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体上的变化，让心站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是能被形体影响到的思绪必然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就像树根会延伸、扭曲，但绝不会乱动。】
某徒弟说过，师傅抱起来感觉很好，作为抱枕非常优秀。难怪他师傅总喜欢抱着人睡觉。一想到以后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让大魔修做自己的抱枕，他的心里就不由得畅快起来。
苏文是被捏住鼻子憋醒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弱的清香。多亏这些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气味，他没有陷入“一个人的早上”之陷阱。今天的晨昏线没能把小男孩带到那个寂寥的时空里。
“既然回了小钟山，就要开始好好修炼了。”程善若坐在床上编着自己的头发，准备打理成松松的三股辫。苏文醒了之后呆愣了一会儿，便突然把被子从膝盖上掀开，翻腿走下床，急急忙忙地小跑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和程善若说。
“干什么去？”
“小解！”
程善若“哦”一声，算是原谅了徒弟不理会自己的行为。好吧好吧，人有三急嘛，不用那么敏感。房内挂着的画卷还泛着一圈圈的波纹，不久后画卷再次荡漾起来，苏文的鞋子从中跳出。
“洗手没有？”
“洗了。”
“去洗漱吧，为师今天教你隐匿气息的术法。”
隐匿术法虽然常见，但对于魔修以及那些身份不宜示人的修士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为了让徒弟又更多的安心感、能更好地与人接触，她决定不辞辛劳提前教授。
不过没有灵念有些东西教起来真的很麻烦……
然而苏文的回答完全不给程善若辛劳的机会，颇有让程善若一劳永逸，不，直接永逸的意思。他胆大包天地说：“师傅，我不想修炼了。”
“嗯。”程善若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编头发的手指一顿，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苏文：“嗯？你刚刚说什么？”程善若本以为苏文是个很依赖人也很听话的徒弟，因此她首先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自己中了幻术？
“师傅，我不想修炼了。”
嗯，没听错。竹林的落叶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自己合体修为的听力，连耳边细微的风声都不会放过，怎么会听错呢？程善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徒弟现在是正是伤心的时候，凡事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你为什么不想修炼了？跟为师说说。”程善若顾不上散开一半的头发，定定地看着苏文，这事儿很严重！情况非常……局势不明，关于我徒儿有一个美女师傅还不想修炼这件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苏文低着脑袋看向自己的鞋子尖尖，恭恭敬敬的样子给程善若带来不妙的感觉。这姿态莫非还想脱离师门？苏文这样答道：“我干嘛一定要修炼？”
“……”
“你拜师就是为了修炼的。”程善若沉声道，眼睛定定地盯着苏文。苏文抬眼看了师傅一眼，又低头说：“可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要修炼。而且我的头发已经长好了呀。”
提到头发程善若就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她狠狠捏了捏手指，拧住被子，“你想脱离师门？”苏文眨眨眼，疑惑道：“没有呀？”如此一说，程善若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徒弟为何如此蠢笨的样子，她表示不是很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
“你把眼镜戴起来。”
程善若知道苏文戴上那个奇怪的灵器就会聪明些，那样交流起来应该不会那么费劲了吧？苏文依言从小乾坤袋里拿出专属眼镜，程善若这才开口：
“用一句话把你的想法告诉为师。”
灵台清明的苏文思考了一秒，把刚刚上茅房时的想法说出来：“我不知道干嘛要修炼，就没心思修炼了。”
徒弟修炼的契机是……长头发，嗯，当初不应该用这个理由把他带上山的。程善若用一刹那的时间反思，然后淡淡地说：“不修炼，你拜师做什么？”
不等苏文回答，程善若又补充道：“你可知道凡人寿命百年，练气修士也不过两百余年的寿元？筑基修士的大限则是五百年。你再想想要不要修炼。”
“可是活那么久不累吗？”
“……”
程善若一时语塞，自己也想了想才开口说：“自己找乐子去啊，凡人光是为了饭食和银钱就够操心的了，不修炼哪来的时间找乐子，哪来的时间休息？”
“哦。可是我有钱，也有吃的，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休息，也可以玩。所以我为什么要修炼？”苏文的想法惊人的浅显，程善若对于说教一事兴趣不大，小孩子就乖乖听话不好吗？啊啊——宗门里的弟子们可是较着劲修炼的，这小家伙……
“为师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修炼！不修炼你准备干什么？吃为师的软饭么？小乾坤袋拿来！”程善若选择了暴力解决问题，她将苏文的小乾坤袋掏空，其中的丹药灵石各种物件统统丢进空间戒指，在苏文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将小乾坤袋抖了个干净。
那空间戒指则是云鲸族老赠与的，可谓是苏文身上最大的财富，虽然他现在打不开。“好了，你的钱和饭食都在这个空间戒指里了。不修炼到筑基，你打不开。”程善若强调了苏文打开空间戒指的条件。
她将空间戒指放在苏文手心，笑道：“好好修炼吧，为了你的钱和饭。你也不想云鲸的礼物和你的家当一起永远拿不到吧？”
“师傅，你怎么……”
苏文欲哭无泪地看着手心冰凉的空间戒指，如果不能使用灵念，那这就是个刻着云鲸纹路的戒指而已，不能吃不能玩，这——！
……
“跑起来！一炷香时间，不许停，不然晚上没饭吃！”
不知何处响起了噼啪的鞭声，苏文惊慌地开始绕着演武场的边缘跑起来。体内灵力被封禁，他跑了半圈就叫苦不迭。
师傅你变了，你明明昨天对我好温柔的，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飞走了。大脑在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之间化为一片空白，除了呼吸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好累！
程善若侧坐在飞剑上，督促着苏文跑步。锻炼身体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能让人少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所以为什么不跑步呢？
隐匿术法就先放一放。她当然不是不想回答苏文的问题，但是嘛……有些东西——关乎道心和目标的一些东西，她确实讲不来。这方面她比较特殊。
啊呀小孩子想么多干什么。要不找时间再去一躺登云门，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记得三师弟好像对教徒弟很有兴趣……
程善若思考着怎么应付苏文突如其来的厌学心理。约莫十多分钟后，苏文察觉到不对劲，一炷香怎么这么长？他好不容易挤出力气道：“师傅！呼——呼—— ”
稍稍喘了口气问：“是多大的香？”果然变聪明了嘛，程善若勾起嘴角，拿出一根碗口大、半人高的“棍子”立在地上，自豪道：“这么大，”
“……”呜呼哀哉！苏文脚下一个趔趄，几乎吐血，纳闷自己怎么不早点问呢？闷着头跑那么久，不行了，眼睛都花了……苏文当即抗议道：“师傅你耍赖！咳咳咳！”跑步的时候说话容易呛口水，所以，
“跑步的时候不要讲话哦。”程善若好心提醒道。为了徒弟的身心健康，她单方面要求道：“以后每天上午锻炼，下午修炼，早晚学功课。”
“完成一项任务，为师就从空间戒指里帮你拿出一样东西做奖励。”
苏文心想你耍赖我也耍赖，于是干脆躺倒在演武场上，也不顾灰尘，喘着气回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师傅你耍赖，我不跟你玩了。”
不奉陪耍赖的人，苏文借着黑框眼镜了解的书可不是白看的。可程善若不吃这一套怎么办？毕竟那是一个耍赖的女人。果真，程善若掏出一根黑色的小皮鞭“啪”的一声抽响，空气的爆鸣声听起来就很痛。
“没问题，晚上吃什么？”
“吃……吃米饭？”苏文有点口吃，眼睛不自觉地紧紧盯着程善若手中危险的东西。
“吃荷叶鸡怎么样？为师知道一家叫仙道乡的酒楼，那里的荷叶鸡堪称人间绝味，想想就让人嘴馋呢。一口咬下去肉汁满满的，又鲜又香，撒一把紫香叶和枯茗，嘶——那可不得了！”
“……咕嘟。”苏文咽了咽口水，他刚刚剧烈运动完，现在正是肚子饿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就流下了泪水。紫香叶他知道，撕碎了会散发独特的香味，很诱人；枯茗
“啊，还有仙道乡的烤牛骨知道吗？把牛骨切两半，然后架在炭火上烤，等里面的骨髓滋滋冒油变成金黄色的时候端出来，抹上人家秘制的酱料……而且他们用的牛都是专门饲养的灵兽，一根牛骨就有外面的竹子那么粗，烤好的骨髓可以用勺子大口吃。”
苏文想了想小竹楼周围的竹子，比他的胳膊粗多了，好像能吃的很爽的样子。他点头答应道：“好呀，我也要吃这个。”
“那为师就去买了？徒弟你还要跑吗，还是说休息？”
“我不跑了。”
“那行，你且看为师买来。”
等了大半天，眼看马上太阳都要下山了，程善若还没有回来。苏文无所事事地在小钟山上四处溜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而一到晚上他就明白了。师傅没有说晚上是谁吃……
被吊起来的苏文眼巴巴地看着眼前滋滋冒油的牛骨，还有刚刚拆开的清香荷叶，炙热的鸡肉外皮焦香四溢，褐色的枯茗散发出强烈的特殊香味，绛紫色的紫香叶则让荷叶鸡看上去更加诱人，卖相极佳。
程善若扯下一只鸡腿，捻了一撮枯茗均匀地撒上去，送到自己嘴边，随后发出了幸福又满足的哼哼声。
“嗯——！”
看苏文馋得口干舌燥的样子，程善若将鸡腿伸到苏文鼻下，轻轻晃了晃。苏文鼻翼耸动，闻起来超好吃。那个枯茗在那边是叫孜然的东西，难道是大长老带来的吗？好香啊……
“尝一口，呐。”
苏文狐疑地看了看程善若，怎么这么好心了呢？不过他终究忍不住咬了一口，喷香！咸口的，太幸福了！就在苏文张口想要再吃的时候，程善若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
程善若又用小勺挖了一块凝胶似的金黄骨髓，蘸了点秘制酱料给苏文。“张嘴，啊——”苏文意识到问题所在，但舌头没有意识到问题，还是自顾自地美美品尝了一番黄金牛骨髓的滋味。分量还是少了，就一小勺，尝个鲜都勉强。不过真鲜！
接下来苏文欣赏了程善若愉悦的晚餐时间，一双眼睛里是数不尽的幽怨，要是没尝过还好，可那个女人居然强行让自己吃下去了！
“师傅，你之前拿皮鞭干什么？”
“那样你就会以为为师要打你呀。”
“干嘛要这样？”
“然后你就会以为为师是真的去买晚饭啦。”
“……嗯？”
“你越开心，现在就越难受呀！”
“……”
“啊，你要的米饭，来张嘴！”一口干瘪无味的白米饭入口，吃过那样的美食之后再吃简直食之无味，味同嚼蜡，弃之……就会饿肚子，苏文羡慕地看向那边吃了一半的荷叶鸡。
“想吃不？”
“想。”
“哦。”
没了下文，眼看着十分钟过去，程善若就要吃完牛骨了，还是没有继续跟苏文说话。拿着最后两根牛骨，程善若送到苏文面前。
“好好修炼不？”
哦！这香味，闻得骨头都要酥掉了，想吃！“……”反正不修炼也没事做嘛，不修炼能当饭吃？苏文到底还是单纯的，当即老实低头道：“好好修炼。”
“嗯，徒弟真乖，来吃吧。”
“……师傅你先放我下来。”
“张嘴……”
程善若发现给苏文喂食也能带来愉悦感，左一勺牛骨髓与，右一口荷叶鸡送上。苏文屈辱地当了一回被喂养的小鸡崽，话说回来真香……
第二天早上，苏文从梦中惊坐起，梦里他被师傅教导成了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大魔修，但是由于一盘荷叶鸡被正道人士诱捕到某个地方，最后将其绑成粽子挂起来用皮鞭吊打。叫的老惨了。苏文被窝里的腿都不自觉地抽动。
自己，到底是单纯了。苏文回想了一遍师傅昨天的行为，当即有些后悔。大人的世界套路太深，我可得留个心眼。
话说不能不修炼吗？啊，会没饭吃还要看着师傅吃。
我太难了。苏文感觉很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