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我其实挺难受的,难受的是我对于亲人离世一事居然没有掉眼泪。按常理来说,我应当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眼睛哭肿为止,这样才能表示作为外孙的孝顺,也能取得十里八方的美誉。真到那时候了,反而就哭不出来,可能我潜意识中并不喜欢他吧,但心情确实也算不上美妙,胸口总压着块石头,不知是心中的还是舆论上的。
终于我也能体会到默尔索的心情了。
于是我跑到了公猪岭的隔壁,冇头鬼岭玩。
别听这名字怪阴森的,那可称得上是一片风水宝地,甚至可以说是垌头村的龙兴之地。向阳的一面草色青青、花团锦簇,到处是野生的桑葚子和鱼腥草。林子也是本地树种,不是那些外来的所谓“经济作物”桉树。岭脚下垌河缓缓流过,养活了一整个村的人口。天气好时,总有男女在山头对歌,互生情愫。
现在对歌的人也少了,年轻人谁还弄这套东西啊,倒是村里面那些老汉和寡妇们很钟意这里,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对歌的声音。但你要说这名字没影响吧,也不尽然,垌头村从有记载的村史开始,那是一个秀才也没出过,到了现代,大学生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年轻人大多数念到初中,最多念个中技学校,就外出粤地打工了。所以就读于县城重点高中——石湾二中的我,自然就成了字面意义上全村的希望。
走在村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水,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给俺们争气!
“谢谢您咧,可惜鄙人不才。”我总会在表面应和着,心里这样补道。
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外公的去世,特批的假。不过一想到回去以后要补的作业量。
啊,神明大人啊,救救我这可怜的高中生吧!
很显然冇头鬼岭不是神明大人的居所,倒是我在去往岭头的过程中没注意脚下被苍耳黏遍了整条裤子。
“淦,该不会是我不孝敬外公被地下知道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外公,我心里很难受,可是真的哭不出来。”我只能在心中给老爷子道个歉,希望他不要阴魂…啊不对是恋恋不舍了!
顺着村外的土路,终于到达了冇头鬼岭。啊!好一副田园牧歌的场景啊!阳光淡淡地照在垌河上,反射得波光粼粼!岭头上鲜花怒放,好浪漫啊!
如果不是踩了一脚的牛粪我真的会这么说。
对面那头老黄牛那散漫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在嘲讽我。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头老牛较劲。”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这回我来冇头鬼岭是带了目的的。以前和表哥二蛋在闲聊时得知,这个岭头可神秘得很。以前他还穿着开裆裤时,曾有一次误入了森林深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都吓得尿裤子了(脑补的),突然有一头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来到他面前,叼起他就是一顿狂奔,把他带出了森林。
这样的故事是肯定没人信的。他那夸张的姿态,声情并茂的演讲,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我深深为这位二蛋表哥没有继续念书而感到遗憾,保不齐以后也能在石湾剧院高就。
残酷的是现实,他爸打断了他的演说,并打发他去砍甘蔗了。
我要不是实在闷得慌,也不会记起这样的荒诞而像个傻子一样来这遍地牛粪的地方了。
“还好没到鸟不拉屎的地步。”心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一坨鸟屎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眼镜架上,借着重力四散开来。
“我*******!”
山脚下只剩下了我的国骂和那鸟东西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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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登山界哪位前辈曾说过这样的话,当他被问及为什么热爱登山时,他回答道“因为山就在那里”,我对此十分认可。在仰望高山时,人们总会升起一种不由自主的崇高感,真正认识到大自然的力量,并感慨于人类的渺小。
但这个小岭头也能让我产生崇高感,毋庸置疑是我太菜了。
距离我从冇头鬼岭的底部开始攀登,已经过去一个钟头了。阳光还是一样的明媚,山顶好像近在咫尺,却一直没能登顶,好像在原地攀爬一般。
“诶奇了怪了,这岭头有这么高吗?”
我现在真的很疑惑于自己是不是脑子太累出现幻觉了,明明冇头鬼岭和公猪岭看起来差不多高,怎么会爬了这么久还没到顶。
“难道老表说的是真的,这岭头当真有诡异之处?”想到这我一个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虽是大中午的日头天,却是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再回头看时,竟莫名其妙起了雾,将日头遮了个大半,周边的温度也不知不觉降了下来;林子也是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大,以与山地植被分布规律完全相反的形态出现,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哇,外公您泉下有知就保佑一下您外孙吧!”见到此情此景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双腿发软、两股战战,把拖鞋往身后一甩,就往山下冲去。
沿途冷风簌簌,鲜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山木在我眼中飞快的退去,直到满脚泥巴、气喘吁吁之时,我才停了下来。
“妈耶,总算下山了…吧?”
哪是到了山下啊!再回头看时,山顶还在哪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人生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涌现。
“呜呜呜,老表对不起,以后地里的甘蔗要你一个人砍了。”
哭了几分钟,周边的景物还是没有变化。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顶,我的勇气也上来了,下不去的话,那就只有往上爬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怀着荆轲刺秦王的慷慨悲凉,往山顶爬去。
上山确实要比下山要轻松。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悄悄落下,大地染上一片金黄时,我终于带着满身的泥巴和苍耳爬出了山林,简直比荒野求生的人还惨。
再走几步就是山顶了!我的内心无比激动,简直比爬珠峰还令人兴奋。怀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我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山顶的边缘。
“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