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谢廖沙的侍卫闻言,优先看向了一旁的瓦连京那,以眼神询问道。
这些侍卫都是尼古拉大公的私兵,早年大公辅佐先皇领兵作战,在军队和边境享有极高的威望,而这些哥萨克骑兵都是自愿追随大公的精锐军官。
其中几位被分配给了瓦连京那,作为贴身的护卫,也是看着亲王长大的老兵。
维塔利作为瓦连京那的玩伴,从小没少和他们打交道,关系算是不错。
不过他们终究是亲王的护卫,只听从殿下的命令。
瓦连京那微微颔首,示意遵从。
得到指令的谢廖沙翻身下马——马可以自己跟着队伍回家——走到娜塔莎身边。
“带她去买点食物和药品……还有找家旅馆安顿下来。”
维塔利叮嘱道,又多塞了点钱。
“是的。”
谢廖沙点点头。
女人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个身材壮硕,腰佩马刀的狼人,抱着婴儿往后缩。
“你先跟着他走……等你们身体好点了,我再安排你们的事情。”
维塔利对着娜塔莎说道。
“再次感谢您的恩情,大人,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好心……愿女王保佑您。”
女人感动地千恩万谢,跟着狼人走了,几步一回头。
维塔利微笑着目送她们离开,直到母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七分钟。”
瓦连京那抱胸道。
“什么?”
维塔利一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你在和我谈话的时抛下我,和其他人说了七分钟的话,这可不符合礼仪。”
亲王重新往前骑去,维塔利拍马跟上:
“您这么做的次数更多吧。”
“不许顶嘴,维塔利耶波夫……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但你不行。”
瓦连京那握着马缰,稍稍偏头:
“你竟然叫那个下等人‘夫人’,甚至还让她碰你……她身上的味道让我窒息。”
“她是一个自由民,不是奴隶……而且她更是一位母亲,一位失去丈夫的妻子,同时也是我家族领地的领民……我有义务对她负责。”
“你真是越来越怪了……像她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你不可能救下全部……而且这些人的死活又不重要。”
瓦连京那表情满不在乎,眼神瞥向一旁的银发男孩:
“不过既然你想这么做,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好了……要多少?”
维塔利愣了一下。
“钱啊钱啊——你没钱吧?我可以给你开几张支票哦。”
亲王哼哼唧唧地说道。
“不需要不需要……这又花不了多少钱,我也没打算当救世主……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维塔利连连摆手拒绝。
他虽然是公爵之子,但公爵在乌拉尔帝国也算不上稀罕物,只是证明姓氏久远高贵的头衔罢了。
帝国的爵位分级并不复杂,最初只是一个简单的贵族概念,用以与平民分开。
由上至下是大公(沙皇子女或古王族的封号)。
亲王(皇室其他成员的封号或古王族后代的封号)。
公爵(早期地方军事领袖的封号,多数血族都是公爵)。
伯爵(授予部长级高官的封号)。
男爵(基础贵族,功勋达到后即可受封)。
富得流油的平民不少,穷哈哈的贵族也比比皆是。真正有价值的不是头衔,是本人的权势和财富。
维塔利父亲虽然是将军,但却是少见的清官,只靠津贴和领地收入度日。
而这些钱还要拿去修缮祖宅,维持贵族开销,剩下能留给维塔利的年金就没多少了。
和穷的叮当响的维塔利不同,瓦连京那的父亲是前陆军元帅,帝国首相。权势滔天,又极其宠爱小亲王。
因此瓦连京那出手阔绰,以至于随身携带着支票本,出手便是几百戈里。
“怪人……”
好意被拒绝的瓦连京那不快道,别过脸去。
过了会,又兴致勃勃地转回来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勋章!可比那种铁疙瘩好看多了。”
瓦连京那虽然年幼,但已经是近卫重骑兵团的少校了——是大公为他争取来的虚职。
顺带着还领了一堆勋章,虽然没有实质作用,不过倒是挺亮,满足了亲王的虚荣心和军官瘾。
“算了吧,什么时候您能有真正的勋章,我再来看。”
维塔利婉拒道。
暮色将垂,可以看到冬宫那金碧辉煌的轮廓在灰暗街道的彼端亮起,像是披着一层烁光。
周边的建筑也渐渐地美观,衣着考究的男女带着仆役们来来去去。
“我迟早会有的……我还会成为元帅!”
瓦连京那神采飞扬。
“只是……殿下确定您未来的丈夫会让您参军?”
看着眉飞色舞的亲王,维塔利忍不住调笑道。
以瓦连京那的身份,成为[女儿]后的丈夫地位必然不低。
虽说女性也能参加军队,但多数强势贵族男性都不愿意自己的妻子过分抛头露面——更别说进入军队。
“闭嘴,我现在可没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结婚!”
亲王凶狠地喝道。
“这可是该隐法的规定,您肯定会结婚的。”
“那我就找一个地位比我低的!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会叽叽歪歪——”
说话间,瓦连京那一夹马腹,黑马低吼一声,向前猛冲而去,逼得其他骑行者和马车主动退让。
背后的侍卫们也紧跟着冲去,如狼群般拱卫在飞扬跋扈的金苏黑氅后。
亲王在不远处的路口勒马转身,拿着马鞭指向落在后面的维塔利,大笑道:
“反正不会是你这样话多的人!”
瓦连京那言罢,骑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维塔利在原地一怔,也是笑出了声。
——
冬宫,由先代女皇伊丽莎白所建立,是帝国权力与政治的中心,居住着沙皇。
毗邻流经乌拉尔格勒的涅瓦河,外部建筑风格清丽而典雅,内部则以翡翠玛瑙装饰,奢侈至极。
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面积广阔的宫殿群,除了沙皇,还有其他的皇族和内廷人员居住于此。
冬宫称不上雄伟高大,但在穹顶伫立着的青铜怪兽雕像们如巨神般压迫着地上的仰望者,皇权的威严扑面而来。
在乌拉尔格勒,一度有着建筑高度不得超过冬宫的规定。
拱形的铁门边,卫兵抗着机弩,和同伴一起在寒风里哆哆嗦嗦。
这是他第一次站岗,由一位老兵带着熟悉工作。
虽然穿着毛绒的军大衣,带着熊皮帽,可这冷气还是如尖匕般刺入皮肤。
冬宫并非是虚名,根据该隐赫斯特喜阴的特性,宫殿群内安置了制冷的符咒,远比外界要寒冷,呼一口气,仿佛都会在空气中凝结。
背后的楼阁里灯火通明,贵人们似乎已经开始享用丰盛的晚餐了。
离换岗的时间还久着,尽管冷的不行,卫兵还是站直了腰。
能在冬宫执勤是他的荣耀,为了伟大的君父沙皇,也为了不会被巡逻的长官呵斥。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正纵马飞奔而来的骑手,卫兵一呆,慌忙地举起机弩。
根据规定,冬宫内是不得高速骑马的,卫兵有权击毙违规者。
卫兵犹豫一下,上前喝阻道:
“停下!禁止骑马!”
“向您致敬,殿下!”
同伴却举起手敬礼,出口的话语和他截然不同。
为首的年轻骑手并没有因为路上的一个卫兵而停止,而是带着几个狼人直冲而过。
卫兵连忙后退避让,看着他们一行人匆匆地消失,手里的弩举起来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同伴重重地锤了他一拳:
“嘿,你疯了?敢拦这些大人!”
“他违反规定了!宫廷内不允许骑马!”
卫兵争辩道。
“所以呢?你要把他杀了?还是关起来?蠢驴,刚刚那位是瓦连京那亲王,首相之子!”
同伴呵斥道:
“如果真是一般人,老早就被拦下来了,哪轮得到你!”
“他又不是皇帝……”
卫兵嘟囔道。
“但他一句话能让你滚到西伯利亚去站岗!在那里只有北极熊陪着你!顿顿只能吃土豆!”
“那我们身为卫兵的职责是什么?”
“站着……还有看到大人物就敬礼!懂了吗!放下你的弩,那只是一个摆设!”
同伴教训着卫兵,传授给他站岗的经验。
——
瓦连京那停在一栋宫殿前,穿着丝绸长衫的仆人们早早侍立于廊口,搀扶着亲王下马,为他脱下大氅,拍打灰尘和抚平褶皱。
瓦连京那不耐烦地抖下外衣,直冲冲地走进宫殿。
这座宫殿名字叫做怒花宫,供尼古拉大公一家居住,位于冬宫外围,因一旁便是皇家花苑而得名。
与寒冷肃杀的外界不同,大门内扑面而来的便是温暖感。
并非是温度温暖,而是色调带来的视觉暖意。
金红白三色交织成的华丽走道在眼前延伸,分明是艳丽的色彩,却不显得俗气。
大理石镶嵌于墙面,以包金,镀铜装潢。两边挂满价值连城的雕塑、壁画,垂着东方的绣帷珠帘,空气里是隐隐的熏香。
珠光宝气,穷奢极欲。
来到大厅,瓦连京那发现里面坐着的除了一位容貌艳丽的血族贵妇,还有一位身着礼服的男贵族。
贵妇半卧半躺在真皮沙发上,纤纤玉指托着一杆长烟枪,朱唇轻启,吐出缭缭的烟雾来,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与官员交谈着什么。
见到瓦连京那,贵妇坐起身,张开怀抱:
“瓦连京那,你回来了。”
“母亲。”
亲王走向她,俯下身,轻轻地抱了一下。
她的名字叫做叶列娜,是尼古拉大公的其中一位妻子,并非是瓦连京那的生母。
尼古拉大公共娶有三位妻子,有两位都因病去世了,包括大公的第一妻子,即瓦连京那的生母。
血族推行一夫多妻,主要目的是增加人口,在妻子之间并无地位差异。
但随着时间演变,第一位迎娶的妻子渐渐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就是在重要性上更高,往往是政治联姻的对象,被称为第一夫人。
而大公与他的第一夫人虽然是家族联姻,但两人一见钟情,彼此相爱,在上流社会里也是形成了一段佳话,。
可大公的第一夫人迟迟没有生子,直到大公又娶了两位妻子,已经有四个孩子后,第一夫人才终于生下了瓦连京那,却在生产后因病而死。
血族的免疫力并不高——或者说退化了。
在该隐赫斯特逐渐适应阳光的同时,也失去了一部分非人的力量。
疾病对于血族而言,同样致命,并且因为体质异常的原因,往往都难以痊愈,致死率极高。
丧母的瓦连京那自幼被第二夫人叶列娜抚养长大,所以也叫她母亲。
“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阿托纳利伯爵,是宫廷的官员。”
叶列娜夫人拉着亲王的手,热情地介绍道。
银发和红瞳表明阿托纳利伯爵是一位该隐赫斯特,他戴着单片眼睛,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按血族年龄估计四五十岁了。
“殿下。”
伯爵手按胸口,微微鞠躬。
瓦连京那点点头,权当回应。
“他带来了关于你[甄选]的消息……你被决定是[女儿]哦。”
叶列娜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这么快?”
对于结果瓦连京那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这速度有点快。
听说通常要两三个月才能正式给出结果,可这才一个月不到呢。
“优先做了殿下的[甄选]……而且这一代的适龄者也没几个。”
阿托纳利笑着说道:
“转变的[仪式]在明天举行,请殿下做好准备。”
“嗯……!?明天做?”
瓦连京那正准备敷衍了事,不动声色地溜回自己房间,可一听这时间,不由得又是惊讶出声。
一般[仪式]都是在结果出来后的几周才做。
这今天出结果,明天就噶韭菜,是不是太急了点?
“是的,不过也不需要什么准备,在家里等着就好了。”
“怎么这么快!?”
瓦连京那只觉得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