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朗气清，朝阳初升。
“之前看到就想问了，你每天早上起来盯着太阳干什么？”
常嵩好奇地探头望着盘膝坐地的唐川，后者双眼微眯，神情专注地盯着初升的太阳。
“我也很好奇，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想去干嘛，装成土匪去打劫吗？”
唐川没有偏移姿势，只是下巴稍动说出话来。比起他此时的举动，常嵩现在的模样更奇葩：他头上扎着布条，上身精赤，宽松的武袍几乎拖到地上，腰间还围着兽皮，背上绑着一个半人高的黑沉石锁，手里拎着一根人抱粗、两头还捆扎着大大小小不明金属片的树干。他不时随意地挥舞几下，耳边就是“呼啦呼啦”地破风声。
“我在模仿前辈的方式锻炼啊。”常嵩高昂着头颅，双眼炯炯有神，满脸装出来的坚毅。他这一身行头要是搁在关远身上，关远别说走了，下一秒就得趴地上。换成唐川来，那也是举步维艰。至于常嵩自己……他只要不是有其他活动或者需要赶早去些人多的地方，就这一身一个早上三十里地雷打不动，还不带喘的。
“哪位前辈会打扮成这样修炼啊！”唐川嘴角一阵抽搐，然后就真的抽搐起来了，他上半张脸绷着，下巴动作太大，抽筋了。不过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他便收了功，忙用手把下巴装回去轻轻按摩。
“什么叫打扮成这样？！”常嵩满脸鄙视地斜了一眼唐川，把树干往地上一顿，得意地说道：“那位前辈本来就长这样！夸父逐日知道吧？我模仿的就是夸父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一种上古蛮荒时代那股味道啊？我这可是致敬先辈啊阿三！”
“挎……斧？”小舞本来正安静地蹲在关远身边看他“画符”，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脸上满带着好奇和疑惑：“这位前辈……是用斧头的吗？好奇怪的名字哎……”
“错啦，是夸张的夸，父亲的父，只是念做‘挎斧’。”关远收回手，任由画到一半的符纸被冲突的灵力搅碎，转头却是耐心地解释起来：“夸父，嗯，传说是一位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几万年前的一位部落领袖，他精擅长跑，是当时大巫中最会奔行的人。传说，他曾试图追逐困居在太阳中的神鸟，并因此招来神族忌恨，在后来的一场大战中被一位名叫应龙的强大神祗杀死了……”
关远这么说着，神情不由有些失落，回头继续勾画符文。
“哦……”小舞眨了眨眼，又去打量常嵩的装扮，若有所思：“几万年前……吗？”
“那是他们那地方的传说啦，外面是没有这回事的。”唐川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走到小舞边上，眼神怪异地看向关远：“我说阿远你……真的有必要这样练字吗？”
“啊？”关远手上一顿，符纸再度化成灰烬。他现在头下脚上，正毫无凭依地倒立画符，只靠一只手来掌握平衡，还要兼顾缠在他背上的小白，稍不留神就把持不住另一只手的稳定。关远原地上下活动了下身子，手一撑地站了回来，拍着手神色认真地说：“倒立时血液不正常的流动可以模拟一些突**况，而且倒立也是一种对身体，尤其是对手臂的锻炼，这对我很重要。”
“总觉得你俩的修炼方式全都怪怪的。”唐川活动了下嘴巴，继续揉。
“你不也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一缕紫气是融合进你眼部的吧？你在练什么？火眼金睛？先天望气？”常嵩挑着眉把树干一横，本想着扛到肩上，结果被背上的石锁绊住，一个没把稳便是几步趔趄。
“差不多吧……紫极魔瞳，听说过吗？”唐川托着下巴，试探地问。
“魔瞳？魔功？这怎么看都是正统道功，跟魔字有什么关系了？”常嵩把树干和石锁扔在一边，重新把袍子穿上。他仰着头作出思考的样子，但显然是没的头绪，便转向关远：“阿远你知道这种功法么？”
“带魔字也不一定就是魔功……但这紫极魔瞳……”关远把小白放到肩膀上，低下头沉吟了会儿，又抬头看看逐渐升起的初阳，表情疑惑：“以前确实有门魔功叫做‘大日魔瞳’，不过那是观想太阳，而且最好是由开天眼或重瞳子之人来修习……”
“这只是门锻炼眼力的功诀而已，不要硬往魔功上面带啊！”察觉到话题似乎已经越走越偏的唐川赶紧出言打住，转而问道：“你们俩呢？阿嵩这么练我倒是可以理解，阿远就不至于了吧？阿远的体质……应该不适合如此剧烈的运动的吧？”
“剧烈？”小舞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关远，她转向唐川：“三哥你真的没有说错吗？就远哥哥刚才那几下……算剧烈运动？”
“对阿远来说，那就是剧烈运动。”常嵩整理好衣袍走过来，脸上也透着无奈：“阿远体内的筋脉……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是先天有缺，否则那就连修炼都是不成。但总归异于常人，反正就是让阿远无法承受过强的运动，而且容易受到损伤。”
小舞惊讶地看向关远，唐川则是皱着眉，他之前已经听说过了，而且……
“我身体里还有一套筋脉……和原本正常人拥有的筋脉完全独立的第二套脉络。”关远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但这套筋脉并不完全，这我自己可以感觉到。带来的影响就是，由于多出的筋脉也维系着身体运行，所以我本身的体魄其实是要比一般人还要强的。但这一套筋脉并不完整，简单一点，如果硬要理解的话，就好像本来一辆马车需要两匹马拉，现在其中一匹马残了，另一匹马还能拉着车跑就已经不错了。如果这匹马再出事，那这辆车就会跑得更慢，反应在身体上，就是我比一般人还要羸弱。一个正常人受点轻伤，阿嵩是没感觉，到我就得成重伤了。”
“那不是……很痛苦吗？”小舞轻声说。
“习惯就好了。”关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即露出平淡的笑容：“而且我刚才也说了，那只是笼统的情况，凡物有弊就会有利，我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好处？”小舞面露疑惑。
“那连补偿都不能算！”常嵩眉毛皱成一团，气冲冲地说：“什么好处？不就是修炼更快么？每次一遇到瓶颈就得躺一段时间，快出来的还不够养伤的呢！”
“那只是其一，要朝乐观的方面想，我其实还挺经打的……”关远苦笑。
“嗯，确实经打，皮外伤一个没有，全是内伤，你特别经打！”常嵩横了关远一眼，抱着手臂满脸不屑。
关远叹了口气，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
“话说，阿远既然都这样了，你们为嘛还每天早上起来咚咚咚地跟擂鼓似的操练啊？”唐川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嗖的一下甩出去。
“什么？擂鼓？有这回事吗？”常嵩一脸茫然，拍拍关远的肩问：“阿远啊，我们有做什么跟擂鼓相似的事情吗？”
“你练夸父逐日的时候……”关远眼皮一耷。
“那个啊……那是为了致敬先辈！夸父逐日本来就是个‘莽功’好吧，正常表现啦。”常嵩摸了摸后脑，有些讪讪地笑了。
“那阿远呢？阿远好像也在跑吧？”唐川转头问。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不仅是关远，常嵩也跟着脸色一垮，一副前途灰暗的模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副欠了巨债，好像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样子？”唐川被两人骤然转变的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就把身子一缩，退开几步。
“这个嘛……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常嵩把手一摊，不觉又是叹气，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更显苦闷。
“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唐川眯起眼，目光闪烁。
“这倒没有，阿三你就算现在不知道，也总会知道的。”常嵩呼一声，表情严肃。
唐川心下莫名一凉。
“阿三你练的是《玄天大法》吧？”常嵩露出贼贼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的？”唐川一脸疑惑。
“你你你，你怎么会不惊讶？！你怎么不反驳？”常嵩反被惊到了。
“我练的就是这个啊？”唐川奇怪地看着一脸见了鬼似的常嵩，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往腰上一抹，带出一个类似手抄本的小册子。
小舞探头张望，只见小册封面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玄天宝录。
唐川翻开小册子，到大概是目录的位置，翻到玄功一栏，下面有这么一条：
《玄天大法》，流云观白眉道人校订版，唐门术道再录。
常嵩只是扫了一眼，就看见那明晃晃的“白眉道人”四字，顿时满脸不信：“怎么可能？！就以师祖那副德性，他拿出去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买的！”
“买？”唐川脸上更加疑惑：“我怎么听我老爹说，这是无偿赠送的啊……”
“无偿赠送？”关远也面露困惑地凑过来。
“啊，这个么，据说是这位名号白眉的前辈到处找《玄天大法》的原版，但是外面根本就没有，倒是唐门有着收录，不过唐门那本是从丐帮……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唐川拧着眉思考了下，终于还是放弃，转而道：“总而言之唐门那本也不能说是原版，但是最为接近，只是语言方面就……碰巧那位前辈比较精通这方面的知识，硬就着翻译了出来，译文也就无偿赠送给了唐门……”
“居然还有这一茬啊……”常嵩摸着下巴不住点头。
“原来如此。”关远若有所思。
小舞忽闪着大眼睛，看看唐川，又看看关远，最后看了看兀自一脸高深的常嵩，顿觉心中无名火起，头上两耳耸动，攥着拳头怒道：“你们三个在打哑谜呐！什么白糖盖子帮的，说得都是什么东西！”
“额……这个嘛……呃呵呵……”常嵩眼神左躲右闪，最终只能一阵尬笑。
“这算是……唠家常？”关远不确定地说：“唠嗑祖……前辈们的家常也算的吧？”
小舞投来不信任的眼神。
“这种事情就不用过分在意啦……”唐川悄**地凑到小舞身边，伸手揉揉她的耳朵，引得后者当即抱住脑袋缩了缩身子，小有怨念地看向他。唐川眯起眼睛露出恶作剧式的笑脸，转向常嵩道：“哎，阿嵩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哦，还在说这个呢，一打岔差点忘了。”常嵩伸手也想摸摸小白，却被一口咬了回来，只得悻悻地道：“你在修炼玄天大法的时候就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你是指瓶颈吧？”唐川淡淡道。
“你果然也知道啊。”常嵩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搓着手探问道：“怎么样？你在入道的时候……啊不，应该是入第一重的时候，是不是死活也进不去啊？”
“没有啊。”唐川一脸奇怪。
“啊？”常嵩张着嘴，下巴一跌，差点抽筋，他急忙托手扶正，同样满脸奇怪地说：“不可能啊，同样练的玄天大法，条件一样，不可能没有……”
“我是在融合了第一个魂环之后才借机踏入第一重的，完全没有瓶颈这回事。”唐川补充道，又接着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我老爹倒是体验过，不过那之后他就通过融合魂环解决了这个问题……你们……”
唐川狐疑地看了眼常嵩和关远，试探着问道：“是怎么跳过这个阶段的？”
“呵呵……”常嵩瞟了一眼关远，后者耸了耸肩，视线投向别处。常嵩一咬牙，从兜里摸出一个似乎是算账用的小本本，壮胆似的大笑着亮出封皮：“那全都是仰仗师祖的伟大创造啊……哈哈哈……”
“《泛位面修炼成道破解手册》……？”
小舞探头念完，唐川一脸问号。
“？”常嵩默默低头，看着破账本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一溜烫金大字，也是蒙圈了：“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我写的是‘太上境无极羽化飞仙诀要’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而且这烫金的是什么玩意儿？我到现在连个金子都没见过啊！”
“白眉师祖显灵了吗……”关远捞走那个账本拿来看了看，啧了一声：又是师祖的笔迹，没错了。关远唉了一声，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叹气，他把“账簿”揣进怀里，整理了下思路说：“我们确实遇到了那个坎，但我们那时候根本没考虑武魂魂环之类的问题，脑袋一热就着刚刚那本手册就练了起来了……那是我们师祖留下来的一本功法，据说可以无视任何外部因素修炼到金……啊不，修炼到玄天大法第八重的境界……”
“停，停，打住！”唐川抬手卡住话头，审慎地说：“这种形同隐秘的事情，这么告诉我真的好么？”
“我们都能察觉你练的是玄天大法了，月生叔还看不出我俩的情况？你当我傻的吗？”常嵩斜着脸拍拍唐川的肩，直拍得他一个踉跄：“这种有异常人的事情，拿去告诉别人就是在给自己找事，告诉你么，那就不一样了对不对？”
常嵩这么说着，又要去拍唐川的肩，唐川赶忙跳开。
关远看了眼友好互动的两人，也没管，继续道：“练了之后我们才发现这就是个坑……练是能练的，不过这过程嘛，啧，入道……第一重的时候我躺了一天，阿嵩没什么感觉。第二重的时候阿嵩胸闷岔气了半天，我躺了快半个月……”
“这听着怎么感觉……”唐川不由皱眉。
“很像魔功对吧？对这个世……地方而言，我们俩这样完全不考虑入乡随俗的蛮干，确实跟魔功有些相似。”关远垂下眼眉，脸上也是无奈：“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回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搞不好连阿嵩都要废掉……”
“怎么说我们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该知道的也知道一些了。”常嵩抱着手臂目光沉静：“两年前就从放假回来的小石榴那儿套来不少东西了，什么魂兽啊魂环之类的，也都是听过没见过的，但大致的行情还是了解了些。”
“哦？你都了解了啥？”唐川挑眉。
“不就是魂力每升十级就必须杀个魂兽搞个魂环什么的嘛，”常嵩一摊手，一脸便秘的表情：“搞得跟开多层宝箱似的，开了一层就要再找一把钥匙……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根本就没去找过钥匙，直接暴力开箱，但那是对身体有着要求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软木箱子，一拳下去就能锤开。我的话，下一层还能受，阿远就不现实了，上一次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再来一次就真的要残废了……”
唐川沉吟着，随手掐了根草叶在手里碾着：“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阿远下一次‘开宝箱’的时候，最好能找一把‘钥匙’……是啰？那，之前的钥匙要不要找回来呢……”
“啊，所以就很愁人啊……”常嵩抓了抓头发，仰天唉叹，顺便打了个哈欠：“嗯，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你们饿了吗？要不要……”
“不用！”唐川抓起小舞的手就跳到一边，转身向山下走：“昨天杰克爷爷送了些蔬菜过来，今个趁新鲜炒炒吃了吧……”
“啊，新鲜的烤地瓜……”
“地瓜魔附身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