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死要面子?求别人帮个忙会要了你的命吗!”
“你又懂什么!啥都不会,一天到晚就只能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会干!”
“你还好意思说!你在乎过这个家吗?”
“那就别过了!我马上就走,看你还吃不吃得上饭!”
唔,好烦...听着门外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我辗转反侧得怎样都睡不着觉。
在我初三那年,我的父亲因涉嫌职务侵占和破坏市场秩序,接受了长达一年多的立案调查和审讯。虽然最终被判无罪,但是在此期间,他还是被公司董事会一些背叛他的人架空了权力。面对那些莫须有的债务纠纷和财务漏洞,他只能选择破产消灾。现金、股票、车辆、珠宝…到最后,再加上那栋我们住了十几年的别墅,才勉勉强强还清债务。
而我父亲又是个自尊心很强,甚至强得有些别扭的男人。他不肯接受朋友的任何帮助,也不愿让大家看见他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因此,他甚至没有提前和我打过一声招呼,便在一天深夜里带着我们悄悄搬离了原来的那个家,这也是我没有机会和杜萱可告别的原因。
不过我的母亲并不怎么体谅他。或许是因为对他长年忙碌在外而忽视家庭的不满,亦或许是对他大难临头却仍死要面子,不接受朋友帮忙的不解,母亲长年累月的怨念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这段时间,是他们两个人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我的父亲咽不下那口气,总想着自己能有一日东山再起,再去亲手复仇那些背叛他的人。对此,我的母亲则总是落井下石地嘲讽他。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选择了离婚。母亲得到了我的抚养权,而父亲则搬到了外边重新开始他的事业。
对于他们的离婚,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如果非要说有啥感受的话,那就是晚上睡觉时,不会再被门外的打骂声惊醒...在这之后,我的父亲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没怎么再和我打过电话。而为了维持生计,我的母亲只得去外边打工。由于没有文化,过了十几年优渥生活的她只能干些又脏又累的粗活。所以她的脾气更差了——而我似乎又是她生活中唯一能宣泄戾气的地方,所以她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但凡我稍稍有些违背她要求的地方,甚至有时候啥都没干,都会被她狠狠地打骂一顿。
搬家后,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曾经最好的朋友,那个大喊着喜欢我的女孩。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我,最想念我的人了吧?过去的我总想着摆脱那个缠着我不放的女孩,可是现在却好想再回到她身边...
而没等我来得及去找她,在高一的某天傍晚,正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的双眼突然一黑,接着人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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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有多久,我被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熏醒。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了。而刚刚睁开眼睛,我便看见病床旁相拥而泣的父母。
“爸...妈?”
他们不是离婚了吗?我的脑袋晕的厉害。见我醒了,他们连忙凑到我身边来。
“是妈妈对不起你,没好好照顾你...”
我的母亲泣不成声,父亲也眼眶微红,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我们道:“无论怎么样,我们一家人都要一起面对!我们都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好吗?”
听医生说,我这次晕倒是因为腹腔的肿瘤挤压到了大动脉,导致供血不足。因为肿瘤的位置都是血管,难以手术,并且已经发生了多处转移,医院建议采取姑息治疗——也就是在这最后的一年放弃手术和放疗,尽量减轻我的痛苦,让我有尊严的离开。
但是我的父母不答应。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不愿意轻易放弃我。我的母亲再也没对我发过火,天天呆在病房里照顾着我。我的父亲也放弃继续他的事业,一边联系朋友借钱,一边到处寻找治疗我的方法。我想,人总是等到失去了什么的时候,才会懂得它的珍贵。比如我,在离开杜萱可后,才明白她在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地位。而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在意识到要失去我的时候,才想着要弥补从前对我的亏欠。
而我一直都不是个坚强的人。病痛的折磨,化疗的痛苦,死亡的恐惧——我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稳地睡一觉。倘若父母还是像原来那般对待我,我或许还能没有遗憾,没有顾忌地离开。可是这久违的,甚至可以说是我不曾拥有过的家庭的温暖,却让我越来越惧怕。我究竟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苟延残喘地活着的我,既得忍受病痛的折磨,又会拖累父母。如果痛痛快快地就这么从楼上跳下去,又会让父母的努力白费...
随着病情的逐渐恶化,我开始时常会突然晕厥。这和睡觉不一样——晕厥的时候我不会做梦,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好几天。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犹如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父母往我身上投入得再多,也都是徒劳的沉没成本...我终究是下定了决心——我不要再忍受痛苦,我也不要再拖累我的父母!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了,我宁可要有尊严地离开!
趁着父母晚上回家休息,我悄悄爬上了楼顶的天台。那晚的月亮很特别,皎洁的月光竟能照亮整个天台。而我刚刚推开天台大门,便看见一个背对着我站在天台旁的小女孩。她光着脚丫,披散着头发,还穿着身白色的连衣裙。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小女孩缓缓转过身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那张泪眼婆娑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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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芙...”我喃喃道。
“呦,还想着女人呢!”那个男人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终于从那长久的回忆中缓过神来。睁开眼,呆滞地看着天空中那轮似曾相识的月亮,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李余。”
“哪个余?”
“多余的余。”
见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男人打趣道:“还有一分钟呢,人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说着,他朝我这扔来个东西,砸在我脸上。我手往脸上一摸,竟是一把钥匙!
“我靠!”我手慢脚乱地抓起钥匙,**挂锁一转,锁开了!我连忙爬起身,脱掉身上那件炸弹背心,将它扔在船板上。而那个男人则淡定道:“别那么急嘛...那钥匙扣上还有个东西呢,你带回去交给警察吧。”
我连忙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钥匙扣,上边果然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但是我没时间多想了,将钥匙扣揣进口袋后,看着一旁仍坐在地上的男人嘶吼道:“你还坐着干啥?来不及了!”
男人微笑地指了指身旁王衡力的尸体道:“我已经把该做完的事都做完了,总算有脸去见我的爸妈和妹妹了...”
脚下的这艘冲锋艇还在快速地向前冲刺着,我仍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没过几秒钟,身后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后便是一股热浪猛地把我掀翻到水底。一瞬间,我的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直到呛了好几口海水后才从昏厥中回过神来。
虽然海水冷得刺骨,但是那因为过于激动而夺眶而出的泪水仍热得我脸上发烫。我奋力地向前游着,即使伤口被扯得生疼也不敢放慢动作。我可不想死!我还想好好报答我的父母!我还没对杜萱可负起责任!我和郭文芙的恋爱才刚谈了没几天!我还不想和林玥露、楚梦秋这些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们分开...
我虽然还算是会游泳,可是平时一般是在风平浪静的泳池里随便玩玩。现在的我离邮轮还有百来米的距离,在这潮流汹涌的海面上,每前进一米对我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我死命地扑腾着,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快使不上劲了,到后边甚至连伤口的疼痛都感受不到…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下沉,气息在逐渐薄弱。我数不清自己呛了有多少口海水,也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在快要沉没时又猛地扑腾出海面。我的脑袋缺氧到发昏发疼,只有求生的本能仍驱使着我的躯体向前游动。到最后,我总算是抓住了邮轮边沿的手脚架!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我顺着手脚架爬上了那个小平台,而林玥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倒在上边了。我想叫出她的名字,可是张了张嘴,愣是没能喊出声。下一刻,我眼前一黑,就此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