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同学，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张，呃，废纸？”
“哈里斯同学，就是一张泛黄的，边角破烂的……”
“哈……”
弥散所谓的试探，就是直接去问。
方便，快捷，高效，没有什么打探情报的方式比这个更好了——姐姐是这么教的。当然不止这些，假如对方不理睬，或者装傻，就要采取下一步行动。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我说，那个什么弥——算了不重要，老·师，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什么废纸，你把我叫出来就为这个？无不无聊。”
他，本·哈里斯，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堂堂一米八的男人，竟然被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不堪的女人骗出来堵在了宿舍楼的阁楼里。
弥散和他说，要和他谈谈关于留级的事项，他当时心里一慌，也没多想，就出来了，就连她蹩脚的关于为何要去阁楼的借口都没在意。
院内禁止私斗，尤其是老师与学生之间没有上报过的切磋——更何况他们现在哪里是适合切磋的情况。弥散不能动手，本也不能。
他还是有看班级信息表的，助理教师弥散，无阶，连他都打不过。假使自己动粗，因为弥散没有恶意，可能真的会被遣退回去一段时间。
“真的没见过吗？”弥散没有退缩的意思，“真的？”
“*的，你烦不烦啊臭女人！”本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将弥散推开，径直向楼梯走去。
“等等……”弥散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你要去教室签到吗？是为了出勤考核达标吗？”
“和你这家伙有什么关系？”本有些恼怒。
“关系挺大的，你的考核分我也管一部分，足以让你直接退学……”弥散越说越没有底气，因为她看到了本的表情。那是愤怒，不理解，以及一丝恐惧。
“他们竟然会同意你这种人当助教……没救了！”
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弥散陷入沉思。
怎么会这样？她很迷惑，明明成功抓到对方把柄，并且抛出威胁的话语，却没起到作用。
不，还是有点用的，本眼中闪过的惊慌不是假的，这说明他确实害怕退学。可为什么？他为何害怕，这很关键，知道这个原因之后，就更有机会得到残页。
她更在意一件事，“她这种人”，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被这么评价？
奇怪，太奇怪了，比这还要卑劣的手段明明还有很多，比她还要像恶人的家伙数不胜数，自己却被鄙视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也许就像艾尔琳和戴尔他们提到过的，这里不是……世界之里，这里有序而繁荣，并非是那个混乱的适者生存的世界。
就当是为了得到残页吧，首先，从学会当个助教做起……自己先前还有过直接强抢的想法，还真是自相矛盾。没办法，毕竟全无线索，还是得抽丝剥茧，一点点来。
弥散也缓缓下了阁楼，马上就要开始上第一节课了，走廊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大部分都已经在各种教室内等候。
“弥散老师。”
有人叫住了她，她的瞳孔收缩，像是吃了一惊。
尽管只见过一面，她还是记住了他的声音。
黑发的少年自称背离坎特拉家族之人，并且有院长的保证，但要问弥散信不信，那答案当然是否，甚至可以说，因为院长的袒护，她对塞勒斯也有了更多怀疑。
除了姐姐，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坎特拉家族的德行。
如果他真的是他们家族的人，那可以肯定他不安好心。他若不是，其目的则耐人寻味。
伊格斯·坎特拉是值得注意的人。于是她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少年的笑容。
“怎么了，伊格斯同学。”以平淡的语气询问。
“哎呀呀，只是想叫您一下。”伊格斯微笑着，“您没有去上课？”
“请了假。”
“第一天就请假？”
“学生他们也不希望我去。他们似乎不是很喜欢我，所以对我态度格外差。”弥散岔开话题，“你呢，伊格斯同学，你也不上课？”
“与老师您同样的理由，请了假，而且同学肯定也不欢迎我。”伊格斯笑了笑，“看来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呢，要不要去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
弥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她倒是不担心伊格斯心怀歹念，谅他再大胆也不会在学院动手。或许普通人不知道坎特拉家族的现状，弥散知道，就凭这一点，她也能够断定。
“教学楼后边的花园如何？还能看见一群早上第一节课就要上体能训练课的幸运儿。”
“不错的选择。”弥散边走边回应他，“想看乐子？他们自由活动的时候绝对来找你麻烦。”
“这不是有老师您在，对他们来说，开学第一天就被扣考核分可不划算。”
教学楼后方的花园与大训练场接壤，因此出现在之中的二人其实非常显眼。
在花朵的簇拥之下，弥散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抬起头望向正在训练场跑圈的学生，不由得感叹起年轻人的活力。这让伊格斯有些奇怪。
“这么说，老师您年纪很大？”
“怎么说，竟然这么直接地询问女性年龄？”她有些无语，之前塞勒斯拐弯抹角借年龄试探自己，这个人口直心快，直接问。
伊格斯尴尬地回复道：“也没什么，就是对您没什么印象，家族的家谱中并没有您这号人物，有些好奇罢了。”
尖锐的交谈。
看样子他已经肯定了弥散是坎特拉家族的人，倒也能够理解，在大陆上，除去用植物色素去改变头发颜色的一些怪胎，天生具有黑发与红瞳的人目前只有坎特拉一族。
不过大部分人对这样的事其实没有什么概念，除非主动提及，他们很难认定黑发红瞳的人是否为坎特拉一族。
伊格斯在试图把弥散与自己拉到同一战线，避免自己变成最弱势的人，在学院举步维艰。有个老师撑腰，总比独自应对他人中伤好。
“你当然不可能见过我，你绝对找不到任何有关我的记录。”弥散也不在意这些，“我是姓坎特拉，但建议你不要去宣传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想来你也不会去做，你找我肯定有别的事。”
伊格斯没有太意外：“当然不会，这个身份放在哪里都是个麻烦，对谁都一样。”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问问，老师您对，人们把背叛族群之罪安到整个坎特拉家族包括他们的后人身上，这件事的看法。”
虽然是刁钻的问题，但对弥散来说，却格外好回复。
“为什么呢……坎特拉家族教育后代的方式就已经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大众意义上的好人出现了，也算是刻板印象吧。不过战争结束之后，坎特拉家族的举动着实令人大开眼界，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再信任。”
“老师您自己也不算所谓大众意义上的好人吗？”
“不算。”弥散十分笃定地说，“我只是个透明人，没有杀过人，也没干过什么善事，不足够被贴标签。”
伊格斯无奈地扶着额，对弥散的坦率感到既高兴又无语：“老师，这么坦诚真的好吗？”
“我们两个还算是有点血缘关系，这些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当然没关系。”弥散耸了耸肩。
“该我问你了吧。”
“能回答，我尽量回答。”他看上去比谁都真诚。
“我在寻找一张破烂的纸，是不是在你身上？”
伊格斯似乎有点吃惊，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反问：“破烂的纸……唉，即使我有，也不一定是您想要的啊，更何况……”
还没说完，弥散就打断了他：“还真是装糊涂的好手，别废话了，给我吧。”
伊格斯还是有些为难，他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了训练场上：“那这样吧，老师，我们打个赌——”
“比试一下吧，假如您在三次施法内破开我布置的防御法术，就给您，反之，您就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请告诉我，摧毁坎特拉家族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这次轮到弥散吃惊了，她差点没控制住情绪，神情就像要把伊格斯按在地上逼问一样。
“我先告诉你，我只知道那个人是谁，方法我也不清楚。”她过了片刻，才缓过来，言语之中仍透露着困惑。
伊格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正好那些学生也开始自由活动了，走吧。”
来到训练场，弥散又一次意识到这个训练场的巨大，它几乎足以容纳全校学生在其之上列队。
场上的班级是二年二班，学生们都四散开来，他们的老师墨涵，一位东方人，此时正紧盯着走向自己的二人。
“好像是……墨涵老师？”伊格斯先开口了。
“什么事？”墨涵在注意到来者何人之后，就摆出了一副冷漠的表情。一个是坎特拉家族之人，一个是情商过低的麻烦女人，两个人凑到一块来找自己，肯定没好事。
“我想和弥散老师进行一次切磋，想请您当一下裁判，还请您同意。”尽管伊格斯的声音不大，却也还是吸引了不少学生围观。他们对着二人指指点点，看上去反感而又吃惊。
“切磋？”墨涵的表情更古怪了，“……算了，行吧。你们比什么？”
“三次施法内破防。我防。”
“行……你去布置吧。”墨涵看了一眼沉默的弥散，没说什么。
附近学生们也都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在伊格斯经过他们身边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那个家伙……要和一个老师切磋？”
“额，虽然反感，但他的实力还真不好说……”
“你们注意到了吗，那个女老师和他长得还挺像。”
“有没有一种可能？”
“闭嘴吧你，别乱说话！一想到恶心的家伙可能不止一个我就要吐了……”
人们的议论并没有影响到伊格斯，他干脆迅速地布置完了法阵，开始进行充能。充能的时间是画法阵所消耗的时间的两倍，可见伊格斯不是什么法阵小白，至少也是刻意研究过的。
对魔法阵专精的法师，都清楚大部分情况下充过大量魔力的低级法阵比只有一点点魔力的高级法阵强，这也是普通法师的认知误区之一。
不过这也有高级法阵师通常不用低级法阵，低级法阵师充不了太多魔力的原因。更通用的说法是，魔法阵的充能越多越好，辅助充能的小法阵也同样重要。
“好了，弥散老师，我完成了。”伊格斯站在法阵中央，向弥散招了招手。
“好，激活吧。”弥散回复完后，也从外套中取出自己的法杖。
这下墨涵傻眼了，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老师使用最最基础的短式的民用初学者法杖。在弥散左手中的看上去只是一根木棍，只是比较光滑笔直。
“那……开始。”
伊格斯激活了法阵，一瞬间，他就被层层白色的光屏包围，难以再看清他的身形。
中级的无属性防御术式。在认清了法术之后，弥散也开始了自己的攻击。
“……请聆听来自亘古的声音。”魔力回应了她的呼唤，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第一次……强化术式。”墨涵在感叹的同时，也称职地记录着。
感受到自己此时的强大之后，弥散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恶心，心理上的恶心，果然，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力量。
“接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呼了出来。姐姐教过她一个她自己写的术式，能有效破防，成功率与使用魔力成正比。
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样掰断了自己的法杖。
“额？她，在干什么？”
“这怎么打？该不会是手滑吧，那么劣质的法杖确实一掰就断。”
“别输给那种家伙啊。”
更加大声的议论没有扰乱弥散的心绪。掰断法杖也有点讲究，据说这是不知名魔法师原创的施法方法，能够有效提升部分法术的性能，缺点是概率低，并且一根法杖只能用一次。
她将手中的法杖交叉并拢，用双手举在身前，摆成十字架的模样，最长的一端对准伊格斯。
“贯穿，破碎（古神语）。”她轻声用古神语念道。在她发完最后一个音的瞬间，微小的红光就自法杖前段射出，照在伊格斯的防御上，又从后面射了出去。
下一秒，白色的壁障上就渐渐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很快就遍布了整个屏障。
咔！
屏障碎裂，伊格斯的身影显露出来，他捂住了右上臂，同时鲜红的血液也从指缝间淌出，格外骇人。
“糟糕……”弥散有些惊慌，“失手了。”
很显然，光线刺穿了伊格斯的右臂。这意味着弥散胜利，可她……会被扣工资。
一片寂静之中，伊格斯开口说道：“弥散老师真是厉害，看来我还差得远，是您的胜利。”
他语气平静，全无痛苦之感。墨涵回过神来，咳了几声：“那么，弥散小姐胜利——来个人，带伊格斯去医务室。”
后面的话是对自己的学生说的，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没事，老师，早就料到了，我自己去就行。”伊格斯苦笑一声，扭头就向医务室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弥散沉默着，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