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冬实在是不算温暖,不过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楚初倒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
楚楹家距离楚初家不远,也就是一条街而已,不过比起楚初家这边的小街小巷,楚楹家所在的小区根本就是所谓的A级安保区域,连门口保安养的狗都要比别的小区的狗高一头,当年衣着简朴的楚初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少被狗眼看人低了一段时间,直到楚楹得知之后叫人往保安室外堆了点化肥那保安才得以罢休——不罢休的话说不定哪次上班的时候办公室就炸了。
后来因为这一点,不但小区保安,连物业和这一片儿的小混混看楚初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虽然他们化学不一定学得很好,但对楚楹大小姐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以至于某次楚楹志愿帮忙向乞丐和流浪汉分发爱心包裹时,那些乞丐和流浪汉宁愿冻死饿死也绝不要楚楹发的东西,一副“我就是不食嗟来之食,你敢发我就敢死”的清高模样。
但事实上并不是因为他们品格高洁,而是因为楚楹大小姐发的东西没人敢保证那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伏都娃娃、茅山符咒之类的还算好,要是那天大小姐一时手抖往里加了点硝化甘油之类的危险品那乐子就大了,虽说大小姐一般不会干那些能被法律追责的破事,但楚初估计那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手里肯定沾着不少人命,毕竟当年她往黑社会堂口里闯的时候,楚初可是在场的……
这些黑历史暂且不提,在楚楹的赫赫英名响彻四方后不久,哪怕是最缺人手的社会福利机构都不敢去请大小姐当帮手了,甚至连派出来发传单的看到她都要远远地避开个几百米……不过上次那些不知道楚楹家世的校管号召捕捉流浪猫狗送去检疫时倒是邀请了大小姐,毕竟楚楹在这方面绝对是专业的。
那天楚楹究竟干了什么已经成谜,楚初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在那漫天血红的黄昏之后,再也没有一只不长眼的猫猫狗狗敢靠近这片流淌着鲜血与泪水的街区就是了……
用楚初的话说,楚楹,就是一个闲的蛋疼而且也能让你蛋疼,就算没蛋也得找个蛋去疼的阴险存在。
当然,楚楹一般祸害的都是门口的那几个小保安,对于小区真正的保全人员,楚楹基本上就没招惹过几次。
原因很简单,楚楹一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军界名门,安保措施肯定不会只有门口那俩小保安那么简单,光是围墙上的电网还有内院外站岗的武装内卫警察(通常简称武.警)就足以说明这一点。更别说每次楚初走进这座小院时总能感受到一种极为微弱的被窥视感了……说不定周围的楼顶就有几个狙击手在瞄着他的头,考虑着是把子弹从额丘打进去还是从太阳穴打进去更省事些。
念及如此,楚初总感觉有点眉心发凉。
此时此刻,他已经站在了楚楹家的楼下,面前就是楚楹家所在的那栋青砖铺地的独门小院。
在京城近畿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拥有这样的独门四合院,果真不愧是军界名门。
根本不需要别人带领,楚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拿出磁卡打开了外门,然后下意识地按下了门铃,最后下意识地走进了小院。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楚楹的父亲楚天岳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了。
楚天岳,共和国少将,同时也是京城卫戍区的重要角色,虽说在将军满地走,豪门多如狗的京畿卫戍区,一个小小的少将并不算多么显眼,但手中也握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实权,再加上身处于前中央决策层的楚老爷子和他的父子关系,那位功勋卓著的开国元帅楚元帅和他的祖孙关系,以及遍布各大要门的那些堂表兄弟所织成的巨大关系网,楚天岳绝对算得上是共和国军队的年轻翘楚,用句烂大街的话来说那就是“军界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晨星”,有人说他可能在尚未生出白头发时就扛上更高的军衔,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中将之一。
不过,这位将军的人生却绝对谈不上是一帆风顺,在普遍靠父辈权势才能出人头地的官宦二代中,这位楚叔叔可是真刀真枪地拼出来的功绩。
出生之前,楚将军的那位功勋卓著的祖父已经去世,父亲也正处于不得势的边缘化状态,自己则从小到大一直饱受同阶人的冷眼,在人生中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坐了好几年的冷衙门,俨然是已经被遗忘的贵宦,连许多出身才能皆不如他的人都敢对他指指点点。直到十几年前的那场南疆冲突,当时还只是个小军官的他给上层领导拍了桌子,主动请缨请战,一口气从边境率特务联队突入,穿越了整整三道封锁线,差点就打到了升龙城下,一路上活捉了两个师长,与友军共同合围敌军数师,巨大的功绩甚至还引起了某位名字都不能明说的中央人物的赞誉,从此他便开始了平步青云的晋升之途。
但正值此时,年纪轻轻的楚将军却突闻噩耗,自己的发妻,也是楚楹的生母突遭车祸,最终抢救无效死亡,从南疆坐飞机一路紧赶慢赶的楚将军甚至没能见到发妻的最后一面。虽说对于高官贵宦而言一直都有“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三大愿望,但楚将军的妻子却是和他一同忍受过最艰难时期的亲密同志,却在楚将军即将结束艰难时期的刹那突然故去,在那一刻,楚将军可谓从大喜到大悲,如果不是他心智坚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在妻子死后不久,那位中央大人物提议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尚在悲痛的楚将军,为了能在青云途上更上一步,在妻子死后不到四个月,楚将军应承下了这门政治联姻,此后,楚将军正式开始了他如鱼得水的青云之路,而楚楹则再也没正眼看过她父亲。
说实话,这事别说楚楹,连楚初都能看出来楚将军之所以会这么做实在不是薄情寡义,拒绝这门亲事楚将军百害而无一利,而接受这门亲事则百利而无一害,楚将军能在数个南越机械化师的绞杀下找到逃出生天的方向,自然也能在这个抉择中找到利益最大化的途径……只不过,楚楹从来就不是能体谅他人的人,在母亲死前没回来看上一眼,母亲尸骨未寒就另寻高枝,单凭这两点,就不怪楚楹会抛弃爸爸的称呼,改称楚将军为“那个人”。
而楚将军嘛……他似乎也默认了这个事实,每次都是楚楹回家时自觉离开,楚楹离开时才敢灰溜溜地溜回家里,俨然是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八字战术演绎到了极致,甚至都不敢在没有楚初的情况下和楚楹同桌吃饭……后来当楚将军发现只有楚初一个人和楚楹说得上话时,便将楚二初同志视为了唯一的帮手,一见面就全无高官形象地叉开腿坐在了沙发上,还示意让楚初坐在他的旁边,用正气凌然的声音向楚初抱怨近况,希望能靠楚初向自己的女儿传递一些善意的信号。
没错,这位将军大人无论在军事眼光还是战略谋略上都可以称得上是军界翘楚。但惟独对于自己的女儿,楚将军表示有这么个奇葩当女儿他压力实在很大,关键问题是由于自己干下的那些破事,他甚至连管教女儿的底气都没有……
不过虽然如此,楚将军却是将对楚楹的保护加强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楚初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与楚楹同龄的年轻男人能活着走进他家……当然这也和大小姐的累累恶名脱不了干系。
楚初一边出言安抚,一边坐在了他们家虽然不豪华,但也颇为舒适的沙发上。其实从这张沙发就可以看出他们家的总体摆设,不算豪奢,但却让人很舒服,一看就是有专业人员指导过的。这样的大户人家,就算不摆阔也让人深深地有种低人一等的挫败感。
“小初来了是吧。”就在楚初刚刚坐定的时候,从厨房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盘油炸的面食,楚将军立刻拍了拍楚初的肩膀,苦着脸道:“来来来,尝尝你刘婶新做的油炸百合……”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这位中老年妇女自然不是楚将军的妻子,她只是楚将军家里的家政而已……不过她在楚家的地位也和那些豪宅大户的管家差不多了,据说当年她当护士的时候救过楚老爷子的命,裁军之后丢了饭碗,被楚将军重金聘来当了家政,说是家政,其实根本不用干活,不过这位劳动妇女显然闲不住,一天到晚和其他家政一起忙里忙外,从整修门面到疏通下水道一手包揽,让本来享受补贴福利的楚将军无可奈何。
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位曾经救过楚老爷子一命的女管家,楚家的上下关系一向相当缓和,这位劳动妇女所说的话,别说楚初楚楹,就连楚将军也得洗耳恭听,故而经常能看见这位管家将楚初楚楹呼来喝去,也不会对楚初楚楹给予小姐少爷之类的尊称……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用楚老爷子的话说:全国都解放了,大家都是革命战友,哪儿来的老爷夫人,哪儿来的少爷小姐?再说楚初一向都把自己当做平头百姓,根本就没把这放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无视上下尊卑的破事放在心上。
不过,这位充满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劳动妇女什么都好,以前也没少照顾楚初,只不过她总是会异想天开地做出一堆奇怪的东西,据说是当年务农时,上山摘树叶做菜留下来的后遗症。
在小心地避过了那盘奇怪的油炸物后,楚初又与楚将军闲聊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出言问道:“楚伯伯,楚楹现在在哪儿啊?”
楚将军一指里间,楚初就全懂了,楚楹大小姐妥妥儿地又在房间里躺尸。
事实上,也就只有在躺尸和洗澡的时候楚楹大小姐才会脱不开身,不然现在楚初肯定会被楚楹缠住……然后饱尝楚将军那羡慕中带着一丝威胁的复杂眼神。
轻车熟路地走进里间,然后打开了楚楹房间的大门。虽然早就来过,但房间内的摆设还是狠狠地再一次地闪瞎了楚初的狗眼。
虽然家里蹲的房间楚初也看过不少,但楚楹的房间实在是太过奇葩……不,这已经是屹立于人类之巅的水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