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年,秋。
天高云阔伴冷风,夜深荷塘中。
兰浆撑起朵彩舟,图写禽兽,画彩仙灵。
舟头的黄泥小火炉底下炭火烧的正旺,边上摆的是点茶的物件
炉前徐朔盘膝而坐,肩披朱紫鹤氅。手持竹竿,形若遁世无闷。
那郎君眼角虽说添了岁月,掩耳的弾发也着了霜雪,仍有几分轩然霞举的风采,想必当年弱冠时应是白衣卿相。
舟棚里的女子悄悄坐到他的身侧,捻起糕点投进溏水,算作是打窝罢。
人间无药驻流光,她与他约莫厮守了大半甲子的光景,韶华早已逝去。
半晌,徐朔随手把竿抛了,喃喃自语了一句:“吾若失饵,汝即失命。不和你计较了,或许吾就是更大世界的一尾鱼吧。”
自顾自地将茶粉投入盏中,沸水冲点,茶筅击拂。在表面一层细密的浮饽上勾勒画卷,正合那晴窗细乳戏分茶所写。
这游湖、品茗自然不属于高门大户外的消遣法子,徐朔也逐鹿朝堂过,却是不知怎的输了那些屠龙术高明的佞臣。
发妻王念儿是放榜的第三月后迎娶进门的,是荆公家的小姐。
徐氏在汴州大差不差是个望族,给徐朔上下其手发配到水部。历经三十余渡春秋爬到水部郎中这个位置,怕是无缘再进一步。
水部郎中主管河沟、桥梁渡口、船只、漕运,这倒是个能捞偏门的。今个清早给神宗皇帝递了折子,徐州发了大水!
羿日,徐朔领了命监督赈灾粮款的押运。
王念儿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将琴代语,弹了曲咸池。
徐朔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咸池是天日沐浴之处。煌煌大日尚有污垢,自己怎么可能做到彻头彻尾的干净。
“念儿,这汴京太招硕鼠了,咱收拾细软寻偏僻的地方隐居咋样?”徐朔似认真似玩笑。
“呵,徐郎说笑了。”她唇角轻挑浅笑。
她摘下庭院里杏香兔耳风的一片叶,那片叶子被潜叶蝇啃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隧道。淡金色,不细看像纹路。
“有磨损看上去反倒煞是美观,徐郎何不学学它…”
江风甚是喧嚣,徐朔负手而立的背影有些单薄。
身上换成了金线绣百灵的朝服,水部郎中是六品,五品以下绣花鸟。
“论舆兄,莫要染了风寒。”龙,来人紫袍纹龙,从一品!
他叫的是徐朔的字。
“以论舆的才思…啧…你这衣上应该有这条江河才对!”来人又补了这么一句。
“黄大人,这是折煞我了。话说,这彭城水患需要劳烦您来主持局势吗?”徐朔忙拱手作揖行礼。
来人是枢密使黄仲逸,他心说这拉拢党羽能搬明面了?
听黄仲逸拱手笑称自己同道,没有飘飘然。他堆笑搪塞了几句,也没结交的心思。
那夜江上波光粼粼,船舫内觥筹交错。
孔圣人都说自己不是葫芦,要食人间烟火,不能整天挂在藤上,能坐到枢密使不会是善人。
恍惚间碧绿的酒浆跳进了…一点殷红!
水部郎员外栽倒在酒肉珍肴,黄仲逸下意识想要叫一声晦气。
徐朔却是反应过来,按倒了他。下一刻,雕花窗户四分五裂。
带着浓郁硫磺味的烟尘弥漫,手臂忽的有些吃痛。身后一枝工艺粗糙的羽箭,箭头锈迹斑驳,裹了层焦黄的油脂,有糊味。
烛火映照晃眼的刀光,铮亮的刀刃架在徐朔脖颈。操刀鬼身披制式甲胃,不是山匪是船上随行的甲士反了?
黄仲逸站起来,拍了拍徐朔的袍子:“论舆,本官听说你喜欢钓鱼,这徐州是我的钓场。徐大人就是这次钓到的鱼啊,虽说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