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小号连帽卫衣的刘尚，攀搭着陆宇宁的肩膀，被狗拉雪橇般拖着，奔向商街彼端，约定的地方。
陆宇宁的打算是：先解决饭局，把肚子填饱，再和刘老板开房。
并行走着，刘尚又不依不饶问道：
“你真的没脚气吧？”
“真没。”
“真的吗？”
陆宇宁有点不耐，这家伙不好好走路，把自己当代步车也就罢了，还老搁这儿整鲁豫有约那套：
“假的，我不仅足癣严重，还HIV阳性，有机会请你试试。”
“哼，你新冠阳性还有点威慑力。HIV？怎么，难道你想无套我吗？”
刘尚戏谑，装模做样地捂胸，摆出副欲拒还迎的姿势。
“呃呃，不想。”
陆宇宁确实不想：虽然她外表是正中好球区的清纯少女，但内在却是个张口闭口“无套”的贵物。再想到刘老板原来的样子，小兄弟真是完全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念头，不得不说，这人真是祖冲之的再世真传。
见陆宇宁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刘尚倒是笑得花枝乱颤，脆如银铃的笑声，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顾看。
“干嘛呢？”
笑饱了的刘尚发现身前的陆宇宁当起了低头一族，便探过身子，脑袋耷拉在壮汉的臂弯处，瞄向他的手机。
陆宇宁放低小臂，向内屈曲手腕，跟她展示道：
“艮容还在等我回去吃饭，我跟他说一声，碰上急事在外头吃了，叫他不用等了。”
“哼嗯~那急事先在这儿谢过您了。”
“客气。”
陆宇宁笑笑，发送了信息。
……
数千米外，自习教室。
后排靠窗的长桌里侧，一台纯白软壳包裹的老式智能机，正用它嘶哑的底部单扬，发出一声短促的PP提示音。
这是款四年多前就已停售的机型，16:9的传统屏幕比，上下还有着能停航母的粗框，下边框的中央是八瓣菊花的品牌标识，标识旁还贴着张不怎么显眼的布朗熊贴纸。
手机的主人听着声音，停了钢笔，取过手机点亮屏幕，浏览完消息内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拾起摆在桌面的习题文具：
把几本习题册摞在一起，平抚着边角，慢慢地递入背包内层，确保书边不会被蹭得卷曲折起。再把涂改带和荧光马克笔扔进米黄的帆布笔袋，合起拉链，挂上背包边侧的钩扣。最后拿起些微落漆的印花钢笔，轻轻放入绒面的钢笔收纳盒，连笔带盒塞进背包外层带着翻扣的兜袋。
摆在桌上的东西，应该都收了干净……等一下，便利贴呢？
“这是你掉的便利贴吗？”
一个俊朗的高瘦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桌前。
那青年留着利落的圆寸，显出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穿着素朴的兜帽运动衫，但LOGO却彰示着其不朴素的价格。右手举着本柠檬黄的便利贴，左手指着便利贴上几个娟秀的小字，和煦笑问道：
“柳艮容，你的名字？”
柳艮容点了点头——每次用完便利贴后，在最外层那张的边角，写下自己的名字，是他一直以来的小习惯。
“我叫唐枫。”
青年笑着递出便利贴，一对剑眉弯出了温柔的弧度。
柳艮容犹疑着接过，攥在手里，心底诧异：
搭讪？难道是把我认作女生了？
呵呵，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为好。
就算长相白净些，还留了马尾，在不化妆打扮的情况下，也断没有被认作女生的道理。毕竟骨架条件摆在这里，容貌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何况现在，我还是一板一眼的男装。
是个一般路过的热心同学？
啊，糟糕，我是不是忘记道谢了？
啧，好麻烦。
所以，能不能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柳艮容冷着张脸沉默，无视掉还站在桌前盯着自己的麻烦家伙，自顾自继续收捡起东西。
名为“唐枫”的青年见他不理睬自己，也不尴尬，一脸灿烂的笑容，也没被他周身的冷意冻僵，反倒更是热情，积极另起话题：
“你刚才看的，应该是概率论的习题吧，好巧，我也是大二的。”殷切地凑近了些，保持着不大冒犯的距离，让人能够看清他明澈的眼睛，“你是哪个老师班的？”
“邵菲。”
被明确的问题问到，也不好继续装聋作瞎。柳艮容细声细气答到，身子不自觉稍稍后仰——青年辐射的热情让他感觉有些受到灼伤。
唐枫见他后仰，也直过身子，小小退开一段，但辐射的热度却分毫未减：
“我也是！好巧啊！你现在要去吃饭吗？咱们一起吧，刚好谋划谋划明天那个小测，老实说，我还挺没底的，哈哈。”
“不、不用了，我约了我室友一起了，抱歉啊。”
柳艮容慌急摆手道，手忙脚乱拿起书包，背身飞步离开。
身后，传来青年和煦依旧的声音：
“没事，明天再见啊！”
像是被这声音催促，柳艮容步子迈得更快，眨眼就将自习教室远远甩在了身后。
其实根本不会再见。
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邵菲班的学生。
开学的时候听学长建议，和宇宁一起选了课程组长邵菲的小班教学，可惜自己权重安排失误，退补选的时候也没有抢上，后来还是找教务科，挑了其他学院的大课做为替代，为这事，还挨了辅导员的责备。
唉。
刚才被那人问到时，竟然鬼使神差地撒了个小谎。像这样狼狈地逃开，也不过是害怕谎言被他戳穿。
柳艮容自认是个开朗的人，至少大多数时候都是，绝不会因为陌生人唐突搭上两句就慌张失措，除非……
除非自己无意间撒了个小小的谎言，不想让人戳破。
真恶心。
胃里一阵酸疼，没了吃饭的胃口，三拐两拐到了厕所，反锁进隔间里，冲着便池干呕：
“呕——”
呕吐是一件费力的事，催自己呕吐更是。在干呕的时候，上半身的大多肌肉都会绷得很紧，勾着脑袋用力，会感觉大脑充血眩晕，又因为软骨闭紧无法呼吸，故而往往会涨得面色通红，眼泪都给震蹦出来。
呕了几下，柳艮容有点脱力，一手撑着置物架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攥着很死，把没来得及放进书包的便利贴捏得七皱八褶。
有些心疼地将便利贴展开，这一本还剩很多，本还能用上许久的，现在皱成这样，想往上写字都是难了。
唉，家里用度艰难，供自己上学已是不易，怎么能这么粗心浪费呢？
自责着试试将其压平，偶然发现了纯色的便利贴中，夹着张不同色的贴纸。
柳艮容从夹层中取出，这是一张厚实上不少的草绿色贴纸，连被揉.捏的褶痕都不大明显，显然不是自己买的那种便宜货色。
翻过看看，竟发现贴纸背面还用黑笔画着个四四方方的二维码，下面是一行规规矩矩的行楷：
这是我的二维码，能加个好友吗？
落款是一个微笑的颜文字表情。
“呵呵。”
柳艮容止不住一声冷笑，把这张贴纸扔进了便池，浸入那摊恶心的呕吐物里，继而抬脚踩上冲水的阀门，将那些秽物一并冲入了下水道中。
