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系统，不幸垂亡！大业未成，竟尔崩殂！……呜呜……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吸吸……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停，停！快停啊！”
光听个开头就已经让关远有些不好的预感了，听完这么一段，任凭关远平常再是冷静，此时心中也是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无语至极。反观常嵩，这边厢倒好，读得那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声泪俱下，让人看了还以为真是他有个什么至亲刚刚去世，现在家里后辈正来这里哭丧呢……
他们明明是要供奉祖师祈求平安的好吧？是祝祷啊！祝祷啊喂！
这读的是什么玩意儿？！
眼见常嵩对自己的喊话不理不睬，犹自捧着祷文在那里忘我地诵读，关远心下也顾不上他们到底是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拽常嵩，却是迎头撞上了一个透明的墙壁又给摔了回去。关远这边正是突生变故整得心头是一片空白，兀自七荤八素地倒在地上挣扎不起，那边常嵩却是没停，这会儿都已经快念完了：
“忆昔初遇……吸吸……笑貌如昨。余念君，自甲子宴上相逢，去今百有七年矣，无有一日夜不与君共度！……呜呜……今忽忽然飘零了去，何以堪也！睹物思君，泪已成行，凝噎仆地，尚飨！……呜呜呜啊呼呼……”
就这么哭一句喊一句地念完了手里的文案，常嵩明明双眼闭合着呢，此刻却莫名给人一种两眼发直、一往情深的感觉，真个推金山倒玉柱地往前一扑，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哭不到三秒，常嵩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他满脸疑惑地四下扫视，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表情，然后若无其事地坐起身，两眼稍稍往手里一瞄……
“卧槽，卧槽！这这这，这尼玛不是祖师爷吊唁师叔祖的那篇吗？！我我我、我的手里怎么会蹦出这个东西的？！”常嵩双眼瞪大，手脚颤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祭文。
“你不光是手里拿着它，你还把它念了出来呢。”关远皱着眉揉着额头走了过来，嘴里没好气地说着，眯缝着眼睛看向常嵩手里的祭文，心中顿然一惊：祭文无论是笔迹还是纸张上的纹饰印记，都和上辈子道观里供着的那篇一模一样！
“不可能！”常嵩即刻矢口否认，一脸无法相信：“上辈子念出来一个字都要被二师父棍棒伺候着呢，都快打出心理阴影了，看着都腿抖，我怎么可能敢念这个东西！”
“事实是你不单念了，你还念得饱含深情，感人肺腑……”关远眼神复杂地看着常嵩，仿佛生命中第一次认识了这位好友：“看看你这眼泪鼻涕一把，要我说，你当时的那种状态……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常嵩摸着脸上湿哒哒的一片，人都傻了。
关远伸手抽过祭文，心中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写的还是“惟愿师叔祖在天之灵保佑后世徒子徒孙”之类的寻常祈福祭文啊，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个？难道是十二年来第一次正经的祭拜，祖师爷显灵了？但就算显灵，也不用搞成这样吧？
“我说，是不是咱们香烧早了啊？还是因为这香不对？老祖宗生气了？”常嵩就着袖子抹了把脸，拿眼瞅着香炉里那三根就剩半截不到，足有小指一半粗的线香，颤颤巍巍地转身看着关远拿去的祭文，小声嘟哝道：“这香上的不对又不能怪我们，谁让这个世界里的线香就这么做的嘛！世界都不同了，就不能体谅体谅……诶？阿远，你这祭文怎么背面还有字啊？”
“背面？”关远咦了一声，头上顶着莫须有的问号把手里模样大变的祭文翻了个个儿，果真看到祭文纸张的背面也用同样的笔法写了一段文字，只是那文字笔画之少他从未见过，但又感觉和凡仙界的文字确实有那么点相像……他满脸狐疑地转头看向常嵩：“阿嵩，你之前去供奉堂的次数最多，有注意到原版的背面……”
“喂喂喂，供奉堂可是我童年三大阴影之一啊，光是视线歪了一点就可能是一顿毒打哎！我就是再有那个胆子，我也不敢去碰祖师爷的手迹啊！”常嵩就差没在自己脸上画一个大大的苦字了，口里直叫屈，不过随即他便眼珠一转，指着那段文字的开头说道：“阿远你每次跟着师父去供奉堂的时候都是目不斜视，所以可能没注意到师叔祖的牌位，那用的也是这种极简的文字。我告诉你啊阿远，这两个字，就是咱俩师叔祖的名字——系统！”
常嵩话音刚落，简陋的柴房里异变陡生！当然……这只是关常二人的感觉。
就在常嵩那不知为何比平日还要洪亮有力的“系统”两字当空落下的刹那，关远和常嵩都是不约而同地感到脚下一空，只觉身子如坠云雾中，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托着，不得落下。就这么在原地别扭了半天两人才好不容易适应了当前这种犹如浮空的怪异感觉，手脚并用摸爬着站了起来，打量四周。
四周是一片灰蒙蒙类似雾气的空间，但又感觉不像。这片空间似乎消弭了“方向”的概念，视野给人一种怪异的孤立感，像是置身在一片投映着灰色雾气的海市蜃楼中。
灰色雾气翻涌不休，仿佛无边无际。
“听得见吗！”常嵩看着关远，视线却好像投在别处。
“听得见。”关远淡淡道。
“但我碰不到你。”常嵩两手向前一阵乱摸：“感觉你好像是虚幻的一样……”
“我这边也是，只能看到你的影像。”关远伸出手，从他的角度观察，手臂直接插入了常嵩的肩膀。关远收回手，眨了眨眼，面前那篇泛着淡淡灵光的文字依旧摆在那里：“你那边有祭文吗？”
“有，我还在奇怪嘞，这玩意就像刻在我眼里似的，除非闭上眼，否则一定能看到它，位置都不带变的。”常嵩揣着手，仰头望天，可惜，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空间。
“还泛着光？”关远轻声问。
“对，就跟你平常布阵、我祭符炼体的时候泛着的那个光一个样，”常嵩拿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旋即整理了下衣衫：“我在想，我们要不要……”
“念吧，”关远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正好仪容：“我俩一起。”
“呜呼系统，不幸垂亡！大业未成，竟尔崩殂，修短故天，人岂不伤……”
然而随着二人朗声颂念，那原本就光华闪动的祭文却是蓦然变化，扭曲成另一派模样：
垃圾系统，宕机了活该啊！你个坑货，要不是我六十大寿惊喜变惊吓差点因为心脏病一命呜呼终于神经了一回，你是不是想等到我寿元将近寿终正寝的时候再冒出来啊，啊？！你……你个废物……你特么倒是快点起来啊！人家飞升成仙的时候不是得道高人就是翩翩美少年，就我一个顶着个胡子拉碴的白发大叔脸……(#`O′)喂喂喂，你听到没有啊？！你这废物，垃圾！可恨！这么坑爹的系统要之何用，趁早拆了免得遗祸后世子孙……
紧跟着就是几行完全无法辨识意思的乱码，下面则是生动地绘制了一幅图像，画中的一个须发眉毛全白的小人兀自满怀激愤，热泪盈眶地……正在被一团马赛克暴打……
一文诵毕，两人同是浑身剧颤，眉心一点灵光骤然扩散，化作两座虚幻的五转玲珑塔。
塔身缓缓旋转，其上符文闪动何止千百？关远只是粗略一扫，就看见五行八卦在内的数十种符文变化闪动，其余还有巫族妖族的祭祀图腾等等等等，其中还有超七成的符文他见都没见过。
无以计数的符文闪烁扭曲，排布构建，重塑凝聚幻化出木料瓦片，似乎是想让宝塔再多盖几层。但又碍于关远两人境界不够未能成功，便转而投身到扩大各层的容量，竟是硬生生地将玲珑塔撑大了两圈，由于高度上好无变化，整个塔身都臃肿成了一团，看着更像是一摞水缸。
就这，还有一成多的符文没找到地方，干脆也不当材料了，纷纷抱成一团往塔身各层里一钻，就此隐没。
而那原本由三套乃至干脆一套符文扭曲凝聚的两个光环，此刻也是被无数符文填充扩大了两圈，颜色也由淡黄色变成了深紫色。
“这是什么？诸天界修行辅助基础装置……还简易版？”常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虚空，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大概……又是师祖的某种恶趣味吧？”看着浮现在自己眼中的荧光字幕，关远也是无语。事到如今他哪还不明白，这必是他们那位已经飞升了快五千年的白眉祖师在成仙前乃至成仙后留给后人的一丝福缘，只是不知怎的被他俩撞上了，这等奇葩的触发方式也是没谁了，而且还隔了一个世界……
等会儿，据传，他们当初兴冲冲、现今苦兮兮地修行的这部《飞仙诀》，好像就是那位白眉祖师为了以防环境变化而来的不时之需而特别创立的，还凡仙界独此一家呢……
难不成那所谓的“不时之需”，就是指像他们这样以凡人之身去到凡仙界以外的世界？
只是这“辅助装置”……好吧，确实跟《飞仙诀》的原名挺般配的……
还不等关远理清思路判明真相，他只觉两耳中“嗡”地一声震鸣，眼前一黑，脚下顿时没了支撑……
关远愣是在地上缓了一刻钟才爬起来，一旁的常嵩早在那里骂骂咧咧的了。
“什么服务态度！”常嵩揉着后背，满脸愤愤。
“噤声！那毕竟是祖师座下……额，毕竟是祖师留下来的……”关远想了想，还是有点拎不清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呵，不就是个类似灵阵的东……”常嵩话还没说完就好像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本就毫无防备的他又是一个马趴……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关远站在常嵩旁边，感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来啊！我堂堂守山常大爷在此！有本事来……嗷呜！停，停！我投降！投降了啦！”常嵩脸上本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是又被无形的空气狠踹了几脚。以他那经受灵力倒灌锤炼出的体魄都被打得嗷嗷直叫，但就是不受伤，可见对方下手之狠。
“唉……”关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走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