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瓦莲京娜对这些事完全没印象,但中途她的确是醒来过几次,只是很快又睡着了。
即便闷在被子里看不见阿列克谢的表情,瓦莲京娜都能想象到他揶揄的嘴脸。
“唉,好吧好吧,我走还不行吗。”
阿列克谢无奈地叹气,站起身:
“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啊……”
一听有礼物,瓦莲京娜就钻出了头。
阿列克谢是军官,也深知她的爱好是什么,所以总是会带一些军队里稀奇的小物件给瓦莲京娜。
比起珠宝钱财,小亲王更喜欢那些冰冷的武装。
阿列克谢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长剑来,正拔剑出鞘,如同诱惑一般,故意拿在手里显摆。
黄铜鎏金的剑身华丽优雅,剑鞘的黑色皮革厚重而细腻,佩有两处蔷薇图案。
剑柄上是精美的半篮护手,装饰着有凹槽的母贝小板,光泽如玉,温润流彩。
剑格处雕刻有雄狮头像,被月桂叶环包围着,威武摄人。
这是一把礼仪佩剑,铸造初衷并非是在战场上杀敌,而是为了彰显主人的尊贵身份。
不过其上的寒芒说明它同样是一把利剑。
佩剑这种习俗起初诞生于高卢王国,之后随着它的强盛和文明而风靡各国,乌拉尔帝国也不例外。
瓦莲京娜自己就有几把佩剑,但都显而易见地没这一把好。
“想要吗?”
阿列克谢晃了晃剑,瓦莲京娜的目光跟着它摆动。
“你从哪弄来的?”
亲王咽了咽口水,强装着矜持问道。
“托人从高卢那搞来的……那的贵族不是被推翻了吗,流落了一大堆值钱的宝贝到民间。”
阿列克谢嘿嘿地笑:
“听说这是一个将军的佩剑,在黑市上拍卖……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就花大价钱买了过来。”
“是吗……还,还不错。”
瓦莲京娜紧紧地盯着剑,压根没听进去话。
“我也这样觉得……可惜看你这样子,似乎是不要了……哎呀,就只能自己留着喽。”
阿列克谢长叹一声,收剑入鞘,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
瓦莲京娜忍不住喝止道。
“嗯?怎么了?”
阿列克谢明知故问道。
“这把剑,还,还可以,我可以留下。”
瓦莲京娜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原来你想要啊。”
阿列克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挂上阴险的笑容:
“那,拿别人礼物,要说什么话啊?”
“别太得寸进尺,阿列克谢!”
瓦莲京娜撮着牙花子,狠狠道。
“我可不知道我们家什么出了个不懂礼数的野蛮人……你要不说的话,我就真走了嗷。”
阿列克谢一副拿捏了的表情,扬扬得意。
“你这……”
瓦莲京娜咬牙切齿。
她早就习惯了无理由的追捧和宠爱,哪会去感谢别人什么事情。
何况是这个她刚骂过的混蛋。
眼见阿列克谢动动脚,作势要走。
瓦莲京娜咬着牙,慢慢地挤出一句话:
“谢谢哥哥。”
“什么?我没听清。”
阿列克谢贼笑着道。
“呜啊——”
瓦莲京娜懒得多说,用尽全力扑出身子,张大嘴一口咬上阿列克谢的手臂。
血族的尖虎牙一下子就刺破了他的皮肤,泌出细细的血珠。
“疼疼疼,你是小孩吗?还用嘴巴咬人。”
这点小伤对阿列克谢来说充其量只是挠痒痒的水平,他象征性地喊了几声,就抽出手来,把瓦莲京娜抱回床上。
他宠溺地叹叹气,把佩剑放到瓦莲京娜的怀里,拍拍头:
“给你啦,小家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再见。”
瓦莲京娜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乐洋洋地告别道。
阿列克谢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门。
亲王坐在床上,兴奋地把玩着新玩具——若非她现在身体虚弱,不然已经拿着这把剑在花园里大开杀戒了。
……
没清静多久,门又被推开了。
是瓦莲京娜的三哥马克西姆,他在总参谋部做参谋,文质彬彬,平时也在外工作。
马克西姆笑着轻轻抱了一下瓦莲京娜:
“好久不见,瓦莲京娜……你看起来真漂亮。”
马克西姆性格沉稳,行事古板,不像大哥一样能随便开玩笑,小亲王便收敛性子,乖巧地行了个吻面礼,作为回应。
“好久不见,哥哥。”
马克西姆给她带了一些外地的小特产,作为礼物。
首相一家虽然富有,但在贵族里并不算是铺张浪费,多数时候都是从简。
瓦莲京娜花钱这么大手大脚,只是因为她单纯的受宠罢了。
……
然后一同到来的是二哥米哈依尔和四哥马特维。
马特维是土地局的官员,还带着些许稚气。
米哈依尔是陆军中校,风尘仆仆,似乎是刚下马回来,满脸霜尘。
阿列克谢驻扎于东方的边境,负责对卡西米尔选王邦的战事。而米哈依尔驻扎于西方的荒芜雪原上,负责防御察尔哈汗国的入侵。
“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可惜后面俩都是弟弟。”
米哈依尔一进门就朗声笑道。
“我还想要一个姐姐呢。”
马特维小声嘟囔道。
米哈依尔张开双臂,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我挺想抱抱你的,只是我似乎有点太脏了。”
“等你洗完,也许还不算太迟。”
瓦莲京娜笑道。
“嗯,好久不见啊,瓦莲京娜。”
一旁的马特维挠挠头,憋半天就憋出一句干巴巴的问候。
他性格比较收敛,不擅交际,喜欢一个人写写画画,因此没有从军,只是在土地局做个清闲官员。
某种程度上,他更适合做[女儿]一点。
“可以走啦,不要多打扰瓦莲京娜休息。”
大熊般的米哈依尔没有多待,提起马特维的肩,将他连带着拎了出去。
“唔,才刚来好不好——”
……
接下来就是林林总总的问候和看望,都是一些关系亲近的亲族。
瓦莲京娜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游客们参观,被迫保持着体面的微笑,不停点头,偶尔回应几句,脸都要僵掉了。
说好的休息呢?
“你没事吧?有哪里难受吗?”
参加完一场沙龙回来的叶列娜夫人搂着瓦莲京娜,心疼地问道。
“除了没力气以外,也没啥大毛病……让我好好休息会吧,母亲。”
瓦莲京娜叹道。
叶列娜夫人又抚慰了小亲王几句话,转而对安娜叮嘱道:
“好好照顾她,有问题直接通知医生。”
“是的,夫人。”
安娜低头淡淡道。
……
卧病在床的日子是漫长的,不过算不上太无趣,因为瓦莲京娜作为新役女性,在基础生活上有很多要向安娜学习的。
家里也没大张旗鼓地举办成年礼,只是几个家人久违地聚在一起吃顿饭。
其中并无尼古拉大公——他很少回家,基本就住在首相府里,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人。
如此又过了几天,该学的都差不多了,瓦莲京娜也没啥阅读的爱好,就陷入了无聊中。
对于性别的转变,瓦莲京娜和其他人都没什么感触,因为对于该隐赫斯特而言,这是种族的天性,不值一提。
大家反而还在为能有一个妹妹和女儿而高兴。
瓦莲京娜的身体渐渐恢复,能下床跑跑跳跳了。
“我要去外面玩了。”
瓦莲京娜兴致勃勃地对安娜宣布道。
她在家里憋的慌,恨不得现在就出去骑马打架。
“不行,殿下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医生嘱托说要过两周才能外出。”
安娜摇头否决道。
“嘁。”
瓦莲京娜撇撇嘴,没有多为难她。
因为真正做决定的并不是安娜,瓦莲京娜胡搅蛮缠,只会把大人们引来,到时又要听她们唠叨。
二哥米哈依尔的军务似乎很繁重的样子,这次回来不光是因为瓦莲京娜的成年,也是想要对父亲汇报一些消息。
有时瓦莲京娜也会听见他和阿列克谢,马克西姆之间的交谈。
他们家的传统是公务和政事不得带回家。尼古拉大公之所以很少回家,不想把公务带到家里处理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哥哥们的谈话也都是隔开了仆人和女眷,在书房里抽着烟交流。
瓦莲京娜正“无意”地路过书房门口,又“无意”地贴在门边,“无意”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察尔哈的动作最近越来越频繁了,过去一个月,我们抓到了三批他们的斥候。”
听起来就很肌肉的声音显然是米哈依尔的。
“他们对夏国的战争不是失利了吗。”
是阿列克谢的声音,好像还吐了一口烟。
“是的,他们的元气应该损失了不少,现在原本是休养生息的时刻,却又侵扰我国的边境,这不太寻常。”
米哈依尔道。
“在克拉诺斯省有人目睹了狂猎。”
一道沉稳的男声突兀地讲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是马克西姆,他说的克拉诺斯省是帝国中部的一个行省,而狂猎是传说里的女王护卫,狩猎着可怕的怪物。
没想到还涉及神神鬼鬼,瓦莲京娜连忙竖起耳朵。
“女王不是刚继位二十年吗,狂猎怎么会出现?”
米哈依尔问道。
“不知道,总参部对此也只是略有耳闻的情况……目睹狂猎的不只一人,它们的行踪跨越半个行省,有接近二十人看到了它们。”
马克西姆道:
“其中看的最清楚的是一个农民……当时是凌晨五点,天还没亮,结果突然下起了大雪和冰雹,他从睡梦中惊醒,以为起了暴风雪,而外面的牛棚还没有加固。”
“他害怕牛棚倒塌导致牲畜逃跑,便冒雪出去加固牛棚,结果就听见牛群恐惧的叫声,他回过头,看见了一大群骑兵在暴风雪里飞奔而过。”
“根据他的描述,那些骑兵穿着古旧的铠甲,骑着如死物般的无足战马,结满霜冰,在不到十米的距离下,擦着篱笆掠过。”
“它们没有一点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喘息声,没有铠甲声,农民只能听见风的怒号……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骑兵们便消失了——连带着恶劣的天气。”
“它们带着风雪而来,又带着风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