去!建立在叹息之上的王国,真的会有光明的未来吗!”
池夜怜悯地看着崩溃的国王。大颗大颗的泪珠自青年的眼眸滑落,砸在了雪中。
“以自己的国家利益为最优先,然后做出价值判断,牺牲可以牺牲的事物,确实是正确的王道。”池夜冷冷地说道。
“池夜,就连你也……”
“有阅历的大人和某些政治家们,大概会这么说吧。”池夜攥住了巴特利冰凉纤细的手,轻声说道,“可惜,我只是个普通的,没经历过风雨的中学生而已。比起现实的最优解,我更信仰我心里的正义。王之所以为王,他必须先以人类的资格活着。陛下,抛开立场不谈,我不认为您的想法是错误的。纯洁的天真被玷污时,出错的不应是那份天真。”
“池夜……”少女的话语温柔地传递到了巴特利耳中,他暂时停止了哭泣。
“你是因为,自己是湖心市的受害者和沈萌的关系才会这么说的吗?”
“陛下,您就当这只是我这个局外人的漂亮话吧,”池夜的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这是我站在‘人类’这一立场所说的话语。陛下,我成为不了拯救您的人,但是,我希望您能以自己的希冀为动力活下去。”
池夜……巴特利回身,看着池夜闪耀的眸子。
一个一无所有的平凡人类,奇迹般的,暂时平息了他心中的风暴。
22
阴暗的房间里,蒙住眼睛的索托正在擦拭着手中一柄闪着锋利寒芒的短剑。
就在几小时前,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王和那个异乡人离开城市的声音。
他愤怒地捏紧了手中的短剑。
为什么,为什么王权会认可自己的弟弟?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和无往不利的轰击五星,本来应该是他的所有物才对!
可怜湖心市的无辜市民,为了不想让双手染上鲜血而抛弃自己的国家,这样的懦夫和圣母,到底有什么成王的资格!
黑暗的房间里,身着白袍的身影出现在了索托身后。
虚伪的神明,在对国民宣告了仙境破灭的那一刻起,索托便已拜倒在了神明的脚下。
“你王权的梦想,时至今日,还没有终结吗?”白色的身影用清丽的声音说道。
“神明大人!”索托连忙跪在地上,收起了手中的短剑。
“你打算,靠着这柄短剑去对抗王权的神兵,轰击五星吗?”白袍下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住了索托的脸颊,“把头抬起来吧。”
“我有一剑杀死巴特利的决心!”索托咬紧了牙关,“我的弟弟,根本不配成王,隐忍了十年,我要杀死弟弟,然后用湖心市的人们,换取仙境光明的未来。”
这十年来,索托宛如毒蛇一般,培植着自己的势力,暗中注视着巴特利阳光下的身姿,等到合适的机会,毒蛇便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如果铲除钓优柔寡断的弟弟,自己完成仙境从北地到湖心市的转移,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仙境之主了。
“现在的你,缺乏决定性的力量。”身着白袍的神明打了个响指。
索托所处的空间,瞬间被某种黑暗的物质覆盖了。
空气燃烧的声音传来。黑暗深处,燃烧着更为黑暗的黑色火焰。
那是,足以与轰击五星媲美的力量。索托的听觉,可以捕捉到微弱的火焰所发出的咆哮。
死寂的黑暗之中,神明所披的白袍,仍然纯净耀眼。
“如果文明稀少的北地,轰击五星已经是王权巅峰的话,那就,寻求别的大陆的力量吧。”神明蹲下身来,黑色的火焰环绕着她纤细的手臂,宛如一条恶毒的蛇,“这是东土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的力量。”
“混沌……”索托用心聆听着火焰中所蕴藏的怨恨。
“让它凭依于你吧。”神明微笑着说,“东土位列顶点,可匹敌神明的力量,它可以吸收你心中的怨恨,不断成长。让我看看,以自身为燃料,你可以走多远吧。”
这是无名的神明所纺织的阴谋,将锚点设置在湖心市,诱惑垂死的仙境进行迁移。然后,她的傀儡,索托,会为垂死的王国奉上毁灭。
想要通过侵蚀东土得到北地的王权,为此却要使用东土的神秘对抗北地的王权。
人类,还真是奇异而阴暗的生物啊。
23
巴特利还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绝望的罗网。她和池夜在城门前分别。
“明天,不要再来了。”夜空下,巴特利看着池夜走进通向现实的时空通道,“我也不是什么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作为骑士和国家的主人,我会好好负起责任的。”
“是啊,陛下的觉悟,我已经看到了。”池夜回头说道,“骑士和国王吗,我倒认为,那是‘巴特利’的意志所作出的决断。”
“要是,可以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巴特利悲伤地说,“要是,可以和你做朋友就好了。”
“……”池夜没有说话。
巴特利是仙境的王,就算再如何不愿,他也必须毁灭湖心市,完成仙境的迁移。
走上完全相同的道路,是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朋友的。
“你知道吗,池夜小姐,曾经,仙境开满了漫山遍野的小苍兰,后来,都因为寒冷凋谢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巴特利说道,“唯一的一株,被我养在了房间里。我,好想再看一眼仙境美丽的花田啊。”
“啊,我见过那朵花了。”池夜消失在了迷雾之中,“陛下好歹也要学会微笑吧,不能总是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
“微笑……”巴特利用指尖触摸着唇角。
在接过了魔枪后,他确实地,连微笑的欲望都失去了。
如果我真的毁灭了湖心市,那么,我还会有向别人微笑的资格吗?
24
一夜无眠。
对着晨光下房间一角的小苍兰许下了愿望后,巴特利披上王袍,拄着魔枪来到了禁地。
冰蓝色的流光中,他凝视着被冰封的沈萌。
这个女孩,马上就会成为仙境通往未来的垫脚石,在转移完成后变成一具干尸。
想到这里,握住魔枪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沈萌,你知道吗?你真的有一个很耀眼的朋友。”抚摸着冰柱,巴特利轻声说道。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似乎映射出了国家通往的,鲜血一样的未来。
“陛下。”巴特利的身后,传来了索托冰冷的声音。
“索托!”国王猛地回过了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索托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禁地周围,辅佐自己的大臣安静地站立着,一部分民众也堵住了禁地的去路。
“这是怎么回事?”巴特利皱起眉头问道,“现在还没到元老院议事的时间。”
禁地的大门,只有轰击五星可以打开。而且,自己的兄长将这些人聚集起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陛下,您来禁地,是为了什么?”索托上前问道。尽管他的眼睛被黑布遮蔽,但巴特利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恶寒。
“……只是例行查看转移容器的状况。”
“陛下,该不会是想要放走这个人类吧。”索托步步紧逼。
“你是我的兄长,但更是我的臣子,索托,你赶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做一个仙境人应该做的事情。”索托环绕着巴特利,来回踱步,“是那个异乡人对陛下使用了蛊惑人心的神秘,还是陛下,一开始就不同意进行转移呢?”
“……”巴特利攥紧了手中的魔枪,轰击五星的枪尖打出了微弱的电光。
“哦?”感受到了魔枪传递而来的神秘,索托仰天大笑,“巴特利,你真的还算是仙境的王吗!昨天一整天,你都和那个异乡人待在一起!什么还有三天的时间,在抓到这个人类作为媒介的那一刻起,流落在时空通道里的仙境早就可以完成转移了。愚蠢的弟弟,你欺骗了国民,辜负了这个国家!”
听到了元老院索托的厉声喝问,围观的大臣和民众登时哗然。
于此,无知的野兔已经落入了猎人的罗网。
“……没错,我欺骗了大家。”巴特利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围聚在禁地前的国民,直面着兄长的诘责,“可这三天的时间,绝对不止是我不想手染鲜血的私心。”
“仙境真的已经落魄到,要去牺牲无辜生命来延续生存的地步了吗!”巴特利手中的魔枪,跃动出了美丽的极光,“那个神明的条件,让仙境迁跃到湖心市,没有人有过一丝怀疑吗?与其依靠虚无缥缈的神灵,为什么不去选择在原有的时光中,靠每个人的努力,去开拓希望渺茫的未来!”
“难道想要活下去是错误的吗?”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声音,“我们明明有捷径可走,再待在北地,迎接我们的只有毁灭啊!”
“我们的祖先建立仙境的时候,难道状况比现在更好吗!这座城市,可是由我们的祖先一点一点开拓出来的!”
巴特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想过成为国王,也从来没有爱过这份职责。但我爱着自己的国家。建立在叹息之上的王国,又能够维持多久!”
纯白的国王,此时纺织出了另国民震惊的话语。
底下民众信任的视线逐渐熄灭,但巴特利并不在乎。没有自我意志的国王,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便是因国民所迫。
我希望您能以自己的希冀为动力活下去……这是,某个他单方面认定的朋友的期望。
用自己的双手,而非依靠神明去开拓未来。这便是国王,不,是名为巴特利的青年的意志。
“拒绝建立在叹息之上的王国吗……”巴特利的耳后,突然传来了索托阴毒的声音,“我弟弟的梦想,可真是耀眼啊。”
然后,冰冷的短剑刺入了巴特利的后背。
剧痛侵蚀着青年的大脑,他流着眼泪回过头来,看着露出了疯狂微笑的索托。
“哥哥,为什么……”
索托的五官丑陋地扭曲着,他用颤抖的手拔出了短剑,鲜血涌出,染红了巴特利雪白的长袍。他跪在了地上,唇角溢出了鲜血。
因为撕裂一样的痛楚,巴特利的全身都不住地颤抖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淡漠的人群。
没有人对昔日的国王施以援手,他们任由国王的王冠滚落在了地上。
索托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上面一片血红,那是自己血亲的血。
“这就是,你们对于国家未来的回答吗?”用尽全身力气,巴特利用魔枪撑住身体站起身来,他左手捂住了腰侧的伤口,右手举起了魔枪。
轰击五星的枪身,在国王的意志下放射出了猩红的光芒。
“什么!”索托挥剑刺向巴特利。
猩红的能量浪潮一般地冲击着禁地。坚固的禁地剧烈地摇晃着,在轰击五星日冕般的光芒下崩塌,化为废墟和尘埃。
“可恶!”黑色的火焰喷涌而出,将压在索托身上的石板灼烧为灰烬,因为震动而压断的肋骨,也被混沌的力量修复完毕。
禁地外的人流混乱不堪,所有人都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恐慌不已。
冰柱内的异族少女和自己的弟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家伙……心中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黑色的浓雾不断地自索托身体渗出,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那是东土凶兽混沌的力量,以恐惧和愤怒的混合物为食,然后释放出更多的恐惧与愤怒。
毒蛇的獠牙终于亮出。他并不关心仙境的未来,他想要的,只是蹂躏自己的弟弟,得到仙境的王位。
“怪,怪物啊!”看到黑雾中异化的索托,人群四散而逃。
黑雾形成的触手卷过了一个来不及逃跑的人。
索托扯下了蒙住双眼的黑布,空洞的眼神中,释放着死寂的光。混沌早已侵蚀了他的思维。
他现在,不过是个渴望着王权的怪物而已。
“为什么要逃,”索托看着触手捆绑的人类,他的喉咙滚动出了肮脏的声音,“难道,难道我不是你们的王吗?”
那人吓得说不话来,紧接着,另一根触手便贯穿了他的胸膛。
“哼……”索托扔下了尸体,拖着浓重的黑雾沿着弟弟留下的血迹向宫殿外走去。
每走一步,黑雾吸收的污秽便侵蚀着他的身躯。
他的眼睛复原了,骨骼杂乱地生长着,刺破肌肉和皮肤,形成了锋利的骨刺,他的四肢逐渐化为了利爪,鲜血和尘埃裹挟着他的身躯,化为了坚硬的漆黑铠甲。
黑雾组成的猎犬沿着仙境的街道奔驰着,它们用丑陋的牙齿撕扯着眼前的一切活物。混沌走到哪里,哪里便化为鲜血的炼狱。
曾经美丽的雪国,此刻成为了鲜血与火焰的灾地。
25
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走在前往校园的路上,池夜从口袋里掏出了国王赠予的小苍兰吊坠,将它举过了头顶。
阳光下,玉质的吊坠反射着温和的光。
然后,太阳消失了。黑色的雾气 吞噬了街道的日光。
索托派去现世的爪牙,终于找到了池夜。
“这是……”池夜收起了吊坠,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街道,已经被无法看透的黑色雾气遮蔽了。
几只丑陋的黑雾组成的巨大猎犬,自迷雾中探出头来,它们露出了丑陋的獠牙,逐渐向少女逼近。
“难道是巴特利……”池夜猛地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巴特利的神秘是极光一样的美丽之物,不是这样丑陋的东西。
池夜解下了书包,慢慢退到了墙角。
不要害怕,池夜……尽管不断地这样告诉着自己,但是,恐惧仍然如藤蔓一般茂盛地生长着。
努力地支撑着发软的双腿不让自己倒下,池夜瞪大眼睛注视着即将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几条猎犬。
“嗡”。
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池夜和猎犬。
是一道微光组成的墙壁。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薄薄的光之壁,横亘在了池夜和猎犬之间。
池夜朦胧的泪眼中,绑着马尾辫的高大男人逐渐向她走来。是那个在车站将纸条交给自己的男人!
“呀,小猫在这里吗?”对方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他伸手池夜打了个招呼,“池小姐,又见面了。”
说话间,猎犬们撞破了屏障,在池夜的尖叫声中扑向了二人。
光之壁的碎片嵌入了猎犬的体内,然后碎片逐渐延展,形变为了金色的长枪。
金色光芒构成的长枪自猎犬体内爆裂,瞬间将其撕扯成了碎片。
男人点起了一支烟,靠近了池夜。
“你到底是谁……”池夜擦干净眼泪,向后退了一步。
“是来收拾你和那个国王烂摊子的人。”男人拍了拍池夜的头,说,“我叫虞渊,最高神,虞渊。”
“最高神……”池夜愣住了。
传说之中,除了创世神白鸟之外的最高位的神明,司掌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创造了东土神明的最高神祇。
“骗人的吧……”池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看,他都只是个不修边幅的平凡大叔而已。
“啊,我自认为我还算个美男子的,要是肯好好打扮一下的话。”虞渊摸了摸下巴的胡渣。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吸尘器,吸尘器吸走了所有的黑雾。虞渊轻轻用手指碰了碰手中的吸尘器,吸尘器化为了白色的花瓣,花瓣在寒风中逐渐环绕着,最终形成了一个竖直的圆环。圆环中心,是和仙境入口一样的冰蓝色的镜子。
“走吧,去救你的朋友。”虞渊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蓬乱的头发,“顺便去看看那个添麻烦的国王。”
“他们两个,出什么事了吗?”池夜焦急地问道。
“原本我给你那个地址,是想看看小猫闯进另一段时空,会带来怎样的变数……”虞渊叹了口气,“恭喜你。要是没有你的话,也许王会顺从仙境的意愿,毁掉湖心市。那样子,我只能出手将仙境从历史中抹杀掉了。”
“什么意思?”池夜问道。
“就是说,开出仙境取代湖心市这一条件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一段时空的捣乱者。我是最高神,负有让世界平稳运转的责任,我不喜欢干预凡人的事务,可是,如果凡人们在那个捣乱者的煽动下妄图修改历史,移动世界的根基,我只能插手了。”虞渊的一只脚跨进了花瓣组成的门中,“小夜,那个悲剧的国王,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心中坚信的道路。虽然身负重伤,但他应该已经带你的朋友逃离仙境了吧。”
“什么!”眼看着虞渊消失在了大门之中,池夜连忙跟上了大叔的步伐。
26
奔跑,只有无止境地奔跑。
沈萌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冰雪与废墟中,她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黑色的猎犬的咆哮声。
肺部的空气已经快要被抽干了,双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但是不可以停下脚步。
就在十几分钟前,一片混沌中,猩红的闪电粉碎了围困住她的坚冰,然后,她看到了手持魔枪的金发男性。
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身着被雪染红的华美长袍,手执漆黑的魔枪,攥住了自己的手。
“快跑!”他抓住了还在状况外的沈萌的手,带她离开宫殿,冲进了炼狱。
最后,猎犬们围了上来,手执长枪的青年将她挡在了身后。
“一直向前跑吧,无论怎样都不要停下来。”青年带着憧憬的语气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如果还能再见面,帮我转告池夜,我好像,再也没有机会微笑了。”
“你是池夜的朋友吗?”分别之前,隔着鲜血和硝烟,沈萌问道。
背对着她的男子愣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经过了漫长的追逐,猎犬和猎物的拉锯战终于来到了尽头。
沈萌尖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她抹了一把眼泪向后看去,巨大的猎犬对她露出了獠牙。
星辰一般的剑芒将猎犬的身躯砍为两段,一只手拉起了沈萌。
穿着现代休闲服装的银发少年,将沈萌护在了身后。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铭刻着七枚星辰的东土样式的宝剑。
“我是枵,最高神的仆人。”少年简短地自我介绍道。他挥舞着手中闪烁着寒芒的宝剑,击飞了几只猎犬。
黑雾包围的废墟之中,越来越多的混沌自仙境居民的残破尸骸中钻出,化为猎犬向二人袭来。
“有些不好对付啊……”,银发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宝剑,警惕地看着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猎犬。
就在这时,花瓣组成的大门自二人身后展开,虞渊来到了废墟的中央。
“局面变成现在这样还真是难看。”虞渊看了一眼眼前聚集的猎犬。漆黑混沌的天空中闪过了金色光轮的一角。然后,无数锐利的光束自天际落下,猎犬们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池夜在虞渊身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炼狱一样的废墟。
天空被浓重的黑烟遮蔽。曾经宁静的帝国,被浸泡在血与火之中,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除了他们四个人以外,已经,一个活人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人们的尸骸和逐渐聚集的黑色混沌。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池夜颤声问道,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东土的神秘,四大凶兽之一混沌的力量,那个捣乱的人把这种匹敌人间界神明的力量都搬出来了么,”虞渊叹了口气,“虽说早已不足为奇,但人类怨恨的怒火可以烧灼成现在这幅模样,还真是震撼。”
“小夜……”池夜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萌!”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好朋友,池夜哭着一把抱住了她,“沈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追寻至今的池夜抱紧了受难的朋友,低声呜咽着。
为了沈萌,这三天里,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煎熬。
鲜血的炼狱之中,两名少女相拥而泣。
27
“枵,带这两位可爱的小姑娘离开吧。”虞渊看了一眼远处燃烧的宫殿,“命运对她们已经足够残酷了,接下来,我会收拾干净的。”
“好。”枵扶住了沈萌,走向了花瓣的大门。
“巴特利呢?”池夜不安地看着四周,“他不会有事吧。”
“……还在苟延残喘,不过,也只是风中残烛而已了。”
“巴特利……”沈萌呢喃道,“是那个救了我的人吗?”
“沈萌知道吗!”池夜扶住了朋友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他,手里有一把黑色的长枪,腰侧好像受伤了……”沈萌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池夜星辰一样的眼眸,说道,“他让我转告你,说他再也没有机会微笑了……”
“……”池夜沉默着攥紧了拳头。
马背上哭泣的国王,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了池夜的脑海中。
为自己的期望而活……你终于迈出这一步了吗?
我没能拯救你,我只是在某一天,扮演了你的救赎者。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孤身一人,你还是选择了贯彻内心的信念……
“沈萌,你先走吧。”池夜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跟着虞渊一起向宫殿走去。
“可是……”
“再也没有机会微笑什么的……”池夜攥紧了拳头,“是啊,我当然配不上做你的救世主,可是……”
可是,绝对不可以让他,孤独地死去。
28
“没问题吗?”虞渊回身看着跟过来的女孩,“你明明害怕得快要站不稳了,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沈萌是我的朋友,巴特利,他也是我的朋友,就算拯救不了他,至少,我希望可以注视着他死去。”池夜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哽咽。
“小夜,你拯救不了他的命运,我也不能插手。”虞渊和池夜走向通往宫殿的路,一路上,虞渊幽蓝的火光将所能见到的混沌全部灼烧为了灰烬,“我欣赏人类的奋斗。我注视了人类几千年至今为止所诞生的伟业。成为神明的无尽时光中,这是最让我惊叹的种族。虽然力量渺小,但我相信,以你们的力量,可以到达星辰大海之外的奇迹。”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拯救他吗?”池夜低下了头,“巴特利明明那么努力……”
“我不是人类的守护神,我是世界的看管者。”虞渊拍了拍池夜的脑袋,叹了口气,“人类可以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们自身的韧性。我所做的,是把仙境从流离的时空通道中送回原来的时光,让世界再次回归平稳。巴特利的事情,我并不会出手干预。”
池夜停下了脚步。
“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
一个毫无力量的凡人,去面对凶兽的力量,怎么看都只是妄言而已。
“现在回去也来得及。”虞渊温和地说,“小夜,这本来就不该是属于你的故事。”
身披白袍的伪神,在宫殿的阁楼里注视着废墟中的神明和少女。
“看来,来了麻烦的家伙啊。”她的身形化为黑色的火光,消失于虚无之中。
29
索托异变的利爪紧紧地抠住了巴特利纤弱的肩膀,将他的身躯吊在了半空。
轰击五星无力地插在了地面上,遍体鳞伤的巴特利,此时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了。
肩膀被利爪贯穿的伤口,只有酥麻的灼热感,宛如坏死的肌肉一样接收不到疼痛的信号。
索托猛地将弟弟的身躯摔在了地上,巴特利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
“直到最后一刻,你都要违抗我吗?”索托用浑浊粗哑的声音吼到,“你这样的渣子,是怎样被轰击五星选中的!”
索托想要拔起地上的魔枪,但是,红色的闪电立刻弹开了他的双手。
“即使获得了足以开辟一个王国的力量,这该死的王权还是不肯承认我!”索托歇斯底里地大吼。
巴特利没有说话,只是蜷缩在地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身上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了,身体各处,都陷入了崩坏之中。就连眼前所见,耳中所听,都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就算选择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却还是要孤独地死去吗?
自举起魔枪开始,他的生命便陷入了混沌。
黑暗的混沌之中,曾经有一点星光照射进来,是一个和自己立场不同的平凡少女。
“你有,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朋友吗?”巴特利自言自语道。
一只黑色的猎犬扑向了再也没有一丝力量反抗的青年。
“我见到了。”她的耳畔,传来了熟悉的话语。
是幻觉吗……巴特利眨了眨眼睛。
他看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熟悉的纤细身影。
高举短剑的池夜,挡在了他和猎犬之间。
30
即使是妄言,她也有前行于此的义务。
为了回应绝望之人微茫般的期待。
“喝呀!”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池夜将短剑压入了猎犬的胸膛,然后一脚踹开了它。
猎犬化作黑雾消失,池夜喘着粗气,挡在了索托身前。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啊?”巴特利的眼中溢出了泪水,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啊,回来你又能做的了什么,你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切!”
“你做出选择了,那么,我也要拿出相应的觉悟来。”池夜看着眼前非人的怪物,双腿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就算不能将你拉出深渊,我也不会让你孤独地沉溺在里面!何况,你不是已经把我认为是朋友了吗!”
“我是来,回应这份期待的!”
“池夜……”巴特利挣扎着倚坐在了废墟上,努力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
一直以来,成为王之后,他便失去了朋友和自由在内的一切。
失望,迷茫……每一天,他都被这样的情绪所包围,居住在宫殿和国家编织的牢笼之中。
直到,少女眼中的星辰,驱散了他内心的阴霾。
“可笑。”索托嗤笑了一声,“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事物牺牲一切,愚笨也要有个限度!”
“与我无关,可能是吧。”池夜自嘲一样地微笑着说,“人总是看不见自己的。所以,自己的事情敷衍一些也没关系。可是,我看得见别人,看得见别人的奋斗,所以别人的事情,一定要认真对待!”
“那么,你要拿什么来对抗我呢,用你这份可笑的信念吗?”索托将那张丑陋的脸贴近了池夜,“还是说,你只是来赴死而已?”
远处,虞渊依靠在崩塌的石柱上,凝视着少女的战斗,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身边。
“不去帮忙吗?”枵看着虞渊有些发抖的双手。
“我想要看,她的奋斗,到底可以到什么地步。”虞渊说道,“跨越漫长时光,走过七重试炼,为世界带来毁灭的阿波菲斯,你会在这里倒下,还是开拓新的未来?”
他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池夜的背影。
湖心市受到时空通道中流浪的仙境影响后,虞渊来到了这座城市,目睹了花瓣卷走了沈萌。
从那时候,他便发现,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加护着池夜,让她免受仙境神秘的袭击。
凡人如不持有神明的权能,是无法进入另外的时空的,池夜的身体明明没有一丝神明的力量,却可以做到和陌生时空的完全适配。
在他所知的传说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力量。
灾厄之星,阿波菲斯。
阿波菲斯不会产生于其他物种,人类之外的生物实在是太过弱小,循规蹈矩,不会有一点撼动世界的力量。耳神明除他之外,早已和神秘一起经过漫长的时间消亡殆尽。
只有人类,拥有着撼动世界的韧性和力量。
星之神殿的真理银镜,也显示出了池夜真实的身份。
虞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那位平凡的少女。
“难道你的任务,不是诛杀阿波菲斯,平息她即将对世界造成的危害吗?”枵在一旁问道。
“虽然高效,但是献祭一条这样纯洁无辜的生命,果然我也怀抱着不愿这样做的天真啊。”虞渊苦笑了一声,然后坚定地说道,“我坚信,人类可以到达星辰与海之外的奇迹,守护白鸟构筑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什么实感了……”
“……”枵看着自己的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突然,虞渊瞪大了眼睛。
“她不会是要……”
池夜的手,伸向了一旁插在地上的魔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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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王权的力量,怎么是你可以驾驭的!”索托轻蔑地说道。
“我来这里,可不是打算赴死的。”池夜的右手,伸向了轰击五星,“我是来,追寻奇迹的!”
当指尖触及魔枪的枪身时,魔枪发出了抗拒的光芒,猩红的电光灼烧着池夜的手指,警醒她不要靠近。
好痛……池夜皱紧了眉头,鲜血自她的指尖溢出,强大的阻力,阻碍着她的双手。
“不要……”巴特利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没有王权加护的话,你会死的!”
池夜没有说话,最终,她鲜血淋淋的双手死死地攥住了魔枪。
轰击五星开始熊熊燃烧,那是王权对僭越的愤怒,愤怒的火焰浪潮一般地扩散开来,仿佛要将池夜炙烤为灰烬。
什么也无法看到,什么也无法听到,池夜沉沦在了烈焰的海洋之中。
32
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为何不去注视?
这对耳朵可以听到,为何不去聆听?
这颗心脏可以跳动,为何不去感受?
火焰和闪电组成的漩涡中,池夜努力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中攥紧了魔枪,强大的能量鼓动着,足以将她的身体撕碎。
巴特利不配做王吗?确实不配。不将国家的利益摆在内心的最高位,反而在孤独和彷徨中逃避,也许在世人眼中确实很可耻。
他是在逃避自己的职责吗?
没错。可是,逃避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东西。想要拥有一样东西,总要避开另外一些东西。
巴特利,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无垢的温柔的青年。
那份温柔和纯洁,不该被世人践踏。
只要,那些无聊的东西,有人替他去承受就可以了。
魔枪的火焰蕴含的不只是王权的威严,还有巴特利的孤独,彷徨和悲伤。
说什么再也无法露出微笑……
突然,池夜愣住了。她的身体中,正涌动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能量,那是比王权更为宽广的力量。
只有俯瞰万物的神,才会有这样的威仪。
远处,虞渊放下了手,他的指尖,闪烁着蓝色的火光。
“你给了她神明的权力?”枵问道。
“只是一点助力。”虞渊说道,“刚好够她拿起轰击五星。”
火焰燃尽,硝烟之中,池夜伤痕累累的手攥紧了手中的魔枪。轰击五星在她的手中,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什么……”索托向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为什么,王权会认可你,你这家伙!”
“看到了吗?”池夜将枪尖对准了索托,然后对身后的巴特利说道,“你的悲伤和宿命,我接下了。”
“别说大话了!”索托的手中,黑雾变化出了锋利的黑色战斧向池夜劈去,池夜手中的轰击五星,环绕出了火焰组成的,猎猎飘扬的三尺红绫。
魔枪和混沌的力量相互对撞,交织在了一起。
33
那是神秘与神秘的战斗,被愤恨驱使的毒蛇,和想要守护身后之物的花朵,同时向对方发起了决绝的冲锋。
裹挟着索托宿怨的攻击雷霆一般地砸向了渺小的少女。
纤细的魔枪,仿佛风中摇摆的芦苇一般,随时会被折断。
但是,芦苇是无法被这种程度的狂风摧毁的。
承受着仿佛可以震碎每根骨骼的冲击,池夜咬紧了牙关。她的唇角流出了一滴鲜血。
“这就是你的怨恨吗……”池夜努力控制着因为脱力而颤抖的四肢,“不过如此。”
魔枪闪烁的光芒,宛如黑暗中的提灯,微弱而清晰。
索托周身的黑雾化为了无数利刃射向池夜,池夜手中的魔枪陡然变长,白炽的虚像斩断了触手。
“你这家伙!”索托的战斧带着凌厉的风声劈落,池夜挥抢挡住,手中的鲜血自枪身滴落。
“就算举得起轰击五星,这么短的时间,你也根本驾驭不了它的力量!”
索托飞起一脚,踢飞了池夜,池夜惨叫一声,她的身躯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巴特利身边。
“池夜……”巴特利艰难地握住了池夜的手。
“我不会放弃的……”池夜用魔枪支撑起了沉重的身躯,
“我知道。”巴特利注视着池夜。他没有移开目光的理由,这是池夜为了他谱出的奋斗,他轻声说道,“展现出活下去的力量吧,地狱是关不住飞鸟的。”
池夜用力点了点头,白炽的电光和黑色的浓重雾气再次对撞在一起。池夜手中的闪电拨开了黑雾,枪尖的惊雷重重砸在了索托的肩膀上。
“可恶……”黑色的血液,自索托的肩头滴落。
“我心中的怨恨,可不只这个程度而已。”索托低声说道,“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局外人!”
无数的黑雾,自索托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直到化为了巨大的黑色台风,席卷着地上的一切。
“我的身上,背负的也不止一个人的愿望!”面对着足以让人窒息的黑暗,池夜手中的轰击五星,闪过了微弱的光芒。
然后,风暴吞噬了少女纤弱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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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的神明,站在已经毁弃成为废墟的禁地中央。
她的身下,浮现出了巨大的法神。
然后,游离在时空之海中的仙境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她强行驱动了仙境转移的神秘。
“你在做什么?”伪神的身后,传来了虞渊的声音。高大的男人打着一束手电筒,强光照在了伪神被兜帽遮住的脸上。
“最高神大人果然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吗?”伪神戏谑地说,“我在完成最高神大人的工作啊,反正您也要将仙境送回原来的时空,我只是先替您办了而已……”
“嗯,”虞渊蹲在地上,他的鼻梁上具现出了一副眼镜,他扶了扶眼镜,观察着伪神的法阵,“这么粗暴的神秘,等到仙境转移完成,恐怕仙境上的生灵都会被时空撕扯成碎片吧。”
“难道你以为仙境现在还有活人吗?”
“有的。”虞渊摘掉了眼镜,“还有一个,为了自己和朋友奋斗的少女。”
“最高位的神祇居然会关注这么一个小东西的死活,真是令人讶异啊。”
“更令我讶异的是居然会有人策动这么一场灾难去毁灭一个本来就脱离不了灭亡命运的王国。”虞渊从口袋里掏出了漆黑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身穿白袍的神秘人,“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请您暂时叫我白影吧。”自称“白影”的神秘人微微欠了欠身,“虞渊,你是相信人类的对吧。”
“是。”虞渊点头承认。
“我也相信人类哦。我相信,如果是人类的话,他们的怒火,他们的愤恨,一定可以将操控着世界命运的虚伪神明焚烧殆尽。”白影微笑着说,“相信着人类,同时还按照白鸟的要求更改着世界的命运,你到底,算什么神明!你的小伙伴,现在可要被我的傀儡毁灭了,不去帮忙吗?”
“……”虞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知道轰击五星和仙境的传说吗?”
“什么?”白影愣住了。
“轰击五星和仙境的土壤,本来就是我赐给北地人类的。”黑暗的废墟中,虞渊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想要知道,绝望之中的人类,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虽然失败了,但仙境的存在,确实是人类所交付的一份漂亮的答卷。你没有亵渎他们努力的资格。毁灭湖心市换取国家的存续,从一开始就是无稽之谈!”虞渊说道,“轰击五星,最开始可是我的财产中的其中一样武器,它原本的力量,可不止于此。”
“难道说……”白影望向了战场的方向,炽热的白色火焰,在漆黑的天空中茂盛地生长着。
宛如烈焰的荒野上绽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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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输,然后你们,都会被这混沌的力量碎尸万段!”黑色的风暴中传来了索托的怒吼。
“巴特利他已经足够努力了,我不会倒下的。”池夜手中的魔枪产生着奇异的变化,“我的朋友,还在等着我回去!”
经过了千年尘世的锤炼,魔枪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如今,在神明的加持和少女鲜血的洗礼下,魔枪的力量,正逐渐复苏。
轰击五星,虞渊收藏中的沧海一粟。魔枪的样貌,原本就只是束缚着它真正力量的蚕茧而已。
魔枪在池夜的手中,碎裂为了微尘。
然后,五道游移的流星环绕着池夜的身躯。这便是轰击五星的真正姿态,能够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打击敌人,接受宿主远程操控的真正姿态。
封印了千年的武器,于池夜的手中绽放出了真正的光芒。
五道白色的流星瞬间散开,撕裂了索托的混沌所围成的风暴。
五枚星辰闪烁于高天之上,喷吐出了白炽的火焰。
“什么!”索托恐惧地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闪烁着毁灭光芒的流星。
那是足以开拓世界的力量,是神明才具有的权能。
翱翔天际的流星,向地上的凶兽发出了燃烧的咆哮。
索托猛烈地挥舞着双手,无数的黑雾,化为了坚硬的屏障,遮蔽了他的身躯。
池夜举起了右手,五颗白色的流星环绕在了索托上空。
池夜用心感受着流经全身的神秘力量,她轻声说道:“轰击五星,拘束,展开!”
纯净的白色闪电照亮了天空,纤细的流星,幻化成了五把巨大的纯白色的长枪,悬浮环绕在了索托的头顶。
“仙境的灾害啊,迎接神的惩罚吧!”池夜高举的手掌,攥成了拳头。
“这不是我的意志,而是,巴特利的守望和叹息。”
听到这句话,一旁重伤的巴特利张开了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由闪电连接的五把巨大长枪同时落下,神罚和凶兽的黑雾交织在了一起。
环形的冲击波涤荡着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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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最后力量的池夜坐倒在了地上。轰击五星重新凝聚成了漆黑的魔枪,坠落到了地面上。
巨大爆炸产生的浓雾中,赤裸着上半身的索托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池夜。
附着身体的黑色雾气已经消失了,池夜的全力一击,彻底抹杀了凶兽混沌的存在。
垂死的索托对池夜举起了手中的短剑,然后,金色的光芒贯穿了他的胸膛。
是虞渊的力量。虽然说过他不会拯救凡人的宿命,但他不愿意,让走到这个地步的少女死去。
即使是早晚会被他抹杀的阿波菲斯,也不应是这样的结局。
这便是,日曜的结局吗……
池夜倒在了地上。
伪神的时空转移已经开始了。最后一刻,伪神的身影消失在了虞渊面前。虞渊扣动了扳机,枪口中射出了一枚彩色的旗帜。
“下次你可就没这么走运了。”虞渊嘀咕道。
池夜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她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
最后,她对着垂死的巴特利伸出了手,嘴巴徒劳地张大,似乎想要说出什么。
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她看到,巴特利冲她扬起了嘴角。
仙境的强行跳跃已经开始了,时空通道巨大的冲击中,眼前的一切都在粉碎。
行将毁灭的世界中,彷徨之人遗忘了数年的微笑,宛如冰原上绽放的纤细花朵。
那是美丽的生命,对灾难不屈的巡礼。
池夜听到了青年的话语。
“池夜,再见了,和你一起的这几天,我真的非常开心,愿星辰为你开辟道路。”
那是仿佛再次漫步于美丽的花园,发自真心的微笑。
池夜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巨大的痛苦撕扯着她的身躯,她想要努力地攥住巴特利的手。
然后,一双大手抱起了遍体鳞伤的少女。
“虞渊……”池夜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男人深邃的黑色眼眸。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虞渊抱紧了蜷缩的少女。
可是……池夜努力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她看到,巴特利的微笑,破碎在了崩塌的世界中。
可是,我说过,不会让他孤独死去的……
然后,池夜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37
一片漆黑的虚无。
崩坏的大陆中,白影凝视着已经死去的巴特利。
她脱下了自己白色的斗篷,轻轻盖在了青年的身上。
斗篷之下的,是一张和池夜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眼中的星光,早已经熄灭了。
眼前的白影,长相和身材,和池夜一模一样。
“对不起。”白影将一束白色的花朵放在了巴特利冰冷的手掌上,馥郁的香气在崩塌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那是巴特利种在宫殿中的小苍兰,如今,被白影用作了献祭的花朵。
“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很高兴,你离去的时候是微笑着的。”白影低头看着他轻轻扬起的唇角。
“愿你在长眠中获得永恒的自由。”
白影转身离去,她举起了手,金色的碎片逐渐汇集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虞渊曾经在这片空间使用过的神力的碎片,如今,全部汇集到了白影的体内。
“月曜的篇章,已经准备好了。”
她是独步于深渊的少女,即使前方延展的道路只有毁灭,她也必须走下去。
那是唯一的路途。
38
结束了。
陷入绝望的悲伤之人,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跨越时空的战争画上了句号。
放学了,池夜心不在焉地走出了学校。
大家对于沈萌的记忆都恢复了,这件事情沈萌显然是受了不少的刺激,但还是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元气满满地投入到了生活当中。
池夜戴上了巴特利给自己的吊坠,但是,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再也填补不回来了。
纯白的国王啊,我到底,有没有拯救你呢?
在学生们放学的浪潮中,池夜攥紧了缠着绷带的双手。
远处,急鸣的喇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起了头,看到绑着马尾辫的高大男人正坐在一辆浅绿色电驴上,用力挥手朝池夜打着招呼。
“虞渊……”池夜连忙跑了过去。
“座驾和你的风格真的好不搭哦。”池夜看了看眼前不修边幅的随意男人,又看了看那辆适配都市女性的电驴。
“池夜中午要吃什么?”虞渊托腮问道。
“我去买便当,要为你带一份吗?”池夜问道。
“去我家里吃饭吧。”虞渊指了指挂在电驴把手两侧,装着各类蔬菜的大塑料袋,“我去买菜了,顺便来学校看看你。算是,犒劳你的礼物。”
池夜抿紧了嘴唇,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她跨上了虞渊家庭妇男般的电驴。
电驴驶向了虞渊在郊外临时购买的别墅。
“虞渊……”
“嗯,怎么了?”虞渊问道,“对我的手艺不自信吗,告诉你哦,枵做饭可是很好吃的。”
“我到底有没有拯救巴特利,我总觉得……”
“谁知道呢?”虞渊微笑着揉了揉池夜的脑袋,“契约已经成立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池夜垂下了眼帘,轻声说,“也对。”
“打起精神来吧,少女,”虞渊摆正了脸色,“你所达成的,早已是凡人无法企及的伟业了。”
“所以中午要吃什么呢?”虞渊问道。
“不知道。”
“红烧河豚怎么样?”
“不要随随便便说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出来的东西。”
39
那一天,逃出了仙境崩坏的时空之后的回忆。
遍体鳞伤的少女因为疼痛,小猫一样蜷缩在虞渊怀里。
“神明会回应人类的祈求的,对吧?”模糊的意识中,池夜询问着眼前的男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池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咳出了一口鲜血,虞渊连忙掏出手帕,擦拭着池夜的嘴角。
“从我这里拿走什么都没关系,让巴特利,摆脱这样的命运吧。”
“向我许愿,可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
虞渊看着怀里小猫一样的少女,叹了口气。
毁灭世界的阿波菲斯,是否要在这里诛杀她呢?
天空中凝聚出了代表死亡的金色利剑。
最后,虞渊叹了口气,天空中金色的光芒破碎在了风中。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合上双眼的池夜皱了皱眉头。
“从你这里索取的,可是很苛刻的东西。”虞渊说道,“和我一起,见证人类的奇迹吧。见证人类所缔造的,远比星辰和大海更为宽广的奇迹。”
七曜之章的路途,阿波菲斯,你究竟能走过多少呢?
40
无尽的海洋,连接着世界的四方大陆。
地处北方的北地,终日被无休止的暴风雪侵蚀着。
尽管如此,北地人民还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在一块肥沃的土壤上建立了名为仙境的王国。
王国伫立了几百年的时光,最终,耗尽了力量的土壤,被天灾级别的暴雪湮没。
国王索托,在石制的宫殿里攥紧了手中的魔枪。他明亮的眸子注视着窗外即将吞噬一切的暴风雪。
即使自己努力这么多年,王国的覆灭,还是不可避免的吗?
这是虞渊在池夜的要求下所修改的,新的历史。
事实证明,仙境的命运无论在何人的引导下,都只有毁灭一途。
虞渊规避了索托罹患眼疾的命运,索托受众人爱戴,奋发图强,举起了魔枪。他的弟弟巴特利不愿意过问政事,拒绝进入元老院。
“国家重任,还是由兄长和诸位愿意为国分忧的大臣来吧,小弟愚钝,安安心心打理自己的花田就好。”
巴特利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境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梦中举起了魔枪,成为了王,然后倒在了仙境分崩离析的血泊之中。
梦中,似乎还有照亮自己的微弱星光。不过,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花田的花朵早就在寒冷的侵蚀下枯萎了。昏暗的房间里,巴特利安静地躲在自己的木屋中,等待着冰雪的死神夺走自己的生命。
对于国家的覆灭,平时被哥哥戏称软弱的巴特利并没有什么实感。那个身临其境的噩梦,已经是他见过的最深层次的绝望了。
暴风雪外,两个一高一矮,披着厚厚斗篷的身影来到了巴特利的木屋前。
“真冷啊。”虞渊从嘴里哈出了一口白气,他轻轻拍了拍池夜,“快去吧,可别冻感冒了,或者是被暴风雪埋在里面。”
“好。”池夜朝木屋迈出了脚步,然后她回身说道,“虞渊,谢谢你。”
“哼,小夜说的事情,还是契约的内容,当然没有不做好的道理。”
虞渊注视着池夜的背影,叹了口气。
暴风雪已经越来越近了。
41.雪夜之中响起颂赞铃声
有敲门声……巴特利听到了手指叩打木门的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
巴特利裹紧了衣服,刚打开屋门,暴雪和寒风便一股脑地钻进了屋子。
门外,站着裹紧斗篷的黑发少女。
“终于又见面了。”少女微笑着说道,“……你好,巴特利,我是池夜。”
她星星般的双眸,好像泛起了隐约的泪光。
池夜……巴特利关上了门,看到了走进屋内的池夜,愣在了原地。
黑色的长发,清丽的面容,还有那对,仿佛天空中闪烁着亿万星辰的眼眸。
那场荒野中的谈话……
抛开立场不谈,我不认为您的想法是错误的。纯洁的天真被玷污时,出错的不应是那份梦想的天真……
以自己的希冀为动力活下去……
来自覆灭时空的记忆,自青年碧绿的眼瞳中复苏。
自己曾于王座之上鄙夷地注视着异族的少女,也曾在雪原之上和她一起漫步。
最后,少女为了他的愿望,赌上了自己的生命,站在了他和恶魔之间。
“我想起来了……”巴特利的双眼溢出了泪水,“池夜,我有按照你说的,好好活下去。这全新的人生,我过得,非常开心。”
哭泣的青年冲池夜微笑着,池夜仿佛能看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幸福和满足的微光。
“但是很遗憾,我的花好像都枯萎了。”巴特利有些歉疚地说,“要是,可以让你看到就好了。”
池夜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北地最美丽的那朵花,她早就见到了。
屋外的暴风雪正吞噬着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少女举起了手中的提灯,她寒星般的眼眸,在微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流光。
摇曳的灯火在死亡的黑暗沉寂中显得无比渺小,但已经足以照亮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不会让你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