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什么神明,那我必然是第一个唾弃者。”这是在这个地方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无论多么虔诚的传道者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破败的平屋摇摇欲坠,似乎它之所以没有倒毁,是因为四周都是这样建筑的缘故。只是一条清冷的小巷,两旁拥挤着这样的贫民屋。各个小屋前晾晒着男人女人小孩子的衣服,花花绿绿像是人类进入宇宙时代前,在母星地球上的各国国旗,充满了嘲讽和悲凉。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被风吹起的废纸四处飞扬,纸张的使用在这样的年代也是落后的证明。
贫民区——联邦的人这样称呼这里。这是被神抛弃的地方。随着精神异力的发现,“神”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更多时候这个词是用来泛指一切信仰和操守。这些,都是联邦用来进行挑选修者的条件,修者,是人类祈望得到的神的力量分支。因此,绝大部分修者都在联邦的掌控下,这也是联邦统治的基础。
然而,还有一个与神相关的地方,高高凌驾于所有中心势力,是最为超然的存在——神殿。据说那里聚集了“大破灭”之前所有的文明,是真正的精英力量培养所,掌控着除航空技术外几乎一切高等科技。聚集着全人类最顶尖的“猎杀者”,那是修者最高荣誉的称号,主要以肃清背叛神意的怪物——那些唯一能够与“神”抗衡的存在为任。
也曾有试图拂逆“神意”的势力,强如撒坦帝国,在一夜之间,其领土三分之一,二百八十九个行政星突然爆灭,死者人数不可计数。
整个宇宙为神殿的疯狂所震惊。要知道,生成一颗可供人类居住的行星需要数亿载,对人类来说是不可再生的最为宝贵的资源,然而神殿不顾生灵尽灭,做下如此骇人之举,摄于前车之鉴,所有势力竟对此兽行如若无睹,通通表示沉默。撒坦帝国从此一蹶不振,不到三十年便被覆灭。
自此之后,各势力便默认神殿为人类体系中的最高领导者,无人敢逆其锋芒。
除了猎杀者,神殿也吸纳外围成员,这些外围成员在所有人类势力范围内都享受贵族待遇。唯一的要求便是忠诚,对神殿的绝对忠诚。他们的工作便是宣扬“神意”并寻找资质卓绝的幼童,用来培养核心力量,高于猎杀者的“掌控者”。这些从小接受洗脑教育的幼童,不仅对神殿绝对忠诚,更拥有“大破灭”以前先进的知识和科技装备。各势力中都流传着“掌控者”不可战胜的童话。
日后的统治阶级——“守望者”,也只能从这些绝对忠诚的孩童中挑出。
对贫民区的人来说,神殿过于遥远,他们诅咒的仅仅是放弃他们的联邦。
对于基因标准不足最低限度的劣种新生儿来说,贫民区是他们终生放逐地,除非他们有朝一日能达到最低限度,然而对于没有任何强化注射剂的贫民区,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这便是八十年前联邦为优化人口基因所通过的“贫民星流放法案”。
贫民区的人们,是被联邦抛弃的存在,因此这里的人大多憎恨联邦,某种程度上来说,联邦代表信仰。
寂静的街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削瘦的身影,浑身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样貌。狂风呼啸而过,却撩不起那袭地的斗篷哪怕一角。
“这里就是贫民区了吗?”斗篷下的人轻声呢喃道。“时间不多了呢,找了那么多地方,看来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吗?再不快点就惨了!”似乎很焦急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笑意。
贫民区的食物供给十分匮乏,主要倚仗本行星的自给,然而恶劣的条件又使收获很是艰难。人们时常饿着肚子。长期处在饥饿状态下的人们对同胞抱有强烈敌意,作为人的尊严渐渐丧失,不惜用各种肮脏的手段,只为了果腹,那便是潜藏在人求生本能中的**。
——对同族抱有敌意。
“真是愚蠢,丑陋的东西”是谁,如此不屑的低语?
“新来的......”
“是新来的”孩童所特有的尖锐的音色,带着病态的亢奋。
“看见了吗?他有救济粮啊!”
“好华丽的衣服,从没见过,贵族吧?”
“狗养的东西!扒了他衣服,和贵族客气什么!”
隐蔽的角落,肮脏的垃圾堆旁,一群衣衫褴褛的野孩子正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流层中庞大的星际船的影子。一阵争吵过后,最高的孩子说了什么,十来个孩子便对着中间拳打脚踢,带着扭曲的发泄般的快意。从他们的缝隙里,隐隐可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男孩十分秀美,白皙的肌肤似乎从未沾染过风尘。尤其是那双眼,魅惑的深紫,在阳光下荡涤出渐变的色层,像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那样奢华高贵。然而此时找不出一丝光彩,略略涣散的瞳。小男孩就这样瘫倒在地上,任野孩子们扒走他的衣服,抢走他的包裹,对着他吐唾沫,拳打脚踢,小男孩仿佛失了魂般,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殷红的血自男孩口鼻流出,细嫩的额被鲜血浸染,男孩裸露出来的肌体被粗糙的沙砾磨破,渐渐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小块土地。男孩只是睁着双眼,凝视着上空,隐秘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咔——”清脆的骨折声传来,大腿处一阵剧痛,男孩微微动了下脖子,终于将视线移向野童,无神的眼睛映照出为首者戏谑的笑容。
意识渐渐模糊,晕倒前听到的是那群野童争执如何分配战利品的声音。
哼——男孩扯出一抹自弃的嘲笑,向那些野童投去最后一瞥不屑的眼光。在陷入黑暗前,仿佛看见一个小个子男孩愤怒的脸,他的身后一个庞大的黑影沉默的立着。
“该死!又是你这个该死的怪物!”朦胧间,野童们愤怒的尖叫带着恐惧的颤音。
——怪物?呵呵,那个孩子有什么资格被如此称呼?那个懂得愤怒的正气的孩子......怪物抛弃了一切,只能拥着一样东西浅眠。
那些人,那些背弃了信仰和操守的人。同贫民星上的人一样,那些人也抛弃了良善。但与贫民星上的大多数的行尸走肉不同,他们拥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憎恨,最强烈的情感。
为憎恨而活,为憎恨所趋,背叛神的人,却也是最强的怪物,可笑的嘲讽。
抛弃了一切,依赖怪物最终成为怪物的人,执掌禁忌般的力量。
活跃于黑暗中,自称为“驾驭者”的修者——“叛神”,那时人们给予他们最通俗贴切的称呼。
好冷......好冷......那样冷的暗色。是谁,在鲜血中微笑?抚着我的头,在我耳边呢喃:“要活下去啊!”染满血的脸,那样祥和,像是去赶赴一场盛宴,无边无际的血色世界,那微笑如此刺眼......你,明明该憎恨我的啊!......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