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被称作“黄昏之海”。
太阳在空中施予的恩惠,对于这片土地来说是沉重的。干燥的沙漠荒原上,唯有不知名动物残留的枯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当人们醒过来之后,世界已经被黄沙覆盖了。地表升温、水源枯竭,原本被称作海洋的地方此刻也被沙土填满。高原、盆地,一切都被染上黄色。
人类的生活回到起点,虽然他们也没有印象之前是怎样生活的。
但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只要还有意识,就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旅行者在灼热的沙砾之上,滴落着汗水前进着。为了滋润干渴的喉咙,他彷徨地寻找水源,身后的足迹延向远方。
摇曳的地平线前端,升腾起描绘时光的蜃景。
旅行者伸出像枯树枝一样仅仅被一层皮包着的手,眼中映出的,是由渴望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涟漪,以及蜃景中那片绿色国度的影子。
希斯特利亚公国——黄昏之海中为数不多的绿色之国。
英明的老国王利用风力,从百米深的地下抽取水源,建立了这片沃土。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下水为这片土地注入活力。虽然无法改变这糟糕的气候,但只要有水,人就有办法生存下去。
老国王在城镇中心建立起标志性的巨钟。利用复杂的机械结构与抽水设施相连,依靠风力运转,使这个国家的每个人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时间,以敦促他们劳动。
秒针咔嚓、咔嚓……
白昼黑夜,不曾停歇,象征着这个国家,会像时间一样永无休止地流传下去。
然而就在那一天——
毫无预兆地……
——巨钟,停止了运转。
希斯特利亚王城坐落在城镇中央广场后方的山坡上,也就是巨钟所在位置的正北方。
以镶满钻石的黑夜帷幕作为背景,王城内的火光虽然稍显逊色,但时亮时灭的烛火牵动着阴影,给这副静止的画面增添了一丝生命的迹象。
王城顶端向外伸出的平台上站着某个男人。
细丝线编制而成的长袍紧贴在身、轻盈透气,勾勒出挺拔的身躯。他的脸上透着饱经岁月的沧桑,鬓角有些斑白,但是双眼神采奕奕,正望向南边那片森林。
“梅莉亚……”
男人紧闭双眼,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
“喔!原来你在这里啊,国王陛下。”
看到门口阴影处淡入的那个人影后,男人回过身,继续眺望远方。
“有什么事吗,梅斯特。”
“喔!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是希望我没事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国王陛下。”
来者走出阴影,将身姿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看清他的长相后,不由得会惊讶一番:
与平台边缘立着的男人几乎毫无二致的样貌,如果说不同的话,那就是显得更为年轻一些。
他的身材消瘦,满是病态的感觉。
“所以说梅斯特,你到底有什么事。”
男人不理会身后的声音,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就像看到食物的猎鹰一般。
“别这么说嘛~那可是我的侄女啊。别的不敢说,对她的爱不会输给你,这一点我相当有自信。”
梅斯特语气令人感到不愉快,与其说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如说是故意为之。
“如何?虽然短暂,但风的感觉,果然还是不错的吧,兄长大人?”
“今天的你,似乎话有点多啊。”
“因为今天也是值得话多的日子啊。”
“……这七年间发生的事情,你说的每一件都变成了现实。与其说是预料,倒不如说是‘计划’要更为贴切吧?”
“那兄长倒是说说,‘梅莉亚七岁生日那天,风会吹起’这种事情,究竟要怎么计划才好呢。”
“……是真的吗?‘被诅咒的沙之公主’——这个传说,难道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
男人握紧拳头,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已经有些让他烦感。
“传说之所以会是传说,是因为主宰其真实性的可不是人呐~”
“……”
“只要兄长按照我说的做,就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
“你变了啊,梅斯特。变得更加残忍了。”
男人转过头,看着那张自己最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从前那个善解人意、为人着想梅斯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是啊~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哪呢?”
梅斯特盯着男人的脸,眼神中流露出的目光就好像刚刚听到一则能够笑到岔气的笑话。
“不过菲雷斯兄长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可是要伤心了啊~我这不就是在为你……”
“可那是需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换来的!”
菲雷斯抓住梅斯特的衣领,将他拎到平台外面,枯树枝一般的身体很轻松地便飘了起来。
“兄长依旧将天平的平衡放在第一位吗?”
梅斯特实在是太瘦了,瘦到将他提起来的菲雷斯甚至感觉不出任何实感。
菲雷斯盯住梅斯特淡蓝色的眼睛——他身上唯一可以说明他身体依旧健康的标志,此时像镜子一般闪烁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曾经的梅斯特。自幼病弱,却依旧保持着对生活的憧憬;温柔到被人欺负也不还手,在别人眼里甚至有些懦弱;对待任何人永远都会保持一张微笑的脸,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在笑容中似乎多了一种名为“目的”的东西。
菲雷斯怀念自己曾经的弟弟,仿佛那是自己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放手吧,菲雷斯。”
“……”
“你的弟弟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在乎再死一次。”
“……”
“我唯一可以承诺你的,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梅莉亚。”
因此——
“只要是为了梅莉亚,再多的生命对我来说,只是工具罢了。”
也正因为这个理由,菲雷斯才能放任自己的弟弟。
这次也不例外,他将菲雷斯拉回到平台。
“怎么样,难道兄长要反对我的提案?”
“……”
“你不会反对的,你也不能反对。因为啊,我们可是一个整体~”
菲雷斯依旧缄口不言。
“不能将传说变为现实的人,也自然无法将现实变为空虚的传说。既然她已经七岁了,按照约定,主导权就应该移交到我手上才对~”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做得太过火了。没有你,我也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梅莉亚。”
“真的是那样吗,兄长?”
梅斯特靠近了菲雷斯。
“看来,身为弟弟的我,也要给兄长一些提示才行啊。”
“……?”
梅斯特凑到了菲雷斯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