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政治联姻,卡洛斯王子在未来会成为帝国皇帝,你们的婚姻将促成两国的联合。”尼古拉大公解释道。
“为什么是我?王子联姻不应该去找公主吗?关我啥事?”瓦莲京娜莫名其妙。
政治联姻讲究门当户对,王子对公主,天经地义。
关她一个旁系啥事?
大公沉默片刻,略带苦涩地开口道:“因为公主拒绝了联姻……”
“她拒绝了就让我顶?”瓦莲京娜怒极反笑,僭越道:“凭什么?我也要拒绝——谁爱嫁谁嫁,小爷我是不干的。”
“在皇室未婚女性里,唯有你的血统最为高贵,能配得上哈布斯堡的王储。”
“血统高贵?配得上?我是什么高级食材还是配种的母马?见鬼,我才不会嫁给一个人类大叔。”瓦莲京娜踏前一步,手攥成拳,愤怒道。
“卡洛斯王子还很年轻。”
“他多大?”
“十四岁。”
“……他踏马的比我小了十岁!!!我要去嫁给一个还没我高的人类小鬼!?去你妈的。”瓦莲京娜破口大骂道。
“律法里男性十四岁已经是可以生子的年龄了,何况是君主。”尼古拉大公眼帘低垂,难辨真情,“将你的年龄换算为人类的寿命,也不比他大多少……他迟早会长大成人,那时你同样年轻。”
瓦莲京娜越听越绝望。
她绝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突兀地交出去,去嫁给一个年幼的人类王子,然后稀里糊涂地为他生一堆满地爬的杂种小鬼。
她走到书桌前,双手啪地撑在桌面上,盯着眼前的高大男人,近乎哀求般说道:“父亲,我不愿意……我也根本不适合,王子需要的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妻子,您觉得我符合一个皇后的条件吗?我连德曼尼语都讲不来。”
德曼尼语是神圣如茵帝国哈布斯堡家族统治区的语言。
尼古拉大公被迫看向了银发女孩,那张令他熟悉和怜爱的脸庞如今多了几分娇弱,她的红瞳如水般柔软下来,表情潸然若泣。
在刹那间,瓦莲京娜见到一向强硬的父亲眼中流露出挣扎和痛苦的感情来,但很快就被生铁般的坚硬掩盖下去了。
尼古拉大公轻声道:“会说高卢语就够了……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学习那些必要的礼仪……这是陛下的命令,不可违抗。”
因为高卢王国的强盛和繁华,高卢语也传遍全大陆的上流社会,成为了宫廷的通用语言,先皇就曾大力推行西方文化。
可现任沙皇没有继承先皇的豪迈和谋略,性格多疑而残暴,尤其喜欢试探臣子的忠诚。
乌拉尔帝国是极端的独裁制,沙皇即是国家,即便尼古拉大公是他的叔父,也不愿违抗皇帝的命令。
先皇逝世后,曾一度有人想让大公加冕为皇,但被大公拒绝了。
尼古拉大公德高望重,曾掌管军队,如今又是首相,在军政两界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他本人对帝国忠心耿耿,可对现任沙皇而言,大公是一个危险的对象,必须时不时敲打测试几下。
“难道我只是一件讨好皇帝的道具?我绝对,不会,去遵循这样一个愚蠢的命令的!”见装可怜无效,瓦莲京娜小脸迅速地绷紧,冷冷道。
“注意你的言辞,让秘密警察听到这些话,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瓦莲京娜气得胸口连连起伏。
父亲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
“我拒绝,我要参加军队,那里才是我的归属!我要去参加战争,而不是陷在宫廷里!”瓦莲京娜愤然道。
“不要这么幼稚,瓦莲京娜,你根本不适合战场。”尼古拉大公说道。
“我适不适合不需要你来定义!我可以握剑,用的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瓦莲京娜手按腰间的剑柄,争辩道。
“那么你要去战场挥舞着剑冲锋?像一个莽勇的匹夫?你的剑能为帝国杀死多少敌人?十?一百?一千?还是一万?”尼古拉大公缓缓说道,“帝国不缺少勇猛的战士。”
“那我就当指挥官!”
瓦莲京娜接受过军官的训练——毕竟她身边都是精锐老军官,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不少战术。
“你根本没有长大……看你的样子吧,就像是一个和大人赌气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展示自己已经成熟了。”尼古拉大公冷冷道,“而这恰恰说明了你的幼稚。”
“你以为的战争是什么?难道你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马背上被仆人们前呼后拥着,再甩一甩佩剑,士兵们就会自动组织起来冲锋?”
“组织部下,调度后勤,决定路线……这些或许不需要你事事躬行,但作为指挥官,要下达最为关键的判断。”
“战场局势千变万化,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会带来无数士兵的伤亡……你有着担负这一切的决意吗?”尼古拉大公毫不留情面地冷声道。
瓦莲京娜想的太过简单和理想化了,即便没有联姻,大公也不会允许瓦莲京娜在战争年代参加军队。
就让硝烟成为她梦里的点缀吧,永远美好,永远让她期待。
一通批评下来,瓦莲京娜被打击得哑口无言,她嘴唇哆嗦着,找到了最能伤害父亲的刀子。
瓦莲京娜带着恨意,狠狠地说道:
“如果妈妈还在,就绝不会——”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
尼古拉大公猛地站起,难以压制冰冷的怒意,扇了瓦莲京娜一巴掌。
“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
一旁沉默旁观的阿列克谢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把对峙着的父女俩拉开。
“你走你走,回房间去,没事了没事了。”
阿列克谢抓着瓦莲京娜的肩膀,想把她往外推去。
瓦莲京娜一动不动,拍掉了阿列克谢的手。
她眼眶泛红,声音颤抖,止着哭腔,对大公说道:
“我恨你。”
言罢,瓦莲京娜转身,厉厉地推门离开了,留下一个强撑着的背影。
尼古拉大公呆呆地滞在那里,随即颓然地坐下,露出了疲态。
他戎马半生,为帝国鞠躬尽瘁,却连家庭都无法兼顾。
瓦莲京娜不愿意,他们又怎么会舍得她呢?
只是权力的桌面上,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
瓦莲京娜冷着脸,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安娜正在屋内仔细地擦拭着花瓶,见到亲王——不,应该说是女大公了——进来,便行了个礼:“殿下。”
“让我一个人静静。”瓦莲京娜寒声道,解下佩剑,粗暴地丢在座椅上。
“是,随时等候着您的差遣。”安娜低下头,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
门在背后关闭,金色的奢华卧室里只剩下瓦莲京娜一人,她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光滑的镜面反射出女孩姣好的面孔。
瓦莲京娜合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下一秒,她狂怒地把整个桌面上的瓶瓶罐罐都扫到了地上,用力地锤着桌子,呼吸粗重而凌乱。
所有人都在瞒她。
难怪先前有那么多怪事,他们的反应那么奇怪。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都在欺骗她。
提前开始仪式防止变局,在用身体虚弱为由把她关在家里。
瓦莲京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的感觉。
就因为公主不愿意,就因为皇帝有命令。
公主他妈的不愿意,瓦莲京娜就他妈的愿意?
让她远嫁异国,给一个人类小鬼生孩子。
就为了什么政治联姻,什么两国联合。
真他妈啥比。
但她又有什么资本反抗呢?
她违抗不了父亲,违抗不了皇帝,违抗不了帝国。
瓦莲京娜自以为豪的权势,不过是依附于家族的镜花水月。
离开家族,她什么也不是。
这时,瓦莲京娜才体会到维特利先前所说的一句话:[我想剥除掉我的身份后,我和他们并无两样。]
不,还有可以反抗的。
瓦莲京娜在地面上捡起银灰色的小刀,握在手中,举到自己的眼前。
刀尖闪烁着寒光,虽然不甚锋利,但也足以划破皮肤。
一个王储的妻子,身体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必须保持着健康,这样才能生育继承者和共同治理国家,维护王室的体面。
而在她的身上,有一个部分是不会影响到日常起居和活动的。
那就是脸。
那个叫卡洛斯的王子,想必不会娶一个毁容的女性吧?
瓦莲京娜如此想着,手紧紧攥着刀柄,微微颤抖着,试图狠下心划向脸。
刀尖一寸一寸地接近眉心,瓦莲京娜眉头皱起,手猛地摆出。
叮当——
清脆的响声在地面滚落。
瓦莲京娜把小刀扔下,无力地捂脸。
她终究没有这份伤害自己的决心,和承担后果的勇气。
冰冷的房间里,女孩单薄的背影在一片狼藉里埋下头,蜷缩成团。
……
门门相叠的走廊里,安娜端着陶瓷的餐盘,稳稳地走着。
餐盘上是血淋淋的肉排和几抹绿色的蔬菜,一旁交叉着刀叉。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灯火被连番点起,女官的身影在摇曳里穿梭。
在半路,她被一个俊郎的银发男人拦住了。
“亲王。”安娜向阿列克谢亲王问候道。
“瓦莲京娜怎么样?”
“殿下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安娜如实地回答道,“送去的食物也都没有动过。”
阿列克谢苦恼地叹了口气,他能理解瓦莲京娜的想法,这种事情换作是谁都不会乐意的,更别说是瓦莲京娜。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妹妹突然送去远方的国家,从此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
父亲也是一样,只是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
母亲虽然很爱瓦莲京娜,但她将父亲的意见置于第一位,若父亲没有表达自己的倾向,母亲也不会贸然提出意见。
马克西姆和马特维这俩卧龙凤雏更不能指望,只有阿列克谢能去和瓦莲京娜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