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
托尔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侧躺着的缇娜，她身下的草地，殷红的花朵开得正旺盛。
或许只是托尔觉得，花是红色的。
想要这么觉得。
“缇……娜？”
托尔声音颤抖着，拖动身体向缇娜旁边挪过去。
“托尔……能不能帮我个忙……扶我起来？”
缇娜声音很柔弱。
因为平日的缇娜是个活泼的女孩，从未像这样用细细的声音说话，听起来有几分陌生。
托尔轻轻将缇娜上半身扶起，调整到平躺的状态，手心传来了湿润润的触感，托尔极不情愿去想那是什么。
“对不起，我果然只是一个拖油瓶……”
缇娜小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缇娜怎么可能是拖油瓶！好了，别再说话了，你的包在哪儿？里面应该有急救物品吧！别担心，只是个小伤！一定要撑住，我马上治好你！”
托尔连珠炮一般说着，眼睛在缇娜身旁匆忙搜索。
找到了，缇娜的包。
准确说是残骸。
已经破烂不堪，里面的东西也碎裂一地，想来攻击大概是透过这个包，命中了缇娜。
“没、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托尔不知道是在和缇娜说，还是和自己说，“大家！快来帮帮我，缇娜受伤了！”
托尔四处张望，寻找同伴们的身影。
然后，他的瞳孔明显放大了。
是啊，难怪刚才觉得有些安静得过头了。
为什么没听见缇娜以外的人的声音？
因为，他们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一堆碎石中，帕格特仰面朝天，大大地瞪着的眼睛中没有一丝色彩。本应是义肢的部分，支离破碎，连接处还在冒着一缕黑烟。
一个人影趴在不远处，大概是苏，背部开了个大洞，能透过去看见染红的地面，她伸直了的右手，对准的是帕格特的方向，最终也没能触及到目标。
娇小的女孩面朝这边，背靠着只剩根部的巨大棋子坐在地上，脑袋低垂一动不动就像真正的洋娃娃。
在某处有一块巨大的铁片，铁片下方有一团浑浊的东西。
不远处巨大的机兵单膝跪地，四处奔走着电流，驾驶舱边缘，垂着一只淌着鲜血的手。
唯一矗立着的，只有双眼无神，呆呆望着这边的艾蒂琳。
“啊啊……”
愤怒？悲伤？懊悔？自责？
不知道是哪种心情。
或者是全部都有。
在认识到现实的一刻，托尔差点丧失了语言能力，嘴巴张张合合却只能发出如同孩童呓语的声音。
流不出泪水，明明有一种捶地痛哭的冲动，却终究无动于衷。
原来自己是这么冷漠的人么，托尔不禁这么想。
“托……尔……”
听见缇娜的呼唤声，托尔再次朝她俯下身去。
“啊、啊啊……”
不对。
明明是想让缇娜别说话了，保存体力，却无法好好说出口来。
缇娜只是似懂非懂地微笑了一下。
“我还没听到……那天的答案呢……告诉我吧。”
那天的答案？
托尔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哦，托尔……”
明明满头汗水，嘴唇发紫，缇娜却挤出了一个微笑说道。
托尔霎时间明白了，缇娜说的是什么。短暂沉默后，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以及心绪。
“我……喜……”
慢慢说出口，能做到的。
“我也喜欢你……缇娜！全世界最最最喜欢你了！”
一边喊出口，托尔一边在内心中数落着自己词穷。
笨蛋！明明还有更浪漫，更有内涵的说法吧！
简直就像是不经过烹饪就把食材端上餐桌……
但这未经烹饪的食材，却被缇娜吃下了。
“嗯……嗯！我确实听到了……好高兴……要是现在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缇娜猛烈咳嗽起来，红红的液体伴随咳嗽喷出，顺着她的下巴流下。
“才没有那种事！以后你想听多少次，我都会说！每天也好，每刻也好……所以……好好休息，不要离开我……好吗？”
托尔焦急地说。
缇娜只是眯起眼睛，再次回以微笑。
“托尔……拿着这个……”缇娜吃力地抬起右手，“我们一人一个……就算分隔再远……也没有关系……”
缇娜极力展示给托尔的，是手腕上的铃铛。
托尔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铃铛，就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一般，绳线断裂，两枚铃铛掉落下去，托尔慌忙将它们拾起。
“我一定会找到托尔的……所以托尔也一定要……找到我喔……”
缇娜保持着笑容。
然后，举起的手垂落下去。
“缇娜？缇娜！”
托尔轻轻摇晃缇娜的身体，她却没有醒来，仅仅是手臂跟随晃动无力地垂到身侧。
托尔将耳朵贴到缇娜胸口，明明还能从那副身体里感受到她的体温，却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跃动。
“不……不会的……”
这是梦吧？绝对是个噩梦吧？如果是梦，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吧？
“缇娜……缇娜——！啊啊啊——诶？”
托尔举起拳头，想要将这感情发泄向大地，却注意到了手心里的东西。
两枚小小的，银白色铃铛。
“一定要……找到我喔……”
缇娜的话语再次在脑海里回响。
托尔抬起缇娜的一只手，将其中一枚，轻轻放到她手心里，然后用她的手握住，随后，将缇娜的两只手轻放交叠于她的胸前。
静静注视缇娜一会儿后，托尔将视线转移到了这里除他之外，唯一一名活人身上。
艾蒂琳依旧在刚才的位置站着，望着这边。
不同的是，脸颊上多了两行透明的……
还不等托尔开口，对方先说话了：
“我知道的，其实从那天看到你的表情时，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艾蒂琳……”
托尔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她……
“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没想到只是一份小小的感情，会让我这么痛苦。”
艾蒂琳流着泪，同时脸上也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要是一开始没认识过你就好了——”
“刷”——
艾蒂琳的一只手，迅速从脖子前划过。
以托尔的视力，能很清楚地看到她手中握着的绯红刀片。
血花从艾蒂琳的脖子绽放。
她的身体也随之瘫倒下去。
“啊……”托尔痛苦地抱住脑袋，“怎么会这样……”
从刚才开始，口袋里的沙漏就在发出着剧烈的强光，就像在警告着什么，但托尔只觉得它扎眼。
终于，如同最终审判一般，“目光”照了下来。
“很遗憾，这场赌局，你输了。”
那个说道。
无所谓了。
托尔双臂无力地垂下，抬起死人般的眼睛仰望天空中的太阳。
“第四个时代，连同前三个时代的余渣，将在此消亡。”
对方为时代的死刑做出宣告。
让人毛骨悚然的庞大能量，在太阳的眼睛那里聚集，天地在摇晃。
是吗，是那个啊。
在不知何时的梦境或是记忆里看到过的，世界的终结。
烈光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