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初遇袭的那短短十几秒里,楚楹在干什么?
楚楹显然比楚初冷静,她在怪物追上的刹那就意识到了自己根本跑不过它们,至于掉头作战?那些没有实体的怪物又不是饿殍,没有灵力的普通刀剑伤不了它们一根毫毛,更别说此时楚楹也是脚踝受伤、自身难保。
不过楚楹毕竟不是楚初那样只会落跑的凡人,恰逢危急关头,她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起来,记忆里的楼道图和眼前的黑暗重合起来,在耗费了几息时光的思虑之后,她的手电筒猛地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屋门半掩的房间。
“化学药品储藏室”
燃烧的鸡尾酒瓶足以杀死一头凶残的怪物,对付这些没有实体的鬼怪,楚楹同样有能逼退它们的办法。
于是楚楹在楚初点燃黄纸的时候窜进了那间屋子,在最近的试剂架上取了几瓶东西。
盐能祛秽退魔,这是驱魔学里很基本的常识,中二年纪里常常接触此物的楚楹不会不知道,不过除了纯净的食盐,绝大多数化学盐类均有驱魔的效果,只是效果有好有坏而已。楚楹将架子上的盐溶液全都取了下来,用搓成长条的衣服捆住试剂瓶备用。
所以说谁说中二病没用的?只能说你还没中二到当年的楚二楹的那种程度而已。
除了驱魔用的药盐之外,她还拿上了酒精灯和火柴,就算盐类对鬼怪无效,她也能用乍起的火光暂时吓退敌人,绝大多数的灵异生物和野兽一样畏惧火光,当了半年的执行官,这些事情楚楹也并非一无所知。
但她毕竟还是算漏了一步,鬼怪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战力也绝非垂死挣扎的楚初可挡,以至于当她回到走廊时,楚初已被鬼怪围困,全身血如泉涌,双目低垂,一副濒死之态。
眼见此景,楚楹毫不犹豫地掷出了手中系着试剂瓶的衣服,满满一包的盐溶液和鬼怪相遇,宛如强酸和石膏像相遇一般,伴随着嘶嘶的响声和升腾的白烟,鬼怪们顷刻间便被逼退开来,有躲闪不及者,不但周身的黑雾被融化了许多,就连本体都遭受重创,不得不缩进了黑暗里。
一击得手,楚楹立刻点燃了调到最大火焰的酒精灯,随后立刻向着地砖砸了过去,有些未遭袭击的鬼怪们还想上前搏命,却被突然升起的火光吓退,一时不敢寸进,楚楹趁机冲上前将满身污血的楚初搀起,扶进了储藏室内,顺便将试剂架上所有的盐都洒在了储藏室的门口。
这些东西能阻挡鬼怪们多久,楚楹并不敢保证,但以楚大小姐的作风,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停下自己的行动?
不过,在一切行动之前,她要将已经宛如破布一般的楚初处理好。
楚楹不是阿米莉亚,她的身上并没有那包解决一切伤势的硬糖,不过还好公司有足够的应急替代品,将一直藏在携行具里的救生剂扎在楚初的脖颈上。
这管救生剂看起来样子平平,不过只是一个带针头的合金推筒,不过却是哪怕在公司里都颇为珍贵的救命药,推筒分为两管,第一管是高浓度的兴奋剂,而第二管则是满满一管的一次性医疗纳米机器人。速效的兴奋剂足以激发楚初最后的求生潜能,而救生剂中的生物纳米机器人则可以在几分钟内修补住大的物理创伤……
当然,这东西的副作用同样猛烈,兴奋剂的依赖性先不提,单是那堆纳米机器人就对人体的诸多机能影响很大,甚至有几率导致不孕不育,所以当时遭遇怪婴后楚楹并没有立刻拿出来,但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容楚楹多虑——再不让楚初恢复行动力大家都要一起完蛋。
等到这一切处理完毕,鬼怪们也围了上来,门口的盐堆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蒸腾着白烟,显然,要想逃生,他们不可能从正门冲出去。
然而楚楹不同于楚初,在决定撤回这间储藏室前,她早已有了相应的准备。黄纸符已经被烧掉,鬼打墙再也困不住他们,只要从这里的窗户跳出去,他们就能逃出这间闹鬼的学校。
这里是化学药品储藏室,窗户上不允许加装防盗护栏,这让跳窗逃生变成了可行的选择,但窗户的插销上了把铜锁,一时半会也撬不开。
以楚楹的力气,平时就不一定能砸开这扇局部加固的窗户,更别说奔波一天后她也筋疲力竭了。虽然凭借拆下来的铁架台支棍,楚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用力点,不过想撬开这扇窗户还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门口的盐堆越来越浅,谁知道还挡得住那些鬼怪们多久,在这种情况下,浪费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就在此时,脖子上被扎了一针的楚初,终于悠悠醒转。
来自身体的温暖感让他首先意识到自己尚未死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酒精灯灯焰燃烧时的温暖光芒率先冲进了眼里。
身体上的伤痕犹在,却不再渗出鲜红色的血液,稍一动弹,他全身上下的感觉也由那种毫无知觉的麻木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剧痛。
不过痛苦并不是什么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至少,它让楚初找到了些许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先说好,别开口就说什么‘我还活着吗?’之类的话,太老套了,也不太符合我们现在的状况。”
“楚楹?”楚初挣扎着爬了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他从被撕成破布的衣服下瞥见了自己已经部分结痂了的伤口。“你给我吃了什么?”
“反正不是你以前每天晚上给我吃的东西就是了,阿初以前真是好粗暴哦,人家说不要还硬要往我嘴里……”
“谁他喵每天晚上喂你吃东西了,少说几句好吗!”楚初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声音却微弱而沙哑,话意未尽,来自精神的疲惫感便席卷了他的身体,他只觉眼前一黑,又差点跌坐下去。
“好了,先不说废话了。”楚楹拍了拍手,擎起了一个酒精灯,跳动的光芒让楚初看清楚了他们正身处何处。
楚初迷迷糊糊地探头看了一眼,虽说隔了一层升腾的盐雾,但鬼怪们狰狞的相貌同样提神醒脑。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不顾剧痛的身体向后退了两步,结果被脚后的铁架台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楚楹丢下手里的支棍扶了他一把,才将将让他稳住了身体。
“放心,它们暂且还冲不进来。”
“发生了什么?”
“一点小窍门而已,说了阿初也不会关心的。总之现在先帮我撬窗吧,”楚楹的声音依旧平静,她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背后盐堆蒸发的嘶嘶声也让她的动作不得不快了几分。
楚初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暂时将背后的威胁抛之脑后;那种濒死的绝望感仍未散尽,但他至少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尽快逃出这座学校,那么这种绝望感将再度卷土重来,而下一次,不会再有一个楚楹去救他了。
他本想一脚踹碎玻璃,但处处剧痛的身体显然不支持他的选择,环顾四周,楚初最终捡起了拆掉了支棍后铁架台的底座,狠狠地丢出去砸在了玻璃窗上。
玻璃出现了裂纹,但仍未碎裂,楚初又试了一次,终于将这扇玻璃变成了无数纷飞的晶莹碎片,迎面吹来的夜风让楚初找回了几分神智,而楚楹则抡起了那根铁棍,将剩下的那几片碎玻璃彻底化为齑粉。
几乎就在楚初二人打破窗户的同时,来自身后的嘶嘶声慢慢变小,最终停了下来,一阵夜风吹过,屋里唯一一盏酒精灯的灯焰突然熄灭,一切又恢复到了黑暗中。眼见此景,楚初只觉一阵背后发冷,本就无力的双腿更难支撑身体,楚楹一把握住了他的左手,方才让他暂时恢复了冷静。
楚楹能腾出手来,就说明她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楚初原本打算立刻跳出窗外,刚探出头去就吸了一口凉气。
好高!
看见身前的一片灰暗,楚初不由得背后发凉,尚未说话,楚楹却已经抓着他的手爬上了窗台。
“按照楼层分布图来看的话,这里不过是在三楼,哪怕以你的伤势,跳下来也没什么大事。”
三楼?这至少有十七八米的样子吧!易建联家三楼也不可能这么高吧!
“这应该是幻象,我们破坏了楼里的十七出,但外面却仍旧有一层幻象影响着我们……”楚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楚初寻声望去,只见在楚楹飘逸的黑色发丝后,多了一张狰狞的笑脸。
“它在我身后,对吗?”
楚初僵硬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此时此景之下,楚楹是否能看到他的动作。
“那就是了,”楚楹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借着微弱的夜色,楚初甚至看见她脸上多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现在,除了携手殉情之外,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吗?”
殉毛情啊!谁他喵要跟你从三楼跳下去殉情啊!你是不是有点太过跳脱了啊!
楚初还没来得及做出自己的回答,楚楹就松开了他的手,纵身跳了下去,她的黑发在凌冽的风中再度被吹散,露出了黑绸下她洁白的肌肤。
那张怪脸似乎颇感意外,眼见到手的美餐消失,它旋即将目光转向了楚初,黑雾化为实质向楚初席卷而来,楚初别无选择,闭上了双眼,向前倒了下去。
凌厉的风声在耳边掠过,高空坠落时的失重感让恐惧感占领了楚初的全部心智,但理智仍然让他在空中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哪怕真的只有三层楼高,落地姿势不对一样能要人的命。
在空中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楚初却觉得这半秒过的比在怪婴利爪下求生时还要漫长,在短暂的失重之后,陌生的撞击感和撕裂般的疼痛夺去了他全部的意识。
借着落地时正确的姿势和翻滚的保护,楚初成功的卸掉了绝大多数力道,但剩下的也足以让他破烂不堪的身体再遭摧残了。随即而来的剧痛在脑海里狂轰滥炸,而从灰白伤口里沁出的鲜血也再度染红了他的衬衫。楚初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向上,整栋楼唯一打开的窗户里,那张狰狞的面孔一闪而过,已经不算陌生的狰狞笑容让这位刚刚脱离死亡的少年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想来这张破脸将会成为自己很长时间的梦魇吧。
还好楚楹说的没错,这座破楼真的只有三层,不然自己肯定不可能活到现在。楚初将嗓子里泛起的淤血咳了出来,刚刚抬起头,那位曾要和他一起殉情的少女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家伙就不会痛吗!
“药物的效力应该还在……吧,算了,阿初张嘴,吃片止痛剂应该能好一些。”楚楹走了过来,还没等楚初张开嘴就自作主张地卸掉了他的下巴,往里丢了一片片剂。
这是这周第二次被人卸掉下巴了吧,话说这帮家伙怎么都喜欢卸我下巴,万一装不回来了你们负责托着我下巴吃饭吗?!
楚初想要张嘴说话,来自身体的剧痛却又让他不由得闭上了嘴。楚楹看见了楚初满脸痛苦的样子,伸手将楚初的携行具扣带扯了出来。楚初颤抖着想要说话,楚楹却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将楚初扶到了自己的身侧,为了防止楚初再度滑倒,索性将二人的携行具扣带扣在了一起,实在无力动作,楚初的头垂在了楚楹的肩膀上,而携行具上早已暗稠的血液也和漆黑的长发粘连在了一起。
楚楹的身材显然没有楚初那般宽大,但从这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量却让楚初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可靠,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发生了什么。
你又对自己催眠了?
只要握住楚楹的手,对方就能读到楚初的浅层意识,楚楹回过头来,将楚初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扶着楚初一步步地向着记忆中的校门口走去。
“浅层催眠而已,不会影响主人格。”楚楹的声音少了几分戏谑,“快逃出去了,再撑两步路就好了,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明明挺正常的一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像是给保健品打广告一样……朦胧之间,楚初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一股晕眩感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不知道是镇痛剂的作用还是失血过多的影响。
“别睡着了,公司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楚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向着楚初搭话,但楚初的眼前已是一片雾蒙蒙的灰暗,依稀间,他只能看清楚不远处有几个黑影正狂奔而来,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是来救援的人吗?
这场灾难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他布满鲜血和尘灰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
但这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因为在黑影冲到他们面前的刹那,楚楹从靴侧拔出了那柄猎刀。
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