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女仆们开门时,发现一贯早起的公主,正酣然地睡着,身上散发着酒气。
华丽的军礼服和佩剑杂乱地丢在地上,她手边的扁铁壶瓶口还开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瓦莲京娜好久没睡得这么安逸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难怪都说酒是人最好的朋友。
她正睡得高兴,忽然被人呼唤着,便不快地伸出手挥舞,鼻子里哼哼几声,翻个面继续睡。
她倒不是还醉着,只是单纯赖床。
“殿下,丹尼尔伯爵夫人来了……”
一道轻声的话语,却震得瓦莲京娜一阵悚然,女大公的睡意刹那间魂飞魄散,头脑猛地清明,下意识地弹起身。
睁开眼,果然是安娜和面色不算好看的丹尼尔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眼睛微眯,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瓦莲京娜心中连叫倒霉——这老寡妇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看你也一把年纪了,又不多给你工资,何必如此卖力?
其实被抓到也没什么,伯爵夫人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瓦莲京娜真正头疼的是伯爵夫人那喋喋不休的嘴巴。
以往一点小错误,就能让她苦口婆心地讲出一堆道理,或是让瓦莲京娜重新复习那些学过的礼仪。
怎一个折磨了得。
可这该怎么解释?
我昨天晚上因为有人潜入皇宫,实在是高兴,喝了一杯?
入侵者威胁我必须喝酒不然就杀了我?
嘶,不好说。
瓦莲京娜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时,伯爵夫人却没再追问,而是缓和语气,说道:“这事就暂且不追究,请您之后再好好对我们解释。现在快点去洗洗您的酒味,换好衣服。”
女大公一愣,问道:“怎么了,夫人?”
伯爵夫人正匆匆地提起裙子往外走,她闻言回头,深深地看了瓦莲京娜一眼。
她语气带着诚惶,低声说道:
“陛下……要来见您!”
又是一则重磅消息,瓦莲京娜惊讶地叫出声:“陛下!?”
“是的,陛下会来参加下午的茶会,宫廷的官员们也会出席……所以请您务必要准备好。”
……
瓦莲京娜坐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画眉笔,看着它在手指和手腕间翻飞腾转。
她焦躁地皱着眉,忍不住问道:“安娜,好了没!”
“请您耐心一些,您也该早点习惯。”安娜在她背后忙碌着,为公主盘上复杂端庄的发髻。
瓦莲京娜叹口气,停下手,把眉笔拍在桌上。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梳妆环节,耗时又长又无聊,她宁愿去读书写诗,也不想呆呆地坐着浪费时间。
“这才刚刚用过早餐呀,陛下不是下午来吗?”瓦莲京娜又有些委屈地说。
早餐时间段是她为数不多的清闲时间,可以放下头发,自由地做些自己的事情——虽然自由的有限。
不像下午和傍晚,有一大堆课程,还要穿正装。
“但其他的大人们会提前到访,您应该早早做好准备,以免失礼。”安娜解释道。
“我可以不去见他们吗?”瓦莲京娜叹气。
瓦莲京娜喜欢聚会,但不是这种老套传统的贵族聚会,而是年轻人间潮流叛逆的狂欢。
“您是茶会的主角……何况作为主人,您应当去接待客人。”
瓦莲京娜摇摇头,抖起腿来。
“请您坐好,不然只会盘得更慢。”安娜按住公主的肩膀,严肃地说道。
瓦莲京娜只好重新老老实实地坐好。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贴身女官耐心地把她那银色的长发慢慢地扎成辫子,再慢慢地盘在脑后。
明明年龄相仿,安娜却总是表现得要更成熟一些,像是她的姐姐。
不过可能是因为血族成长的的确比人类要慢。
女大公问道:“你也会去那里吗?”
安娜明白“那里”是哪里,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是当然,殿下,我是您的贴身女官,您去哪里我也去哪里……除非您不要我了。”
瓦莲京娜略微安心,这样她起码多了个熟悉的伴。
她看着镜子里忙碌的女官,突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我是不是该为你找个丈夫了?奥斯特里茨应该有不少高贵的小伙子,我想他们会很乐意迎娶王妃的首席女官。”
安娜来自一个小男爵家族,本来以其出身并不足以担任贴身女官一职,但她的父亲是大公昔日的部下,便为选为贴身女官。
比起帝都的大贵族,尼古拉大公更注重自己在军队里的人脉。他大量提拔重用了中下层贵族军官,例如安娜之父,维塔利之父,都是大公的老部下。
而安娜作为王储妃的首席女官,想在奥斯特里茨找到一个爵位更高的贵族也不是难事。
“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想法,至少在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前并不会结婚……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安娜并没有想象中的羞涩或是慌张,而是一副淡定的老样子,平静地说道。
瓦莲京娜自觉无趣,瘪瘪嘴,不再说话。
过了会,她又按捺不住地问道:“安娜,昨晚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有人跑进冬宫里来?”
当然,她是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殿下……也许他是想要行刺陛下?”安娜猜测道。
“啊?“瓦莲京娜一惊,连忙为维塔利开脱道,“这怎么可能啊……怎么会有人去行刺陛下!?而且,而且如果真要刺杀沙皇,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陛下又不住在这!”
“您怎么知道他跑到这里来了?”安娜一笑。
瓦莲京娜自知失言,只能闭上眼,硬着头皮说:“猜,猜的嘛。”
安娜没有再问,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哎呀,这个小贼胆子真是大!竟然敢跑到这里来……还好他已经被抓住了。”
“什么?”瓦莲京娜又是一惊,她顾不得快要盘好的发型,匆忙地回头,对着女官问道,“他被抓住了!?他是——”
瓦莲京娜话语一滞,因为她见到安娜脸上的笑意还藏着一丝狡黠和轻松,女大公一下明白了。
她撒娇般地埋怨道:“你又骗我,安娜!”
“我没有骗您,殿下,这个贼人的确被抓住了。”安娜笑眯眯地说,“他被卫兵追到跳河,最后浑身湿漉漉地被捞起来。”
啊,维塔利这个白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做事总是掉链子!
但看女官的表情,似乎并不严重。
“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瓦莲京娜半是责备,半是请求地说,“不要再吓唬我了,安娜姐姐——告诉我吧,那个人到底有没有事?”
“放心,殿下,他没有事,只是被暂时关起来了。”安娜安慰道,“但您做的事实在是过分!……怎么能这样做呢?”
“有多少人知道这事?父亲,父亲他有何反应?”
“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府里和宫廷的几位大人了解。”安娜说,“而他就是被老爷保下的……不然他可要在审问里受苦了。”
“他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瓦莲京娜不禁有点担心那个莽撞又胆小的家伙。
“我不知道……殿下,这实在是不应该,陛下和老爷都很生气……所以陛下今天才会来见您……”安娜也看着镜子里的公主,摇着头说道。
“……我是要好好表现吗?”瓦莲京娜沉默了一会,手捻着一根垂下的发丝。
“您不用有压力,做好就可以了……这件事情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安娜拍拍公主的肩,“头发盘好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